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陽光，慷慨得如同融化的金色蜜糖，卻并不灼人，只是懶洋洋地潑灑在周末午后熙熙攘攘的商業街上。空氣中，一絲若有若無的、不知從何處飄來的甜膩花香，正與街邊各色小吃攤散發出的、霸道而又無比誘人的煙火氣息，頑皮地糾纏、嬉戲，最終難分彼此地融為一體，醞釀出一種獨屬于市井的熱鬧與鮮活。
剛剛從彥宸那略顯雜亂卻意外充滿生活氣息的“領地”中脫身，他和張甯此刻，正像兩只剛被午后暖陽曬得骨頭都快要酥軟了的貓兒，步履閑散地在人行道上漫無目的地晃蕩著。他們的首要任務——搜尋能夠安撫腹中那早已擂起抗議戰鼓的五臟廟。一場本該嚴肅認真的補課，竟鬼使神差地演變成了一場更耗費心神的激烈游戲鏖戰，直到饑餓感如同警鐘般敲響，他們才恍然驚覺，頭頂的日頭，早已悄無聲息地越過了中天。
漫無目的地游蕩著，當途經一家門臉設計得頗為古雅、透著書卷氣的書店時，彥宸像是發現了什么新大陸一般，眼睛倏地一亮，突然抬手指著臨街櫥窗里一本封面設計頗具風格的書籍，興沖沖地、帶著點分享秘密的口吻說：
“欸！張甯你看那本！《物語系列》！最近好像特別火的樣子！聽說里面的那個女主角啊，那嘴皮子功夫，簡直是絕了！懟人都不帶臟字的！”
張甯聞言，只是斜斜地瞟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靜無波，唇角卻勾起一個難以捉摸的、似笑非笑的弧度。聲音慢悠悠地，如同山間清澈卻暗藏漩渦的小溪般流淌而出：
“哦？你是想拐彎抹角地說，她跟我很像，都能把你堵得啞口無言，是嗎？”
“沒、沒有！絕對沒有那個意思！”彥宸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條件反射般地連連擺手，臉上瞬間堆起近乎諂媚的討好笑容，試圖以最快的速度撇清關系，“我就是……我就是隨口那么一提！真的！純屬巧合！”
張甯幾不可察地、從鼻腔里發出了一聲輕哼，算是勉強接受了他這蒼白無力的解釋。她任由那素雅的棉布裙擺隨著她的步伐，在腿邊漾開一層層溫柔的波紋，卻沒再給他任何多余的眼神或言語的回應，留下他一個人在原地，略顯尷尬地、習慣性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餓了吧？到底想吃點什么？”彥宸雙手閑適地插回褲兜，目光開始像雷達一樣，在街道兩旁那些鱗次櫛比、令人眼花繚亂的店鋪招牌間快速掃描著，試圖找到一個合適的“投喂”地點。
張甯輕輕地聳了聳肩，這個簡單的動作牽引著連衣裙那柔軟的布料，在明亮的陽光下泛起一層柔和而流動的光暈。“都行。”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種奇特的、近乎慵懶的輕快感，“我還不至于挑剔到非哪家不去的地步，又不是什么嬌生慣養、豌豆上面都硌得慌的豌豆公主。”
話語間，卻又隱隱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調侃，仿佛在不動聲色地、拋出一個小小的考驗，考驗著他的品味與判斷力。
彥宸的目光，最終鎖定在了前方不遠處的一家餐廳。那門面裝潢得相當精致考究，擦得锃光瓦亮的落地玻璃窗內，透出溫暖而富有格調的橘黃色燈光，隱約可以看見里面擺放雅致的桌椅和低聲交談、舉止得體的食客。
“那……這家怎么樣？”他指向那家看起來就“不便宜”的店，語氣里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小小的期待，甚至有點不易察覺的炫耀，仿佛發現了一處隱藏在鬧市中的美食寶藏，“‘耀華西餐廳’！聽說口碑相當不錯！環境也好！”
張甯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然而——
當她的目光清晰地捕捉到那兩個以華麗無比的字體書寫、在陽光下閃著金光的燙金大字——“耀華”——時！
她前行的腳步，毫無預兆地、猛地頓住了！
