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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巫山江水又東

第一章巫山李子園

2001年,巫山長江邊。

三峽外遷移民難舍難分,哭聲陣陣。

擁擠的輪船上,一個女嬰被一雙白皙的雙手遞進船窗戶。

船里,一雙滿是歲月刻痕的雙手接起依舊甜甜睡覺的女嬰。

那雙手,手背暴起青筋,指節扭曲,滿是勞作者的歲月殘痕。

隨著汽笛聲響,哭聲震天。

江水破浪,激起無限離愁愛恨。

隨著破浪的江水漸漸平靜,剛剛接過孩子的那雙蒼老的手,從一堆擺放雜亂,亂糟糟的蛇皮袋子里,掏出一個破舊的水杯。

探身船外,接起一杯長江水,遞給船里的人。

“再喝一口長江水吧!越喝越少了!以后都喝不到嘍!”

哭泣聲又一番此起彼伏。

長江水依舊流啊流,時而奔騰,時而平靜,恰如奔騰不息的歲月長河。

一晃兒,歲月長河奔流到了2024年。

2024年,那個通過船窗戶遞進船里的女嬰,三峽外遷小移民,長大了!

今天,這個三峽外遷小移民,長成大姑娘的三峽外遷小移民,史香,現如今的大學畢業生,跟隨她的姑姑,當初從船窗戶遞送甜睡女嬰的那雙白皙雙手主人,當初的年輕人史新,現如今的中年婦女史新,還有史香奶奶,當初船里哭聲最大的中老年婦女,先如今妥妥的老年婦女,還有史新中年得女的女兒小佳兒,來到了巫山李子園。

這個李子園,是史香姑奶奶家的李子園。

姑奶奶家當初沒有外遷他鄉,而是遷到了山上地勢高的地方。

李子園入口處左右兩側木板裝飾圖。

左側木板裝飾圖上寫著“中國脆李之鄉”,背景是碩果累累的李子懸浮。

右邊木板裝飾圖上寫著“中華名果”,掰成兩瓣果實多汁的脆李浮在畫面中。

往里走,碩果累累的李子園里,一眼望去,綠油油金燦燦的一片。

青綠色的李子,端莊秀麗地掛滿枝頭。金黃色晚霞余暉映照下,綠油油的李子園好似披上了金黃色的紗衣,格外靜謐。

眼前的一幕美得讓人窒息,大家都控制不住地深吸了一口氣。小佳兒更是夸張,吸~哇~吸~哇~吸~哇地,好舒服啊,好舒服啊,好舒服啊地喊著。

小佳兒也讓史香學她,張開雙臂,伸長脖子,吸~哇~吸~哇~吸~哇地喊。

正在史香她們一行人都享受負離子,暢快呼吸的時候,從李子園里笑嘻嘻地走來一位和藹可親胖胖的老年婦女。

史香奶奶讓史香叫那胖胖的老年婦女姑奶奶,大家一陣寒暄。

寒暄中史香姑奶奶說小佳兒長得像她媽媽史新,小佳兒盯著笑起來皺紋都把眼睛封住的肥胖媽媽,幾次堅定否認:“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說笑間,跟隨姑奶奶,史香她們一行人來到了李子園里的一片空地。

那里有一個石頭蹲圓桌,圓桌旁幾個雜木蹲做的椅子。

史香奶奶看了,低頭抹淚,跟史香說這個桌子和椅子還是史香爺爺做的呢。說史香爺爺手可巧了。

史香姑奶奶聽了,也是唏噓哀嘆:“是,這石頭是我哥在江邊看到的,然后和我那個死鬼一塊抬上來的。是三峽石,你摸摸?!?/p>

撫摸著涼涼的石頭桌面,史香的眼淚控制不住地滴嗒而下。

剛剛來巫山李子園的一路,史香姑姑史新,說了很多當初她從船窗戶遞送史香的事,夸史香乖,那么嘈雜的環境,那么震天的哭聲,竟然沒吵醒她。

史香奶奶也說,只是當初她爺爺讓大家都喝一口長江水的時候,史香才醒來。

說史香醒了后,他爺爺也讓史香抿了一口長江水,之后,史香就一直笑,笑得可歡了。

史香奶奶悲傷地說,原本哭泣的眾人,看到嬉笑的香香,都破涕為笑......

