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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青矜夢回少年時

第55章冰釋前嫌

那一瞬間,仿佛整個世界都被按下了暫停鍵。原本聒噪不休、如同沸油般翻騰的蟬鳴,毫無預兆地、突兀地靜止了。目光所及之處,濃密的樹葉似乎也凝固在半空中,停止了它們永恒的搖擺。陽光穿透葉片的縫隙,投射在地面上的那些圓形光斑,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固定在那里,一動不動。時間本身,仿佛也在這突如其來的、令人窒息的靜默中,悄然屏住了呼吸。

張甯孑然一身,靜靜地站在空曠得能聽見自己心跳聲的教室里。她的指尖,緊緊攥著那張略顯粗糙的米黃色信箋。紙上的字跡,看似飄灑不羈,卻又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力透紙背的勁道:

“我想和你談一談!老地方見!”

簡潔得近乎粗魯,甚至帶著點命令式的意味。沒有客套的稱謂,沒有虛偽的寒暄,甚至連一個表明身份的署名都沒有留下。

然而,就像是一種早已被反復確認、深深鐫刻入骨髓深處的、獨一無二的生物辨識碼,她幾乎是在目光觸及那狂放筆跡的剎那,就百分之百地、毋庸置疑地確定了這封信的主人——除了那個總是讓她頭疼不已的家伙,還能有誰?

她的鼻腔里,輕輕地、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不屑與嘲弄,“嗤”地一聲,發出了極其輕微的聲響。這聲音,在寂靜無聲、空無一人的教室里,卻顯得格外清晰,甚至帶起了一點微弱的、空洞的回音。

“老地方?哼,我跟你……什么時候,有過什么所謂的‘老地方’了?”

她的語氣里,刻意地摻雜了幾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和一種近乎刻薄的嘲諷。然而,那只攥著信紙的手,卻在不經意間,慢慢地合攏了信紙,如同握著什么滾燙的山芋般,無意識地按在了自己的胸前。

她用力咬緊了自己那略顯蒼白的下唇,力道之大,幾乎要咬出血來。腦海中,如同電影快放般,不受控制地閃過不久前,在那棵標志性的大榕樹下發生的激烈爭執。那句被她自己脫口而出的、帶著決絕意味的話語——“別讓我再管你”——此刻聽來,仍舊如同剛剛磨礪過的刀鋒般,銳利無比,輕易就能劃破記憶的表層,帶來隱隱的刺痛。

去?還是不去?

她的內心,如同拉鋸般,激烈地掙扎了片刻。

如果要去……她也絕不想走那條最直接、最便捷的近道。

那條通往校園深處、巨大榕樹所在的林蔭小道,平日里總是人來人往,熙熙攘攘。雖然此刻期末考試剛剛結束,大部分學生早已如鳥獸散,迫不及待地奔向自由的暑假,但保不準就會撞上哪個還沒走的老師,或者哪個同樣磨磨蹭蹭的同學。到時候,少不了一番費時費力的寒暄客套,最是麻煩不過。

更何況……那條近路,視野開闊,一覽無余。那個家伙,肯定會老遠就瞧見她慢吞吞走過去的身影,然后像個等待獵物自投羅網的、得意洋洋的獵人一樣,好整以暇地等在那里。

她又不屑地“哼”了一聲,像是在跟自己賭氣般,暗自低聲嘀咕:“想得美!我還沒決定到底去不去呢!”

張甯將那張折疊好的信箋,如同藏匿什么見不得人的秘密般,迅速塞進了自己淺藍色夏裙那并不算深的口袋里。然后,她轉過身,如同刻意避開什么般,繞過了教學樓后面那片無人打理、雜草叢生的花圃,穿過空曠操場側面的一條、少有人走的狹窄小徑。

她的步伐輕緩,如同貓咪行走在屋頂,悄無聲息。淺藍色的夏裙裙擺,隨著她輕盈的動作和夏日午后的微風,輕輕揚起又落下,勾勒出少女清瘦而挺拔的輪廓。烏黑的長發,如同絲綢般散落在肩頭,午后熾烈的陽光,慷慨地在她柔軟的發梢,鍍上了一層溫暖而柔和的金色光暈。

