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有機會說話的史香奶奶,對著那人背影嘀咕道:“什么素質(zhì)?!你才什么素質(zhì)!”
轉(zhuǎn)而對著紅了眼圈的史香,史香奶奶繼續(xù)說,“我們先走,一會兒車就來了,你跟著那個李山嘛,讓他照顧著你。”
車上,小佳兒很是興奮。她第一次在暴雨中從窗戶上車,此時還在興奮得手舞足蹈。看到香香姐姐下了車,小腦袋探出車窗戶,伸出雙手,對著史香喊:“香香姐姐,你從窗戶爬上來,我拉你!”
把小佳兒雙手拉進了車里,史新嗔怪道:“手進來!香香姐姐下一趟車,馬上開車了!”
“汪汪汪,汪汪汪汪”
突然間,一只黑狗不知道從哪里竄了出來,跑到已經(jīng)關(guān)上的前車門附近,對著車子狂吠。
聽到狗叫聲,史香姑奶奶趕緊拉開窗戶,探出頭,見到下面狂吠的狗只,突然間眼淚汪汪。
“來福啊!我的福兒啊!你還沒忘了我啊!我剛才把你都忘了啊!嗚嗚嗚,嗚嗚嗚”
落湯雞一樣的老黑狗,兩只前爪捯飭車門,邊捯飭邊眼淚汪汪地對著姑奶奶也是嗚叫了出來:
“嗚嗚嗚,嗚嗚嗚~汪汪汪,汪汪汪~”
車上車下,眼淚汪汪。
史香姑奶奶含淚對司機說道:“師傅,請把門打開,我要帶上我家來福!”
“奶奶也!這人還管不過來呢,還管狗啊!您真是老糊涂了,我看!”司機苦笑道。
隨后,司機回頭對著眾人說道:“坐好了,馬上開車了哈!帶小孩的,看好小孩哈!”
“不忙開!我要下去!我要跟我家來福在一起!”史香姑奶奶果斷地喊道,邊喊邊挪動身體,讓她旁邊的奶奶讓位置。
她是靠窗位置,史香奶奶靠過道。
“哎呀,人家?guī)煾嫡f的對啊,這人都管不過來了,還管什么狗啊!”史香奶奶不動,不給姑奶奶讓位置。
“就是,師傅,快開吧!別泥石流來了不得了!人和狗,一個都跑不了!”
“就是!人都顧不過來了,還顧什么狗啊!”
“就是!人都顧不過來了,還顧什么狗啊!”
眾人紛紛指責史香姑奶奶。
“轟!”
大巴車疾馳而出!
史香姑奶奶抖著嘴唇,氣得掏出手機,給李山打手機電話:“山兒啊,來福,我們家的福兒,你給帶到我們要去的地方去!我不能沒有福兒啊!”
.......
“山兒啊,聽到?jīng)]!來福,我們家的福兒,還是你給我的呢!把它帶到我們要去的地方!”
“好好好!”
此時的李山,也加入到了退伍軍人應急大隊的隊伍,當起了志愿者,和他們一起,組織撤離相關(guān)事務。
史香下了車后,條件反射地走到李山旁邊。這里,沒有一個她認識的人了,除了李山。
可除了在李山跟前晃來晃去,史香不知道干什么。
剛剛史香姑奶奶打來電話,本來忙碌的李山是沒聽到的,還是史香提醒的他,是史香幫著李山掏出手機,接通電話的。
剛剛掛掉姑奶奶的手機后,本來史香還想把手機放回到李山兜里的,可李山說放在你包包里吧。
剛要放進史香包包里的時候,又一個電話打來,李山看了眼,讓接通,說是他爺爺?shù)摹?/p>
史香聽到電話里爺爺說,他現(xiàn)在正在皮劃艇上呢,給李山報個平安,也問李山現(xiàn)在如何。李山對著史香手里拿著的手機喊:“我這邊也挺好的,我在跟退伍軍人應急大隊在一起呢,放心!”
這時候的李山爺爺,帶著斗笠,還有一籃子沒賣出去的李子,正在皮劃艇上。
皮劃艇周邊,兩個消防戰(zhàn)士扶著,洪水已經(jīng)沒過了他們的胸口。
一會兒,皮劃艇所經(jīng)之處,又見一個中年婦女,在獨自撐著倒塌的樹干等待救援。
皮劃艇已經(jīng)滿了,消防戰(zhàn)士艱難地說:“阿姨,您再堅持會,一會就來接您。”
李山爺爺看了,果斷地說:“我下來!接她上來!”
