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憑著記憶一路摸到石凳：“也對，忘了買新座椅了……改日再說吧。”
寒氣如毒舌一般輕巧地滑入她衣領，林壑瑤突發奇想，取出冰糖木仔：“在冰霧里吃的話，口感會變化嗎？”
這個也是青云坊市有而嶠州城坊市沒有的特殊品種，她在凡間從未見過這種水果，因而特地多買了幾串。
“哇……”一口咬下，滿嘴冰糖，“確實更好吃。”
冰霧一時半會散不去，林壑瑤擔心水果凍壞了，三下五除二地解決木仔，拍拍手起身。
卻在恢復靈力時，有了新的發現。
“將靈力消耗一空后，再運功恢復，似乎比同等時長的運功靈力增長更多？”
又如此反復嘗試了幾番，她在驚訝中確認了自己的結論。
看來以后她這洞府要時常仙霧繚繞了。
……
幾日過去。
冰霧術和冰梭術已經被她完全練會了，林壑瑤帶上東西，按照地圖走向荒山。
為了不迷失方向，她只施展輕身術，而未用青云步法。
道路越來越荒蕪，她的心也漸漸被野趣引得活躍起來，修真界雖有寒暑，但四季皆有相應的靈物存活，隱宗二月的荒山也是同理。
“這荒山竟然還接瀑布，就這里了。”
山下的水花聲鋪天蓋地，空氣中充滿了自然的清新味道。
冰霧頃刻間彌漫四散，林壑瑤施展出她能控制的最大范圍，只覺比平時輕松了不少。
“此處竟是一處風水寶地？”
也罷，林壑瑤搖搖頭，有空她常來就知道了。
之所以先施展冰霧術，是她有意訓練自己在霧氣中的對戰能力。林壑瑤迅速凝結冰梭，配合靈劍與青云步法一同練習起來。
冰霧術與青云步法對她心神的占據已經越來越小了，眼下雖然心分四用，但她并不感到吃力。
月色下的水流本就清澈，此刻被冰霧一罩，更是仿若仙境，林壑瑤將靈力消耗一空，看著眼前的景色，本欲運功恢復靈力，不知怎的取出了昭和玉。
在風景絕佳的地方干煞風景的事，不失為一種樂趣，只要不影響到無辜群眾。
她環顧一圈，確定四下無人，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對了，既然是自己抽自己，那就沒必要沖著手心打。”免得翻頁都成問題。
她想了想，取出飛來橫劍，再次將其當做拐杖，左手撐劍，右手持玉，“啪！”。
“還真有神識進益的功能，那要是再配合上法器呢？”
林壑瑤激發貼身戴著的玉葫蘆，隨后右手掄圓了幾圈：“啊呀呀呀呀呀——”
“砰！咔、咔嚓……”
欸？什么聲音？
“等等！”林壑瑤驚呼一聲，來不及做出更多反應，她趕緊把昭和玉往儲物袋中一塞，強烈的失重感傳來，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下跌去。
她不會御劍啊！
“莎、莎莎……”枝葉晃動聲傳來，林壑瑤不敢使勁，輕輕扭頭，只見細長的枝條左支右絀，不是彎曲就是從她身下滑出。
這明顯兜不住她，她試圖伸手，卻只扯下細長的枝條，連吊在山壁上都做不到。
難道她今日就要命喪于此？胸腔中的不甘猛然升起，三術連發，十枚冰錐依次列到林壑瑤身下。
留給她施術的時間只有一剎那，不過轉眼，枝條構成的綠網就已分崩離析，“嘩啦”“嘩啦”，枝條一叢叢地將她逐層掃落，“砰！”終于，她的脊背貼到了寒冷的冰錐上。
