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士尼入口的鐘樓指向九點十五分，周小姐挑剔地扯著林夏準備的漢服：“這布料像抹布！我要《夢華錄》同款真絲！“

“您預訂的是基礎套餐，高級漢服需另加800...“

“窮酸樣！“周小姐突然提高音量，“是不是覺得我付不起？“周圍游客紛紛側目，林夏的鞠躬動作已經形成肌肉記憶，后頸滲出冷汗。

接下來的八小時里，她成了人形置物架——背著CHANELCF、舉著環形補光燈、提著七個購物袋。當周小姐坐在城堡前吃80港幣的米奇冰淇淋時，林夏終于得到五分鐘喘息，躲在吸煙區吞下兩片止痛藥。

“喂！“周小姐的尖叫聲嚇得她嗆住，“快給我和玲娜貝兒拍照！要拍出閨蜜感！“藥片卡在氣管火辣辣的疼，林夏邊咳邊調整相機參數，鏡頭里突然闖入周小姐放大的臉：“你他媽在拍我的雙下巴？“

夜幕降臨時，原定行程結束的21:00，周小姐拽著她往地鐵站走：“蘭桂坊新開了家隱藏酒吧，現在帶我去。“

“但服務時間...“

“加錢是吧？“周小姐翻出十張千元大鈔拍在她臉上，“你們這種人...“

紙幣散落一地。林夏蹲身去撿時，后腦勺突然被什么硬物抵住。周小姐的Gucci鞋尖挑著她下巴：“學狗叫就給你小費。“手機鏡頭正對著她漲紅的臉。

酒吧里，周小姐把她推進卡座：“這是我閨蜜，千杯不醉！“男人們哄笑著倒滿龍舌蘭。當第三杯酒推到面前時，林夏借口去洗手間，在隔間里摳喉嚨吐得昏天黑地。

鏡中的自己口紅暈到嘴角，像極了被玩壞的玩偶。她突然想起張姐病床頭的奧沙西泮——那種能讓大腦暫時停機的白色小藥片。

次日暴雨如注，周小姐卻堅持要上太平山拍“港風大片“。“雨天纜車停運，我們可以改...“

“我不管！“周小姐跺腳濺起水花，“你知道這套高定多難約嗎？“

濕滑的山路上，林夏拖著昨天被藏獒咬傷的右腿亦步亦趨。周小姐突然在陡坡處轉身：“這個角度絕了，你蹲下拍！“她剛屈膝就聽見韌帶“咯嘣“一聲，整個人栽進泥水里。

“我的徠卡！“周小姐的尖叫驚飛麻雀，“這相機日租三千！你賠得起嗎？“

雨水混著血水流進嘴角。林夏摸到口袋里的體檢報告，醫生警告「再這樣下去會猝死」的聲音在耳邊炸響。周小姐用尖頭鞋踢她小腿：“裝什么死？信不信我告你性騷擾？“

十八歲那年被客人潑熱湯的畫面突然閃回——那個油膩中年男人罵她“服務員就是奴才“，經理卻逼她鞠躬道歉。十年過去，她依然在重復這個無限循環的噩夢。

回到酒店，周小姐扔來一包濕巾：“把我鞋擦干凈。“林夏蹲下的瞬間，瞥見對方正在調整手機鏡頭。當晚，她就在朋友圈看到自己狼狽的照片，配文：「地陪的自我修養?」評論區清一色“哈哈哈“和“好像條狗“。

手機震動，周小姐發來新指令：「今晚陪我去深圳見網友，假裝是我閨蜜，穿性感點。」緊接著第二條：「敢拒絕就差評，讓你滾出這行。」

林夏的視線突然失焦。她想起張姐輸液的背影，想起母親藥盒里僅剩的五粒靶向藥，想起體檢報告上“海馬體萎縮“的醫學術語。某種滾燙的東西從胸腔炸開。

她一字一句地打字：“我的服務范圍不包括陪酒、陪睡、當狗。您的訂單已結束，請支付超時費。“

三秒后電話炸響。周小姐的咆哮聲中，林夏平靜地掛斷，將全部聊天記錄截圖，登錄地陪平臺后臺。光標在“注銷賬號“的紅色按鈕上懸停時，她突然發現指甲縫里還沾著周小姐鞋底的泥。

窗外的維港夜色依舊璀璨。林夏把工作手機扔進垃圾桶，突然聽見“咔嗒“一聲——多年緊繃的神經某處，終于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