一絲難以置信的驚詫，如同閃電般在她眼底飛速閃過！隨即，那秀氣的眉頭便緊緊地、深深地蹙了起來！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她斬釘截鐵地搖了搖頭！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近乎冷硬的堅決：
“不去那兒。”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已然猛地轉過身！裙擺因為這突兀而決絕的動作，微微揚起一個利落的弧度！仿佛那兩個金光閃閃的字，是什么會蜇人的毒蟲，讓她避之唯恐不及！
彥宸明顯愣住了！完全沒料到她會有如此劇烈、如此反常的反應！他急忙小跑幾步追了上去，語氣里充滿了顯而易見的困惑與不解：
“欸？怎么了？那家店……有什么問題嗎？環境看著挺好的啊……難道你……你吃西餐過敏？”他試圖用一個極其蹩腳的、毫無技術含量的玩笑，來緩和這突如其來的、略顯僵硬和尷尬的氣氛，嘴角勉強掛起一抹試探性的、不確定的笑容。
張甯再次停下腳步。
這一次，她轉過身，目光平靜卻又異常認真地、不閃不避地、直視著彥宸的眼睛。那表情嚴肅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在全班同學面前，起立回答班主任提出的某個關于人生哲理的高深問題。
“不是過敏。”她的聲音低沉而平穩，每一個字都吐得異常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頓了頓，似乎在極其認真地斟酌著接下來的詞句，然后才繼續說道：
“彥宸，你完全沒必要因為我幫你補了這幾堂課，就非得破費請我去那種……那種一看就很昂貴的地方。”
“我只是在履行班主任布置給我的任務，僅此而已。你不欠我任何東西，一頓飯也一樣。”
她的語氣冷靜得近乎冷淡，卻又透著一股不容商量、不容置疑的、堅硬的固執。
彥宸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么來反駁，比如“這只是朋友之間最基本的禮尚往來”，或者干脆說“我樂意，我錢多燒得慌”，但所有的話到了嘴邊，卻又被她接下來一句更輕、卻更意味深長的話語，給輕輕地、溫柔地堵了回去。
“你就當是……上天賜予你的，應許之物吧。”
張甯的聲音里，忽然多了一絲縹緲難解的、如同霧氣般的深意。像是在低聲闡述某個她自己深信不疑的、但旁人或許根本難以理解的哲學觀點。
她的眼神，在那極其短暫的一瞬間，似乎極其罕見地柔和了那么一絲絲。但很快，又恢復了她慣常的那種、帶著明顯疏離感的平靜。
彥宸眨了眨眼，又習慣性地抬手，撓了撓自己的后腦勺。臉上，最終還是浮現出那種他標志性的、帶著點大大咧咧、仿佛什么都不往心里去的、沒心沒肺的無所謂笑容。
“好吧好吧，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那就聽你的！換個地方！”他極其自然地、毫無滯澀地轉換了話題，抬手指了指街角斜對面一個門臉毫不起眼、甚至可以說有點破舊的小店面，語氣瞬間恢復了之前的輕松與熱情，“那！去吃肥腸粉怎么樣？！復興肥腸粉！可是這條街上響當當的名小吃！絕對地道！包你滿意！”
他說得唾沫橫飛，眉飛色舞，仿佛剛才那段關于“耀華西餐廳”和什么“應許之物”的小插曲，根本就從未發生過一樣。
張甯瞥了他一眼，看到他臉上那真誠（或許是裝出來的，但效果很好）的熱情，嘴角幾不可察地、極其細微地向上彎了彎。似乎是對他的這份“識時務”，表示了最低限度的認可。
“嗯，這還差不多。”她輕輕地點了點頭，終于松開了那緊蹙的眉頭，轉身朝著那個小小的肥腸粉店的方向走去。步伐，似乎也比剛才輕快了幾分。
復興腸粉店，果然名不虛傳——至少，在人氣上是如此。
店面不大，門臉樸實得近乎簡陋，與剛才那家金碧輝煌的“耀華西餐廳”形成了天壤之別。但此刻，小小的店堂里卻人聲鼎沸，熱氣蒸騰，幾乎座無虛席！
甫一踏入，一股濃郁、霸道、混雜著骨湯的醇厚鮮美、紅油辣椒的辛辣刺激、以及某種難以言喻的（對某些嗅覺敏感的人來說，或許是）異香的熱氣，便如同海浪般撲面而來！直沖鼻腔！瞬間便勾起了潛藏在腹中深處的原始食欲！