她試著向下方施加土沼術，卻不知是距離太遠還是為何，始終難以成功。
林壑瑤的神識在危機中迅速漲水飛躍，趁著十枚冰錐緩沖的時機，她將神識伸展至洞底，一面巨大的水盾頃刻間張開，為她織出了最后一道安全的密網。
“砰、砰、砰……噗——”
柔軟的水流包裹住了她，貫穿肺腑般的疼痛后知后覺地傳來，林壑瑤痛到無法思考，但還是拼盡全力伸出手，摸索著周圍的環境。
“……”
好冷。
勉力拉回了些思緒，林壑瑤看了周圍一眼，她這是泡到水里了？
難怪剛才土沼術——“啊……”身體的疼痛打斷了她。
雖然這是隱宗內部，但荒蕪的野山上也并不是全然安全的。林壑瑤掏出一枚愈體丹，趕緊顫顫巍巍地送至口中。
親傳弟子竟然死在了宗門內……那她就算走了也得落得一身污名。
她將雙手伸出水面，扒在岸上，試圖爬出莫名寒冷的水潭。
“杜師姐會來參加我的葬禮嗎？”她被摔得天旋地轉，頭暈眼花，不禁說起了胡話，“我沒花完的貢獻怎么辦。”
吸氣聲猛然傳來，一只手伸在她的頭頂。
吾命休矣。
還沒到放棄的時候！她取出飛來橫劍，迅速向后退去，待看清眼前景象，不禁一愣。
“幻境？還是幻術？”
“寒髓本源有輔助修行之功效，可以在里面多泡一會。”他沒有回答林壑瑤的問題，而是介紹道。
林壑瑤徹底回神，雖然神識還有些恍惚，但她也意識到自己沒中幻術：“弟子無狀，還請掌門見諒。”
笑話，眼下是泡冷泉的時機嗎，她只有九歲不假，但犯錯還拿好處這種事一看就不能干。
她要是真繼續泡了，說不定明天就會因左腳先踏入試道峰而被逐出隱宗。
林壑瑤趕緊從寒潭中爬上岸，施展祛塵術，將身上的塵土與水滴清理干凈。
“唉。”嘆息聲傳來。
他都按頭讓她泡了，哪能是假客氣。
“至于你說的貢獻一事，按門規，死后若無親朋好友在隱宗，貢獻一律充公。”
太好了，那她的貢獻還能分一分……不對不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請掌門放心，此地弟子定然守口如瓶。”她行過一禮，恭敬地轉身離開。
寒潭明顯是清修之地，不宜叨擾過久。
“慢著。”
洞口結界升起，她雖有疑惑，卻也依言回身。
“把你是怎么下來的，演示一遍。”
林壑瑤聞言，尷尬到腳趾扣地：“這……”
她抬頭望了一眼天上碎裂的洞口，視死如歸般掏出昭和玉，狠狠掄圓了幾圈。
“啪！”玉板再次打到她小臂上。
空氣陷入了良久的沉默，最終還是她受不了這詭異的氛圍：“對不起掌門，弟子不知這下方別有洞天。”
突然她靈機一動，恍然大悟般地扭頭望了一眼結界，這洞口前方剛好就是瀑布，遮擋住了背后洞天。
只是今天不知為何，洞中人沒開防御法陣，否則她就算跌落，應當也不會落入水潭中。
“無妨，我恰巧有一事要與你相商。”
林壑瑤聞言，神識飛速運轉，會是什么呢？
從骨齡和昭和玉來看，對方應當是關心她的日常修煉的；從心魔誓而言，墨淵也不會對她不利。
“除了寒髓本源，潭中還輔有極品水靈石和上品水靈石，七階鎖元陣以防止靈力外泄。”
哇，好富。
九品是煉丹師之尾，九階卻是陣法師之首，七階大陣向來造價不菲。
“渡氣四層……你所制功法，叫什么名字？”
“回掌門，暫時先叫無名神功，”說這話時，林壑瑤一點也不尷尬，這是她認真無比的事業，“不過弟子這些時日，又有了一個新想法。”