塑膠跑道被太陽炙烤后散發出的、特有的熱氣,夾雜著青草的味道,撲面而來。遠處籃球場上那孤零零的籃球架,在刺眼的陽光下,泛著冰冷而堅硬的金屬光澤,如同沉默的巨人。

窄徑的盡頭,那棵如同華蓋般巨大的、枝繁葉茂的大榕樹,終于映入眼簾。它高大得如同撐起一片天空的巨傘,濃密的樹蔭如同墨綠色的地毯,嚴嚴實實地鋪展開來,遮蔽住了盛夏午后那幾乎能將人融化的熾熱陽光。

張甯遠遠望去,目光如同精準的探照燈,瞬間鎖定了樹下的那個身影——

彥宸,已經如同畫中人般,靜靜地坐在了樹下那片柔軟的草坪上。

他身上那件淺色的襯衫,領口的扣子隨意地敞開著,露出一點鎖骨的輪廓。深藍色的牛仔褲上,沾染了幾點翠綠的草屑,像是不經意間留下的、自然的勛章。

他微微側著頭,目光似乎凝視著樹蔭下某一個虛無的點,眼神深邃而沉靜,像是徹底沉浸在了某種無人知曉的、深沉的思緒里。陽光,如同調皮的精靈,透過濃密枝葉的縫隙,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灑下斑駁陸離、跳躍閃爍的光影。那頭修剪得極短的、清爽利落的寸頭發,在光線下泛著健康而富有活力的光澤。

他的嘴唇,正極其輕微地翕動著,似乎在念念有詞地說著什么。

張甯的心底,如同平靜的湖面被投入一顆小石子,泛起了一絲難以抑制的好奇。這家伙……今天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變得如此深沉?從之前畢業典禮上,對著那面飄揚的紅旗發呆,到現在又獨自一人坐在這樹蔭下念念有詞……他到底在琢磨些什么鬼東西?

她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如同最謹慎的獵手,刻意避開地上那些可能發出聲響的碎石和枯枝。像一只好奇心爆棚的貓咪般,悄無聲息地、一點點靠近,試圖聽清楚他到底在念叨些什么。

彥宸的聲音,低沉而斷斷續續,如同信號不良的電波,斷裂的片段隨著微風飄進她的耳朵。像是在反復推敲、演練著什么重要的臺詞:

“……你這樣說……是為我好……不對,應該說,你說的那個關鍵點,是對的……”

“……不,這樣說,好像太認慫了……要不……師父,徒兒下次再也不敢了……”

他的語氣里,帶著點顯而易見的懊惱,又摻雜著幾分小心翼翼的試探。

張甯站在離他只有幾步遠的地方,屏住呼吸,強忍著笑意,深吸一口氣,努力提醒自己一定要憋住,千萬不能笑場。然后,她輕輕地、故意地咳嗽了一聲,打破了這片刻的寧靜。

“咳!”

彥宸聞聲,如同觸電般,渾身猛地一激靈!像一只在打盹時被突然驚醒的兔子,幾乎是瞬間從草地上一躍而起!他猛地轉過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臉上清晰地閃過一抹來不及掩飾的慌亂與窘迫:

“師父!哦不!張甯!你……你來了?!”

張甯雙手悠閑地交疊在身后,如同巡視領地的女王般,邁著緩慢而優雅的步子,不緊不慢地踱進了榕樹那片濃郁的蔭涼之下。淺藍色的夏裙裙擺,隨著她的步伐,一擺一擺,如同蕩漾的湖波。她的目光,故意隨處亂看,似乎對周圍的風景更感興趣,只是在經過他身邊時,用眼角的余光,極其快速地、輕輕斜了他一眼,隨即又立刻挪開,仿佛多看一眼都嫌麻煩。

“是啊,來了。”她的聲音,帶著點刻意營造出來的、淡淡的落寞和疏離,像是在不經意間,故意用最柔軟的羽毛,輕輕刺他那么一下,“我也不知道是哪個好心人,在教室里給我留了張莫名其妙的紙條,讓我到什么‘老地方’來見。我還以為……又是哪個老師看我不順眼,約我去班主任辦公室喝茶呢!”

她的嘴角,卻在說這話的同時,悄悄藏起了一抹極其不易察覺的、如同偷腥小貓般的狡黠笑意。

彥宸聞言,尷尬地撓了撓自己那頭清爽的短發,臉上擠出一個不太自然的笑容。他急忙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態,努力站直身體,雙手如同犯了錯的小學生般,規規矩矩地交叉在身前。清了清嗓子,試圖讓自己顯得更加鄭重其事一些:

“那個……張甯,我……我好好想過了!真的!整整想了兩天!”

“我覺得……你這次說的,都對!”