兩人好不容易在靠街的一個油膩膩的小桌旁坐下。張甯極其小心地、近乎帶著一種儀式感地，仔細整理好自己那素凈的長裙裙擺，生怕沾染上半點油污。那優雅細致的動作，與周遭喧鬧嘈雜、煙火氣十足的環境，形成了一種奇妙而又格外有趣的鮮明對比。
一個系著油膩圍裙、看起來手腳異常麻利的服務員大姐，風風火火地走了過來，手里拿著一個被油漬浸染得有些發亮的小本子，嗓門洪亮得如同自帶擴音器：
“要點兒啥？！”
“兩碗肥腸粉！都要加‘冒節子’！”彥宸顯然是這里的熟客，點單熟練無比，幾乎不假思索，脫口而出。他頓了頓，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絕世美味，飛快地補充了一句，“哦對！再來兩個剛出鍋的牛肉鍋盔！趁熱！配著吃正好！”
他一邊說，一邊還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極其隱蔽地瞥了對面的張甯一眼。似乎有點擔心，她會嫌棄這里的環境，或者更糟糕的……嫌棄這里的食物本身。
張甯果然立刻挑了挑眉。那雙清澈的眼眸中，透出幾分純粹的好奇，但也明顯夾雜著一絲顯而易見的警惕與懷疑：
“‘冒節子’……那是什么東西？”
她的聲音清脆，像個對未知世界充滿疑問的好學的小學生在認真提問。但那眼神，分明在無聲地表達著：“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這玩意兒到底是不是人能吃的。”
彥宸咧開嘴，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笑容里帶著點故弄玄虛的、狡黠的調侃：
“‘冒節子’嘛，嘿嘿，就是那啥……豬大腸啊！你想想，九曲十八彎的，總有些地方會自然而然地打個結，對吧？”
“這‘節子’呢，就是那最精華、最有嚼頭的部分！口感那叫一個Q彈筋道！滋味十足！一般人我不告訴他！老饕都好這口！”
他故意把“Q彈筋道”和“滋味十足”這幾個詞，咬得格外重，像是在故意挑戰她那纖細敏感的接受底線。眼神深處，閃爍著一絲顯而易見的、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狡黠光芒。
張甯那好看的眉頭，立刻皺得更緊了！語氣里毫不掩飾地透著點生理性的嫌棄：
“聽起來……像是誰嚼剩下的。”
她的聲音壓得低低的，帶著點拖長音的慵懶，仿佛在評價一道極其上不了臺面、甚至有點令人反胃的黑暗料理。但她嘴角那一閃而過的、不易察覺的撇嘴動作，又莫名地藏著點“哼，我就不信能有你吹得那么好吃”的試探意味。
彥宸被她這生動形象到令人噴飯的比喻，逗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隨即，便爆發出毫不掩飾的、震耳欲聾的大笑！引得鄰桌好幾位正在埋頭苦吃的食客，都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他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語氣里充滿了對她那張“殺傷力驚人”的毒嘴的無奈和縱容：
“你這張嘴啊，真是比那‘冒節子’還難啃！等著瞧吧！保管你吃下去就得改口！到時候別哭著喊著還要加一份！”
他的聲音輕松而自信，仿佛已經提前預見到了她被這“黑暗料理”的美味徹底征服、然后嘴硬心軟、死不承認的可愛樣子。
沒過多久，兩碗熱氣騰騰、紅白相間、香氣四溢得令人垂涎欲滴的肥腸粉，就被那位大嗓門的服務員大姐“啪”地一聲，重重地端了上來。旁邊，還配著一個盛放著兩只炸得金黃酥脆、看起來就誘人無比的牛肉鍋盔的小碟子。
彥宸立刻指著那鍋盔，像個極其稱職的美食推銷員，語氣里帶著顯而易見的、想要分享好東西的興奮和熱情：
“喏！先嘗嘗這個！這個牛肉鍋盔！是肥腸粉的絕配！酥得掉渣！香得很！你試試！保證不后悔！”
他的聲音，不知不覺間溫和了不少，透出一種連他自己或許都未曾察覺到的、不經意的關切。