“若弟子順利進階靈府，便將渡氣時感悟凝成一字，依此類推。”
“不錯的想法。”
墨淵走到她面前，正色道：“關于這部功法，我希望你能在制成后，將其留在隱宗，相應的，你會得到應有的報酬。”
林壑瑤一愣，原來要跟她商量的是這個。
這是她從未思考過的問題。
“前輩……抱歉。”
但有些事，初次聽聞，就能讓心志堅定者得出答案。
“晚輩也不確定，未來會在哪里得到機緣、獲取啟發。”
“從隱宗獲取靈感、制成功法的那一部分，弟子愿意無償將其放至藏書閣；由弟子獨立完成的那一部分，相信隱宗會給弟子足夠的報酬。”
隨后她鄭重地行過一禮，沒去說第三部分：需要經過他人同意方可處置的部分。
掌門大人神識肯定好使，不需要她把三部分說全。
林壑瑤半開玩笑地說道：“說不定晚輩最多制成靈府期的呢，再說了，以后不一定有人能練啊。”
這部功法的世俗價值，在林壑瑤心里不高。
“……”
隨著時間流逝，她逐漸緊張起來。
但她不后悔。
墨淵曾道她修煉的是《引氣訣》。
引氣訣，修真界最爛大路的貨色，甚至沒有之一。
但他有所不知，曾有人無私地將這一部功法贈與她。
正因這一份無私，她這才踏上仙途，開啟截然不同的嶄新人生。《引氣訣》對她來說，不是什么垃圾，而象征著彌足珍貴的特質。
也罷！既然不后悔，又何必忐忑？一念通透，林壑瑤輕舒一口氣，反而輕松下來。
出于禮貌，她依舊保持著認真的神態，實則思緒早已跑偏。
她甚至有閑心思考洞內的冷風吹得如何舒適，今晚的月是多么的明，極品冰靈石哪里可以尋到等等。
終究還是要因為左腳邁進試道峰而被驅逐了嗎？
“……”
死寂般的沉默在洞中蔓延，月光充盈了整間石室，寒潭上也泛起粼粼波光。
“很好。”
一張溫和的面容緩緩映在她眼前。
聚元修士單膝蹲下，微笑地看著她：“這樣才好。”
什么？
林壑瑤一呆，識海中一片空白。
對方站起身來，揪住了她的衣領，隨后把她丟進寒潭里：“極品冰靈石可遇不可求，不過冰水同源，泡著也無妨。”
他果然沒猜錯，拿功法一事真能唬住她。
“啊，”她驚呼出聲，“好啊你，坑我呢？”
這一前一后的反差過大，實在太刺激人心，讓她一時竟忘了尊稱。
原來是給她下套。林壑瑤嘴角不禁牽扯出一個弧度，是她當局者迷了。
“你知不知道，入宗是要經過多重考驗的？天資與實力方面，無需你多證。”
這她知道，天資、實力、悟性、心性……入宗前需考驗種種。
“那你……咳咳，掌門您早說啊，我去試不就得了。”
這潭水還當真寒冷，林壑瑤輕輕打了個寒顫，她在冰霧里都沒感覺，這下倒是難耐了。
墨淵攤開手：“入宗試煉多沒意思？其他弟子去試過了，你再去也沒什么新意。”
“那功法一事……”她眨了眨眼，驅逐危機應當不存在了。
“隨你。”
聽到這話，林壑瑤才輕松下來。
倘若她回答“愿意獻功”，說明她不是思慮不周就是心術不正；若她直接“不愿意”……雖挑不出錯來，但不及方才的回答。
“寒潭對你有益，有空可常來泡泡，若你修行遇上不解，亦可來此處尋我。”
她低頭沉思，不解倒沒有，但她秉承了好幾件同門的意愿。
譬如食堂不好吃啦、活動難辦啦，等等等等。
若是能利用好這個機會，不僅對修行有助益，亦能造福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