戈壁的風卷著沙粒打在窗玻璃上，傅西子用刺刀在筆記本上刻下第152道刻痕——這是他入伍的第152天，也是沒收到喬薇諾信的第27天。鐵皮柜里的櫻花糖早已吃完，只剩包裝紙折成的星星，堆在星空日記旁，像座小小的墳。

“傅西子，有你的信！”通信員的喊聲穿過營房，他幾乎是沖過去的，信封上的藍月亮洗衣液清香混著西北的干燥空氣，讓他眼眶發(fā)酸。拆開時，一張照片掉出來——喬薇諾站在夜校教室前，穿著他送的綠色毛衣，領口的北斗七星被陽光照得發(fā)亮，她的頭發(fā)剪短了，耳墜換成了他寄的子彈殼星芒。

“最近在做新系列，《星鏈》。”她在信里說，字跡被咖啡漬暈開，“用了你教的摩斯碼，把‘等待’‘星星’‘你’都縫進了褶皺里。評委說我的設計太鋒利，像子彈一樣。”傅西子笑了，摸出藏在枕頭下的摩斯碼表，那是他用戰(zhàn)術手冊改的，每個星圖符號對應不同的字母。

下一封信里，喬薇諾夾著片布料小樣，深藍色的天鵝絨上繡著細密的白點，摸起來像凹凸的盲文。他對著營房的煤油燈看了很久，突然明白——這是用摩斯碼繡的“F&J”，他和她的縮寫。

“夜校來了新老師，總說我的設計不切實際。”她在信里抱怨，“他說‘星星不能當飯吃’，可我偏要讓星星變成飯，變成衣，變成所有被大人說‘不可能’的東西。”傅西子想起喬父的耳光，想起林家公子的冷笑，握緊了手中的鋼筆，在回信里畫下脈沖星的軌跡：“脈沖星的信號能傳幾億光年，你的星星也能。”

十月的戈壁下起雪，傅西子在巡邏時撿到塊隕石碎片，邊緣鋒利如刀。他用刺刀削出星星形狀，寄給喬薇諾時附了張紙條：“這是真正的星塵，比鉆石更古老。”兩周后收到回信，她在照片里戴著隕石項鏈，站在她的“星鏈”系列前，裙擺處的銀線在鏡頭里閃成一片銀河。

“我把你的星塵嵌進了腰帶，”她寫道，“評委說這是‘來自宇宙的心跳’。”傅西子摸著照片里她的笑容，突然想起倉庫里的夜，她踮腳吻他時，睫毛掃過他手背的觸感，像流星劃過大氣層。

圣誕節(jié)前夜，老周用退伍費買了臺二手收音機，營房里飄著劣質白酒的味道，有人在彈跑調的吉他。傅西子摸著腕間的齒輪手鏈，喬薇諾在信里說，每個齒輪代表他離開的月份，現(xiàn)在已經(jīng)轉了六圈。收音機里突然響起肖邦的《雨滴》，他猛地抬頭，以為回到了那年的暴雨夜，她的奔馳車碾過積水，遞來一顆薄荷糖。

“西子，想家了？”老周遞來塊硬得硌牙的巧克力，包裝紙上印著星星圖案。傅西子搖頭，摸出星空日記，最新一頁畫著喬薇諾的素描，她咬著鉛筆皺眉的樣子，和三年前在倉庫畫星裙時一模一樣。

跨年夜的戈壁格外冷，傅西子在哨崗上看見流星劃過，想起喬薇諾說的“許愿要對著流星喊出來”。他握緊步槍，對著星空輕聲說：“喬星諾，等我回去，我們一起去看銀河，帶著你的星星裙，還有我的軍功章。”

新年第一封信里，喬薇諾寄來參賽獲獎證書，《星鏈》系列得了全國青年設計大賽金獎。她在附言里說：“獎杯是銀色的，像你寄的子彈殼，我把它放在夜校窗臺，這樣每天第一個看見的就是星星。”傅西子摸著證書上的燙金字，突然想起她報名表上被劃掉的“18”，現(xiàn)在終于變成了“喬星諾”，閃閃發(fā)光的三個字。

但喜悅沒持續(xù)多久。二月的信里，喬薇諾的字跡突然潦草：“我爸找了人，說要取消我的參賽資格，說我‘辱沒門風’。”傅西子捏緊信紙，看見她畫的星裙被紅筆打了叉，裙擺處的摩斯碼被涂成黑色，像道傷疤。

他連夜寫了封長信，用摩斯碼加密，詳細列出每個設計的天文原理，甚至畫了星圖坐標。“把這些交給評委，”他在信末寫道，“星星不會因為有人想遮住就熄滅，你也不會。”

回信來得很慢，直到三月的沙塵暴過后，他才收到喬薇諾的信，里面夾著剪報——“神秘星空設計師助力，華裔少女摘得國際設計大獎”。她在信里說：“評委說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設計，把軍事坐標和星圖結合，像一場浪漫的暴動。”傅西子笑了，想起他在信里用北斗七星的坐標代替裙擺的省道，用脈沖星頻率計算褶皺的間距。

“傅西子，”她在信的最后寫道，“你知道嗎？參宿四最近特別亮，夜校的天文老師說，可能真的要爆炸了。但我不怕，因為我知道，就算它炸了，我們的星星也已經(jīng)在宇宙里留下了痕跡。”

傅西子抬頭望向夜空，參宿四在獵戶座腰帶上燃燒，像團紅色的火焰。他摸出喬薇諾寄的櫻花鋼筆，在星空日記里寫下：“參宿四距地球640光年，它的光傳到地球時，我們會在哪里？但無論在哪里，我的星星，永遠為你閃耀。”

風穿過哨崗的鐵絲網(wǎng)，帶來遠處狼嚎。傅西子握緊手中的鋼筆，筆尖是櫻花形狀，三年前她咬著筆桿在他掌心畫星星的樣子突然清晰起來。他知道，不管未來如何，那些用摩斯碼縫進裙擺的愛，那些用星塵嵌進腰帶的思念，都會像脈沖星的信號一樣，穿越時空，永不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