張甯將信將疑地接過碗，先是低頭，極其矜持地湊近碗口，輕輕嗅了嗅那混合著多種香料和食材的、極其復雜卻又異常和諧的香氣。眼神里，似乎極其短暫地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驚喜。
她拿起桌上那雙略顯廉價的竹筷，姿態依舊優雅得如同在米其林三星餐廳用餐般，小心翼翼地夾起一小撮裹滿了紅油湯汁的、晶瑩剔透的紅薯粉，試探著、極其小心地送入口中。
粉條，果然爽滑柔韌，吸飽了湯汁的濃郁鮮美；肥腸，處理得異常干凈，絲毫沒有令人不悅的異味，口感軟糯又不失嚼勁；而那被她先前在心中無比嫌棄的“冒節子”，咬下去，果然別有一番風味！Q彈緊實！韌性十足！越嚼越香！
整碗粉的味道層次極其豐富，麻！辣！鮮！香！各種滋味在口中交織、碰撞、融合！確實……相當不俗！遠超她的預期！
她忍不住，極其輕微地、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雖然臉上依舊努力維持著最后一絲矜持，但語氣里，已經透出了幾分真實的、難以掩飾的滿意：
“嗯……還行吧。”
她放下筷子，用餐巾紙極其仔細地、輕輕擦拭了一下嘴角，繼續用那種看似平淡、實則暗藏機鋒的口吻評價道：
“粉條夠勁道，那什么……‘節子’，也確實提了點味道。不像某些人挑的某些地方，那么華而不實，中看不中吃。”
她的聲音依舊帶著點輕快，像是在勉為其難地給予一個及格分，順便還不忘精準地、狠狠地踩一腳剛才被她無情否決的“耀華西餐廳”。
彥宸正大口咬著那酥脆無比的鍋盔，嚼得津津有味，滿嘴流油。聽到她這番看似表揚、實則夾槍帶棒的話，立刻笑著反擊：
“喲！還惦記著‘耀華’呢？我看啊，某人剛才之所以跑得那么快，八成是心里沒底，怕我真帶你去了，到時候付不起賬單，那得多尷尬啊，對不對？是不是被我說中了？”
他故意拖長了語調，眼神里閃爍著“哼哼，我早就看穿你了”的狡黠和得意。
張甯優雅地放下筷子，用餐巾紙再次仔仔細細地擦了擦嘴角，仿佛要擦去所有油膩的痕跡。然后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簾，目光清凌凌地、如同秋水般看著他，語氣輕柔得像一片羽毛，話語卻如同淬了冰的、鋒利的細針：
“請不起？那倒還不至于。”
她微微一笑，笑容清淺，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直抵人心。
“我只是怕你，花了冤枉錢，還得不到半句夸獎。那，該有多可憐啊。”
她那看似充滿同情的話語，實則是一把裹著最柔軟天鵝絨的、鋒利無比的軟刀子！精準無比地！戳中了彥宸那點可憐的、愛面子的小心思！
彥宸果然被噎得不輕！臉上瞬間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和窘迫！只能假裝被辣到似的，猛地、劇烈地咳嗽了兩聲，試圖用這種方式來掩飾自己的失態：
“咳咳……咳！行行行！算你狠！算你厲害！你嘴巴厲害！我……我甘拜下風！行了吧！不跟你爭了！”
他低下頭，假裝專心致志地對付碗里剩下的那些肥腸粉，嘴角，卻在無人看見的角度，忍不住偷偷地、不受控制地向上揚起。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一邊享受著這頓充滿了市井氣息的平民美食，一邊繼續著他們之間那種獨特的、夾雜著無情互損與微妙試探的交談。話題，自然而然地，又繞回了之前的游戲大戰和那場關于補課的“恩怨情仇”。
彥宸率先消滅了碗里最后一口粉，甚至連那紅油湯都喝了大半，才心滿意足地放下筷子，長長地、舒舒服服地舒了一口氣，滿足地拍了拍自己微微鼓起的肚子：
“啊——吃飽了！過癮！舒服！”
他抬起頭，看向對面吃得斯文許多、碗里還剩下小半的張甯，語氣里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詢問：“你呢？感覺怎么樣？還……還合胃口吧？”
張甯也放下了筷子，碗里的粉確實還剩下不少。她輕輕地點了點頭，再次細致地、如同強迫癥般整理了一下裙擺，然后才緩緩站起身。