他的眼神,努力地想要表現出十二分的真誠,像是將這兩天以來所有的、翻來覆去的思緒,都濃縮凝結在了這句簡短而有力的結論里。

張甯輕輕挑了挑那雙秀氣的眉毛,口氣依然是那種仿佛不食人間煙火般的、恬淡無欲的調調:

“哦?是嗎?那可真是太好了!”

“等會兒回去,我一定得去買一串最響的鞭炮來放放,好好慶祝一下!你看,連我這樣的蠢材,偶爾也能說對一次嘛!”

她的聲音,依舊是那么柔和動聽,如同春風拂過琴弦。然而,話語中暗藏的鋒芒,卻如同被巧妙地包裹在最柔軟布囊中的、鋒利無比的錐子。看似不經意地、輕輕一扎,卻總能精準無比地刺中對方最敏感、最疼痛的要害,然后又立刻不帶絲毫痕跡地、優雅地收回。

彥宸被她這句綿里藏針的話,噎得結結實實地一愣。那些他事先準備好的、反復演練過的臺詞,瞬間如同被施了魔法般,卡在了喉嚨里,不上不下。他訥訥地,半天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

“你……你說的,其實……其實一直都對!”

他的臉,不受控制地微微發紅,像是被她那無形的、卻又無處不在的鋒芒,逼得有些無處可逃,窘迫不堪。

張甯低下頭,用纖細的手指,輕輕捋了捋垂落在臉頰邊的一縷碎發。指尖,無意識地、輕輕纏繞著那柔軟的發絲。語氣,依舊帶著點不依不饒的戲謔:

“是嗎?那可真是難得。”

“那你是不是應該先給我發一封情真意切的感謝信,再附贈一朵象征榮譽的小紅花?要是沒什么別的事,我可就先走了!”

她的語氣,帶著點漫不經心的、仿佛隨時準備轉身離開的意味,像是在故意試探著他耐心的最后底線。

彥宸一聽這話,頓時嚇了一跳!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般,急忙連連擺手,聲音也不自覺地拔高了許多:

“別別別!千萬別走!我……我這才剛開了個頭呢!你……你聽我說完啊!”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要鼓足畢生的勇氣。目光,終于不再閃躲,而是堅定地、牢牢地定格在她那張清麗絕倫的臉上。語氣,也漸漸沉穩了下來,不再像剛才那般慌亂無措:

“張甯,我……我認認真真地想過了。”

“這次的問題,根源并不在于我該不該寫‘反思’這個略顯沉重的主題。像《鐵杵磨針》這樣的題目,就算我換一種更積極、更陽光的寫法,或者換一個更合適的、非考試的時間點來寫,其實……都沒什么大問題。”

“關鍵在于……我不應該在這次如此重要的期末考試中,寫這種明顯‘出圈’的、不符合常規考試要求的文體。”

“這不僅僅是關系到我自己那點可憐的成績問題……”

說到這里,他的聲音不自覺地低了下去,帶著一種顯而易見的、真誠無比的歉意,像是將自己內心深處那份沉甸甸的愧疚,小心翼翼地攤開來,呈現在她的面前:

“最主要的是……這關系到你……你當初對班主任許下的那個承諾的問題……”

“我……我讓你失望了。我……我使你無法在你信任的老師面前,兌現你自己的諾言。”

“這……才是我這次犯下的、最大的錯誤!”

聽到這里,張甯那顆一直緊繃著的心,終于如同落地的石頭般,長長地、幾乎不易察覺地舒了一口氣。

她用潔白整齊的貝齒,輕輕咬著自己的下唇,似乎在努力抑制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的、某種復雜難言的表情。脖頸,幾不可察地微微側向一邊,將目光投向遠處那空曠的操場,和那根在陽光下孤零零矗立著的旗桿。語氣,卻依舊帶著點不經意的、仿佛事不關己的淡漠:

“是吧?其實……也沒啥大不了的。”

“所謂的諾言,說到底,也只是對自己有點約束力罷了。對你這種想法天馬行空、不受任何束縛的‘大思想家’來說,根本……一點作用都沒有,根本……不值一文。”

她頓了頓,似乎覺得這個比喻的份量還不夠重,不足以表達她此刻復雜的心情。又如同自言自語般,輕輕補充了一句,語氣卻陡然變得有些……異樣:

“你……你真的不用這么掛念著。真的。”

“就當它……就當它是個屁,放了……也就好了!”

“屁”?!