沒等消防戰(zhàn)士阻止,李山爺爺就跳了下來,邊跳邊和大家說:“我當過兵,海軍!”
皮劃艇一陣晃蕩。
中年婦女被扶到皮劃艇上后,淚流滿面,哭著說:“謝謝,謝謝,謝謝大家!”
爺爺也和兩個消防戰(zhàn)士一起,推著皮劃艇,大聲和樓頂上等待救援的人喊到:“鄉(xiāng)親們,解放軍來救我們了!大家不要急,再等幾分鐘!”
皮劃艇上的人,樓頂上的人,都邊抹淚邊說謝謝。
李山爺爺?shù)氖虑椋彩鞘废阍谂R時安置區(qū)聽李山爺爺和她奶她們聊天聽到的。
而此時,被從車上叫下來的史香,除了幫助李山拿了手機外,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的史香,跟在李山周圍,就像個小小的跟屁蟲一樣,不知道干點什么,一會兒東邊站站,一會兒西邊挪挪。
本來她看到李山跟著一群壯漢在搬運沙袋,她也想幫著搬的,可只拉了一下角,就感覺那沙袋死沉死沉的,她的力,在沉甸甸的沙袋面前,就好像是手無縛雞之力的那種微弱之力,完全起不到一點作用。
她只能呆呆地觀察著他們,觀察他們搬運沙袋的路線,感覺他們好像是在做一個臨時圍護。
這種需要一堆男人使力的施工現(xiàn)場,史香完全沒有經(jīng)歷過。她作為三峽外遷移民,雖然外遷的地方是農(nóng)村,是種莊稼的,可他爸媽一直把她當掌上明珠養(yǎng)著,從來沒讓她出過大力,干過體力活。
剛剛她突然利落地趴車鉆車窗戶,是因為她們家院子里有棵黃桷樹,是他爺爺故土難離,外遷的時候?qū)iT從老家巫山帶過去。她爺爺從小就教她爬樹,讓她通過與樹的接觸,不忘故鄉(xiāng)。
此時的香香,雙手抱胸,哆哆嗦嗦,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發(fā)現(xiàn),這里除了她和李山是年輕人,都是中年人,還有一條老黑狗。
史香姑奶奶家的來福。
看到史香不知所措,李山每次扛起沙袋的時候,都叫上她,讓她幫著托一把。
咬嘴使了吃奶的勁托完后,史香總是再次雙手抱胸,哆哆嗦嗦的樣子。
那樣子,都沒有史香姑奶奶家濕了全身毛發(fā)的老黑狗來福精神。
一只如落湯雞喪家犬般的老黑狗,一個濕透全身穿著粉色雨衣哆哆嗦嗦的年輕女子。
異類般。
可憐得很。
此時,拿著大喇叭負責指揮的胡子拉碴,看到可憐兮兮的史香,也是動了惻隱之心,把大喇叭遞給史香,讓她負責向山的方向喊,喊是否還有沒轉(zhuǎn)移出來的人,或狗。
舉著喇叭,史香對著曠野般的山上,學著胡子拉碴壯漢教的喊:“還有沒有人?這里有泥石流風險,快出來!”
可她聲音太細,即使大喇叭擴充了音量,也是沒有力度得很。
李山聽了,笑著連連搖頭。邊笑邊走向史香,接過她手中的喇叭,對著曠野般的山上大吼:“還有沒有人?泥石流快來了,快出來!”
吼完,把大喇叭遞給史香,長大嘴巴,雙手給她比劃使點勁。
鼓足了勇氣,史香也學著李山的口型,對著山中喊道:“有沒有人?馬上泥石流了,快出來!”
喊完,老黑狗也跟著“汪汪汪”連叫三聲,好似給史香的聲音打點鼓,增加點氣勢。
喊了半天,并沒有人出來。
其實,山上李子園里勞作的村民,剛剛都已經(jīng)轉(zhuǎn)移了出來。胡子拉碴壯漢讓史香喊,是為了讓她全身熱乎起來。
史香注意到,把大喇叭給了史香后,那個胡子拉碴的粗魯之人不知道又從哪里掏了個對講機出來,皺著眉跟對講機說了幾句話后,那個胡子拉碴的粗魯之人又把史香的大喇叭拿過去,對著眾人喊道:“下趟車進不了了,中間路段發(fā)生泥石流了!”