“嗯，還不錯。”她給出了一個相對正面、甚至可以說得上是肯定的評價，“比我預想中的，要強上不少。至少，沒讓我餓著肚子回去。”
她的聲音依舊帶著點若有若無的矜持和疏離，但那輕快的尾音，還是透露出了一絲真實的、難以掩飾的滿意。
兩人一前一后地走出那家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小店，重新回到陽光燦爛、人流如織的街道上。
午后的陽光，透過路旁枝繁葉茂的行道樹的縫隙，在干凈的人行道上篩下無數跳躍閃爍的、如同碎金般的斑駁光點。
彥宸滿足地又拍了拍肚子，轉過身，面對著張甯，語氣難得地帶上了幾分顯而易見的真誠：
“那個……張甯，今天，真是謝謝你了啊。又是給我補課，又是……陪我打游戲，還陪我吃飯。辛苦你了。”
張甯已經背好了那個半舊的書包，聞言，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語氣里又恢復了那熟悉的、帶著點揶揄和嘲諷的味道：
“辛苦？那倒談不上。就當是……完成老師布置的義務勞動之余，順便打發了一下無聊的時間罷了。”
她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如同小狐貍般的笑意：
“不過嘛，你要是真想表達感激的話，下次打游戲的時候，能不能稍微……給點力？別輸得那么慘不忍睹，害我笑得肚子都快抽筋了！那也是很耗費體力的！知道嗎？”
話語雖是輕松的調侃，但那雙清澈眼眸的深處，似乎極其短暫地、悄然掠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如同陽光般溫暖的光芒。
彥宸被她的話逗得哈哈大笑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哈哈！行！我……我盡量！下次一定努力提高技術！爭取……爭取讓你少笑一會兒！”
他頓了頓，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至關重要的事情，連忙追問道：
“那……咱們下周，還……還繼續補課嗎？老地方？”
張甯已經轉過身，準備離開。微風拂過，她那素色的裙擺在空中輕輕飄動，像一朵即將乘風而去的、潔白的蒲公英。
她沒有回頭，只是聲音悠悠地、帶著點她特有的慵懶腔調，遠遠地傳來：
“看你下周考試表現吧。如果成績，還像上次那么‘驚艷絕倫’的話，我可不保證，會不會跟班主任申請，換個更有潛力的學生帶帶。”
她的話語頓了頓，仿佛又想起了什么，輕飄飄地、如同羽毛般補充了一句。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地傳入了彥宸的耳中：
“回家路上，自己小心點。別一不留神，又掉進什么奇奇怪怪的陷阱里了，到時候哭都沒地方哭去。”
彥宸站在原地，望著她逐漸遠去的、纖細而又異常挺拔的背影，最終只是無聲地、帶著點傻氣地揮了揮手。
然后，他轉過身，朝著與她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午后的陽光在他身后，拉出了一道長長的、孤獨而又不停晃動的影子。
走出一段距離的張甯，在即將匯入前方那如同潮水般涌動的人潮時，卻仿佛心有所感一般，極其迅速地、幾不可察地回過頭，朝著彥宸離開的方向，遠遠地望了一眼。
沒有人看見。
在她那總是帶著幾分清冷和疏離的嘴角，悄然勾起了一抹極其細微、卻又無比真實存在的、如同初夏午后陽光般溫暖和煦的笑意。
隨即，她轉回頭，加快了腳步，纖細的身影迅速融入了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再也無法分辨。
初夏的街頭，陽光依舊明媚，車流穿梭不息，人聲鼎沸喧嘩，一切都充滿了蓬勃的生機與活力。仿佛剛剛發生的那段充滿了美食、游戲與毒舌的插曲，只不過是這喧囂都市樂章中，一個短暫而又格外溫暖的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