這個簡單粗暴、甚至帶著點粗俗意味的字眼,從她這個一向注重言辭、清冷自持、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優等生口中,如此清晰地、毫無預兆地說出來,帶著一種石破天驚的、極具沖擊力的、詭異的效果!

彥宸顯然被她這突如其來的、毫無顧忌的、堪稱粗俗的比喻,給徹底震懾住了!震得外焦里嫩!

他猛地抬起頭,眼睛瞪得溜圓,如同見到了外星人!嘴巴也驚訝地張成了一個大大的“O”字型,一時之間,大腦如同被病毒入侵般,完全宕機!根本想不出任何合適的詞語來接下一句!

他大概做夢也從未想過,一向如同冰山雪蓮般高潔的張甯,會用如此……如此直白、如此接地氣、甚至可以說……如此粗魯的方式,來回應他那番醞釀已久、自認為無比深刻真誠的道歉!

足足過了好幾秒鐘,彥宸才像是終于從那巨大的震驚中,艱難地回過神來。

他臉上先是閃過一絲哭笑不得、如同被雷劈中的表情,隨即立刻被一種近乎惶恐的語氣所取代,他急切地想要解釋,想要挽回:

“不!不是!不是這樣的!張甯!你聽我說!”

“你看,這……這就好像……好像我們倆一塊兒出去逛街,對吧?然后,突然!我看見前面有一輛自行車失控了!剎車壞了!眼看著就要撞到人了!”

“這時候,我……我理論上,是可以用我自己的身體,沖上去擋住那個失控的車頭!這樣,既可以攔下那個倒霉的騎車人,又可以保護我身后那些可能沒注意到危險的小朋友啊、老奶奶啊什么的,不被撞傷,對不對?這叫見義勇為!”

“但是!但是!”他加重了語氣,強調道,“在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熱血上頭沖出去擋車之前,我……我應該先考慮你!我得先看看你當時站在哪個位置!安不安全!”

“我不能下意識地就拉著你一起沖,或者慌亂中把你推到另一個可能同樣危險的地方去!我絕對不能那么做!”

“我應該先確保,你是站在一個絕對安全的、百分之百不會受到任何波及的位置范圍以內!然后!我再考慮要不要去逞英雄、去‘見義勇為’!”

“我的任何行動,都必須以首先確保你不會受到任何一點點傷害為最高前提!這才是我應該做的!也是我以后一定會做的!”

他甚至還下意識地挺了挺胸膛,臉上露出了一副慷慨激昂、大義凜然、隨時準備為她赴湯蹈火的英勇模樣,似乎想以此來博取張甯的好感和原諒。

張甯聞言,煞有介事地點點頭,臉上也立刻配合地做出一副恍然大悟、大受感動的樣子:

“嗯嗯嗯!對的對的!你這么一說,我可就完全明白了!”

“原來……你是覺得因為我的存在,像個絆腳石一樣,阻擋了你奮不顧身、見義勇為的偉大行徑啊!”

“如果不是我這個障礙物杵在這里礙事,你早就已經沖出去擋自行車、救小朋友、拯救世界、成為萬眾矚目的大英雄了!對不對?”

“哎呀!都怪我!都怪我!耽誤你當英雄了!真是罪過!罪過!”

彥宸:“……”

他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發現自己已經徹底無語凝噎。

“為……為什么……你的理解能力……總是能……總是能這么……這么出人意表呢?!簡直是……鬼斧神工啊!”

他幾乎是哀嚎著,從牙縫里擠出了這句話。語氣里,充滿了深深的、幾乎要淹沒他的挫敗感。

“不對!”

但僅僅沮喪了零點一秒,彥宸立刻像是要甩掉什么附在身上的臟東西一樣,猛地搖了搖頭,將這句明顯偏離主題的、絕望的吐槽甩到九霄云外。他強行將對話的節奏,拉回到自己預先排練好的情景之中:

“總之呢!我已經下定決心了!”

“以后!我一定會先考慮你的感受!然后再采取行動!絕不讓你再為難!”

“還有!寫作文也絕對!絕對不再寫這種離經叛道的、讓你擔驚受怕的文章主題了!”

“包括以后的考試,還有最重要的高考!我都保證!一定按照最正常的、最穩妥的、老師最喜歡的那種思路去寫!”

張甯聞言,那雙一直帶著些許疏離和冰冷的清亮眼眸里,極其罕見地,閃過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

有驚訝,有動容,但更多的,似乎是一種……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的、淡淡的失落,和一種……不易察覺的、本能的不贊同?