“啊?!”
眾人一陣慌亂,齊聲“啊”道。
“靠!完都完了!外面的車進不來了!上面說這個地方泥石流風險越來越大!要求我們立刻撤離!立刻!馬上!步行!”
“啊?!”
眾人又一陣慌亂,但隨即在大喇叭的指揮聲下,大家又鎮(zhèn)靜了起來,有跑有快步走的,紛紛離開這個危險之地。
史香起初也跟著跑,但她是弱女子,步伐邁得小,一會兒就落到了最后。
跑在前面的李山,一個肩膀扛著鐵鍬,一只手牽著姑奶奶那只老黑狗來福的李山,跑著跑著不見了史香。
李山回頭看,見到氣喘吁吁落到最后的史香,折返回來,把狗繩遞給史香,空出來的手抓住史香的胳膊,拉著她往前跑去。
史香胳膊被李山抓住的瞬間,皮膚毛孔敏感,又麻酥酥了一陣。李山也是,大手剛一觸碰,麻酥酥的神經(jīng),就傳導得心臟撲撲亂跳。
兩個人再一次四目相望,對視一笑。
“汪汪汪~”
奔跑起來的老黑狗來福,也歡快地給他們兩個年輕人,加油鼓勁。
“汪汪汪~”
……
“停!”
大喇叭喊停下,眾人停到了幾塊大石頭前。
果然,一塊巨大的石頭擋在路中間,周邊零散碎石。
不遠處,工程車在忙碌地開辟新的通路。
大喇叭胡子拉碴的壯漢,繼續(xù)大喇叭喊起,指揮大家快速有序地通過落石區(qū)。
穿梭忙碌的挖掘機和工程車,越來越遠。
史香和李山他們終于來到了臨時安置點。
安置點設(shè)置在一所小學的大禮堂里。
禮堂門口,五星紅旗迎風飄揚。
紅色橫幅醒目寫著:
“洪水無情人有情”
“抗洪救災保家園”
看到“抗洪救災保家園”幾個大字,史香突然間熱淚盈眶。
剛剛過來的一路,除了李山加入的退伍軍人應急救援人員外,她還看到了不少忙碌的工程人員,施工車輛,挖掘機械,消防官兵……
李山?jīng)]進禮堂,在禮堂外繼續(xù)跟隨退伍軍人應急救援大隊的人員投入新的任務。
離開前,李山讓史香把姑奶奶的老黑狗,來福,交給姑奶奶。
史香牽著狗繩,進了禮堂大門,目光不忘在人群中搜尋。
終于,喧囂的人群中,找到了她的奶奶,小佳兒,香香,姑姑,姑奶奶。
此時,史香姑奶奶正在和一個老年人說話。
還沒走過去,史香姑奶奶的老黑狗就嗚咽了起來,嗚咽嗚咽地掙脫史香的牽繩,跑向自己的老主人。
“嗚嗚嗚,汪汪汪,汪汪汪~”
聽到狗的嗚咽聲,史香姑奶奶轉(zhuǎn)了頭,看到自己皮毛濕漉漉黏糊糊的老黑狗來福,突然間大哭了出來。
“嗚嗚嗚,來福啊,我的福兒啊,你終于來啦?!沒事吧?福兒啊!嗚嗚嗚……”
低腰撫摸著濕漉漉的狗毛,史香姑奶奶老淚縱橫。
“嗚嗚嗚,汪汪汪,汪汪汪~”
史香姑奶奶的老黑狗來福嗚咽回應。
“啊?!天啊!狗怎么進來啦!誰把狗放進來啦?!快出去!”
人群中不知道誰喊道。
聽到狗叫,見有說狗進來了,人群中頓時炸了鍋。
“啊?!狗!誰家的狗!快出去!快給它趕出去!”
“天啊,天啊,好臟啊!啊!快把狗趕出去!”
一會兒,小孩嚇哭聲。
大家紛紛指責。
“我家來福年年都打狂犬疫苗!”
“那也不行!”
“人是人,狗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