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的殯儀館飄著冷雨，喬薇諾的米色風衣裹著骨灰盒，羊絨材質吸飽了水汽，重得像她此刻的心臟。骨灰盒上刻著傅西子親手畫的獵戶座，參宿四的位置嵌著塊隕石碎屑，是他最后一次巡邏時撿的。她摸著那道凹痕，想起他在信里說：“隕石是星星寫給地球的情書?！倍?，是星星寫給她的最殘酷的情書。

“諾諾，節哀。”姑姑遞來熱咖啡，杯壁上的霧氣模糊了喬薇諾的倒影。她看見自己眼尾的細紋，想起傅西子曾說這是“星星劃過的痕跡”。此刻，那些痕跡里浸滿了淚，像永遠不會干涸的星雨。

太平間的消毒水味里，她最后一次替他整理衣領。他的軍裝上別著她送的櫻花發卡，花瓣邊緣有處缺口，是他突圍時被彈片刮的。“傅西子，你真的是讓人刻骨銘心呢，”她輕聲說，指尖撫過他冰涼的手背，“占據了這么大一個地方，可是卻陪不了我。”

雨越下越大，送葬的隊伍在墓碑前散開。喬薇諾將骨灰盒放入墓穴時，突然想起他說過的“星塵理論”——超新星爆發的重元素會變成行星、植物，還有人。“所以你會變成星星，變成我裙子上的紐扣，”她對著黑土低語，“變成我呼吸的空氣。”

回到制衣廠宿舍時，鐵銹味混著藍月亮洗衣液的殘香撲面而來。床上還攤著他未寫完的星空日記，最新一頁停在“第365天”，畫著她穿星星裙的樣子，旁邊寫著：“諾諾的裙擺能盛下整個銀河。”她摸著紙上的鉛筆痕，想起他每次寫信時，總會用櫻花鋼筆在末尾畫顆星星，筆尖的小鉆會在紙上留下凹痕，像誰輕輕叩擊她的心房。

鐵皮柜里的櫻花糖紙星星已經攢滿一罐，她數到第366顆時，發現每顆背面都寫著字?！暗谝淮我娔愦┌滓r衫”“你罵我傻子時的樣子”“在倉庫看星星的夜”……她突然笑了，又哭了，原來他早就把浪漫藏在這些微小的星星里，像把碎鉆撒進她的生命。

“傅西子，你這個笨蛋，”她抱著糖紙星星罐蜷在床角，“為什么不早說這些話？”窗外的雨打在鐵皮屋頂，像他曾經在夜校敲窗的聲音。她摸出他送的齒輪手鏈，發現每個齒輪間都卡著她的頭發，黑色與銀灰色交織，像他們糾纏的星軌。

十二月三十一日，喬薇諾獨自去了他們的倉庫。鐵門已經生銹，鎖孔里還卡著她的粉色指甲。推開門的瞬間，LED星星燈串突然亮起，那是他走前布置的，用定時器設置了跨年點亮。星光里，縫紉機上擺著她送的綠色毛衣，領口的北斗七星在灰塵中依然清晰。

“新年快樂，西子。”她摸著毛衣上的針腳，想起他入伍那天，她在他口袋里塞了顆櫻花糖，說“含著吃，別咬碎”。此刻，她含著顆同樣的糖，甜味混著苦味，像他們的故事。

倉庫天窗漏下星光，喬薇諾攤開傅西子的星空日記，在最后一頁寫下：“參宿四的光到達地球時，我終于讀懂了你的浪漫。原來你早就把我們的名字，刻在了星星的軌跡里。”

走出倉庫時，雪開始下了。喬薇諾裹緊傅西子的星空圍巾，獵戶座的缺口對著參宿四的方向，像他永遠敞開的懷抱。她知道，有些東西永遠不會消失，就像星芒，即使恒星爆炸，依然會在宇宙中閃耀千萬年。

“傅西子，”她對著星空呼氣，白氣在冷空氣中消散，“下一次相遇，我要你陪我看遍所有星星，不再做流星，只做永恒的恒星。”

雪落在她的睫毛上，化成水珠，像綴了串碎鉆。遠處的城市霓虹閃爍，而她知道，在浩瀚的宇宙中，總有一顆星屬于他們，永遠亮著，等著下一次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