“那倒……不必。”她的聲音,輕得如同嘆息,“也不要為了考試,或者為了任何人,就只按別人想要你做的去做。那樣……沒意思。”

彥宸一聽,立刻像是被踩了電門般,補充道:

“算了!算了!不想了!這個雷區太大了!我還是不去踩了!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然后,他像是要做什么極其莊重的儀式般,猛地舉起自己的右手到臉頰旁邊,試圖模仿武俠片里或者某些重要儀式上發誓的樣子,努力地、使勁地想要把自己的拇指和小指的指尖交疊在一起,同時豎起中間的食指、中指和無名指,做出一個標準的三指朝天發誓手勢。

只是……他的手指,似乎并不完全聽從他大腦的指揮。

拇指和小指倒是還算配合,勉強捏在了一起。食指和中指也還算給面子,比較順利地豎了起來。但……那根倔強無比的無名指,卻像是天生帶著自己的獨立思想,無論他怎么暗中用力,怎么在心里默念“起來!起來!”,都執拗地、死活想要跟著小指一起彎曲下去,就是不肯獨立地、筆直地豎起來!

彥宸低下頭,緊緊皺著眉頭,一臉嚴肅地、全神貫注地盯著自己那根極具“個性”、就是不聽話的無名指,仿佛正在跟它進行一場無聲的、卻又異常激烈的搏斗。

最后,他實在沒辦法了,只好動用了自己的左手,像掰正一根頑固彎曲的鐵絲一樣,小心翼翼地、又帶著點不容反抗的強制性地,將那根死活不肯配合的無名指,給強行“扶”了起來,讓它被迫保持直立的姿態。

終于!他勉強地、成功地做出了一個類似“三指朝天”的、但因為無名指那明顯的被迫營業而顯得有些扭曲和滑稽的、“金牌訣”手勢。

他維持著這個極其別扭、看起來隨時可能散架的姿勢,一臉莊重肅穆地,如同宣讀神圣誓言般,大聲宣布:

“我——發誓!”

張甯原本還沉浸在剛才那番關于“做自己還是做別人眼中的自己”的、略顯復雜和沉重的對話所帶來的情緒里。腦子里還在思考著彥宸的轉變和自己的建議。

結果,下一秒,就被眼前這幕堪稱“行為藝術”的場景——彥宸與自己的無名指進行艱苦卓絕的搏斗、并最終擺出一個極其搞笑的發誓手勢——給徹底打破了所有的嚴肅氣氛!

她看著他那副認真到近乎呆滯、又笨拙得可愛的樣子,看著他因為暗中用力而微微漲紅的臉頰,看著那根仿佛下一秒就要“叛變”投降、重新彎下去的無名指……

她嘴角再也控制不住地、劇烈地抽動起來!

一股強烈的、難以遏制的笑意,如同沖破堤壩的洶涌洪水般,在她胸腔里翻騰、洶涌而上!幾乎要瞬間沖破她一直以來努力維持的、那層冰冷而堅硬的面具!

她猛地一下!轉過身去!用后背對著他!肩膀劇烈地聳動著,發出細微的、壓抑的、如同小動物嗚咽般的笑聲。

“噗……你……你不用發五發六的!真的!”

“彥宸……你……你聽我說……”她努力地平復著自己的笑意,聲音卻依舊帶著點難以完全掩飾的、顫抖的笑音,悠悠地從前方傳來,在空曠的樹蔭下輕輕回蕩,“你……你不要為了我,或者……為了其他任何人,去強迫自己,做那些……你心底里,其實并不想做的事情。真的!那樣……不好。”

彥宸維持著那個滑稽無比的發誓手勢,看著她突然轉過去的、劇烈抖動的背影,一時之間,有些摸不著頭腦。完全猜不透她這突如其來的反應,到底是生氣了,還是……別的什么?

他猶豫了一下,然后輕輕地、帶著點試探性地,朝著她的背影,微微探了探身子,用一種近乎耳語的、帶著點不確定和隱隱期盼的語氣,低聲問道:

“師父……你……你真的不要徒兒了嗎?”

這個問題,像是一句帶著某種神秘魔力的咒語。

讓張甯那原本還在劇烈聳動的肩膀,瞬間!停止了顫抖!