撫摸著涼涼的三峽石桌面,爺爺曾經溫和的笑容,愣生生闖入到史香的腦海中,淚水滴嗒。

看到史香掉了眼淚,史香奶奶對著史香姑奶奶嘆道:“哎,他爺爺在的時候,最喜歡香香了。當初知道我們納入外遷名單了,他爺爺就經常抱著香香到江邊玩,讓她的小手小腳多接觸長江水,他爺爺說我們外遷的是平原,再也接觸不到長江水了哦?!?/p>

聽著奶奶說的話,想象著當初爺爺帶著自己去江邊,抱著自己,扶著自己,讓自己的小手小腳接觸涼涼的長江水,史香的眼淚完全控制不住,吧嗒吧嗒,像江水一般,流啊流。

史香姑姑史新也流了淚:“那陣我也跟著去江邊玩水,我爸還教我投石子打水漂呢。我爸也最喜歡我了,他最喜歡女孩子了。要是我爸在,肯定也特別疼小佳兒?!?/p>

“我也疼,我也疼。我也疼小佳兒,也疼你!”史香奶奶淚眼婆娑。

“疼個屁!您就疼您兒子!女兒,潑出去的水!”史香姑姑史新,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好似那話是她憋了許久的怨恨話一般,終于有機會噴涌而出。

“對,你說的沒錯,就是潑出去的水!我還收的回來嗎?!”史香奶奶聽了,突然間也是眼淚滾滾,聲音顫抖地回懟姑姑史新。

史香姑奶奶看到娘倆兒又吵起來了,趕緊打圓場:“哎呦哎,怎么又吵起來了???你們娘倆兒真是,以前就經常懟,怎么現在還這樣???!別說女兒是潑出去的水,兒子還不是!”

說完轉向史香奶奶:“江兒,我那個倒霉兒子,跟他老婆包了個養雞場,離我這也沒多遠,一年到頭很少回來看我呢!也不知道天天忙什么忙呢!”

史香奶奶擦了擦眼淚,嘆道:“哎!誰雞上誰架!你也別擔心,讓孩子在外面闖吧。早晚要回來找你的。誰雞上誰架,江兒回來絕對不先看我,絕對先看你,你看吧!”

“誰雞上誰架?”小佳兒聽著好奇地問道,“姥姥,誰雞上誰架是什么意思???”

“就是誰家的雞上誰家的架!哦,你沒看過農村養雞的哈?以前農村家里養雞,一個大院子里好幾戶人家,到晚上雞該上架了,絕對不會跑錯,都往自己家的雞架子里跑。”史香奶奶說。

“哇,這么神奇啊,我也好想養雞呀?!毙〖褍汉孟蛲纳袂?。

史香姑奶奶摟住小佳兒:“過幾天帶你去表舅家,你表舅家養了好多雞呢。”

史香奶奶笑著盯向姑奶奶,又瞟了眼她女兒史新,笑道:“誰雞上誰架!你看嘛,不管她多和我懟,她也是先看我,不是先看你!你們江兒一樣!”

“哎呀!”史香姑姑史新嗔怪史香奶奶,“哎呀,老娘啊,看破別說破嘛!”

小佳兒聽了也大笑:“看破不說破,朋友才有的做!”

“哈哈哈哈,你這個小孩子都是從哪學的啊?”史香奶奶和姑奶奶都笑著問小佳兒。

“還不是和手機上那些小視頻學的!”姑姑史新嗔怪。

“還不是和你學的!”小佳兒反駁。

哈哈哈哈,大家又是一片歡笑。

史香坐在石桌子旁的雜木蹲椅子上,含笑聽她們聊天。

她很喜歡這種氛圍,自然,溫馨。

史香邊聽邊和小佳兒一起,在涼涼的石桌面上,擺弄飄落下來的李子樹葉。

她時而低頭看葉片,時而對著夕陽余暉,看那紋理清晰的一條條葉脈。

對著夕陽余暉注視葉脈的時候,恍恍惚惚地,她感覺李子樹下走過來一個年輕人的光影。

尹申中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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