空氣,仿佛再次凝固了。陷入了短暫的、令人屏息的沉默。只有風,還在不知疲倦地吹拂著濃密的榕樹葉,發出永恒不變的、沙沙的聲響,如同亙古的低語。

幾秒鐘后,張甯緩慢地、極其緩慢地,轉過身來。

當她再次面向彥宸時,臉上所有的笑意都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心悸的、深不見底的平靜。

她的目光,清冷如深秋時節、沒有一絲漣漪的寒潭之水。沒有一絲波瀾,卻又仿佛能夠清晰地映照出人內心最深處的、所有隱秘的想法。

她的聲音,也褪去了方才所有的溫度,帶著一種近乎寒澈刺骨的、令人心頭發顫的冰冷。每一個字,都如同冰珠般,砸落在彥宸的心上:

“我從來都不是你的師父!”

“我只是……你的同學!”

話音落下的同時,她邁開了腳步。姿態依舊優雅,如同高傲的天鵝,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的意味。緩慢地、卻又毫不遲疑地,從他的身邊,擦身而過。

她的裙擺,如同振翅欲飛的藍色蝶翼,輕輕拂過他的手臂。帶起一陣微涼的風。這陣風,和他身上殘留著的、陽光的炙熱溫度,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冰火兩重天的對比。

她的話語,如同數九寒冬里,從頭頂澆下的一盆冰水,瞬間將彥宸從里到外澆了個透心涼!又像是一把無形的、沉重的巨錘,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讓他瞬間如墜冰窖!

他感覺自己的血液,似乎都在這一刻被凍結了。整個身形,如同被冰封的雕像般,僵立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么,還能做什么。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淺藍色的、纖細的身影,帶著一種他無法理解的、冰冷徹骨的疏離,一步,一步地,離他遠去。背影決絕,沒有絲毫留戀。

就在彥宸的心沉入谷底,以為一切都已結束,他們之間的那點脆弱聯系即將徹底斷裂之時——

一個清冷依舊、卻似乎又悄悄融化了些許冰霜的、帶著點無奈和習慣般命令口吻的聲音,順著風,清晰無比地飄了過來:

“后天開始!補習英語!”

“85分也能考出來!為師的臉,真是被你給丟光了!”

聞言,彥宸幾乎是瞬間!滿血復活!原地爆炸!

他猛地一蹦三尺高!動作之快、幅度之大,差點把腳下那片無辜的草皮都給整個蹬起來!

臉上所有的失落、僵硬、冰冷和空白,瞬間如同被陽光驅散的霧氣般,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法用任何言語來形容的、燦爛到近乎傻氣的、足以照亮整個夏天的巨大笑容!

“真的?!太好了!師父!”

“那……那干脆明天就開始補課吧!行不行?”

“不對!要不……今天下午!就今天下午!我先請師父你吃冰激凌!吃到飽!來慶祝……哦不!不是慶祝!是來紀念!紀念我們偉大的期末考試終于結束!以及同樣偉大的暑假,正式開始!”

他像一只終于跳出了如來佛祖五指山、重新獲得自由的頑皮猴子!圍著正緩步前行的張甯,不停地蹦蹦跳跳,喋喋不休,興奮之情溢于言表,簡直要沖破天際!

張甯聽著身后那如同機關槍掃射般、瞬間恢復到“聒噪皮猴子”模式的吵鬧聲音,感受著他那幾乎要溢出來的、沒心沒肺的、簡單純粹的快樂,只覺得自己的太陽穴,開始不受控制地突突直跳,腦仁一陣陣地發疼。

她腳步不停,甚至還下意識地加快了幾分。在心里默默地、深深地嘆了口氣,開始有點后悔,自己是不是……剛才不該那么快就給他好臉色看了?

“唉……”她在心底無奈地想,“這家伙,難道是屬彈簧的嗎?稍微給點壓力,能憋屈一會兒,老實一會兒。可一旦壓力松開,立刻就能變本加厲地、加倍地彈回來!”

“這只皮猴子……果然……就是不該給他好臉子!”

但她的嘴角,卻在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情況下,悄悄地、如同含苞待放的花蕾般,向上彎起了一個極其微小、卻又真實存在的、帶著一絲寵溺和無奈的弧度。

夏日的風,依舊不知疲倦地吹過高大的榕樹梢,也輕輕吹起了少女柔軟的發梢和飄逸的裙擺。

樹蔭下的故事,似乎暫時告一段落。

而那個即將到來的、充滿了未知與可能的、漫長的暑假,以及屬于他們的、更加漫長的、交織著汗水、淚水、歡笑與成長的青春,卻仿佛才剛剛拉開了它絢爛奪目的帷幕。

廢墟2333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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