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滿和江澈像兩團(tuán)濕漉漉的破布，死死貼在地道霉斑遍布的石壁上。頭頂傳來村長震耳欲聾的叫罵，祠堂外的雨下得跟倒開水似的，“噼里啪啦”砸在瓦片上，震得地道頂上的土灰撲簌簌往下掉，直往領(lǐng)口和脖梗子里鉆。

江澈的牙齒抖得跟打快板似的，抹了把臉上不知是汗水還是滲水，壓低聲音說：“要、要不咱們等半夜人都走光了再溜出去？”他的手心里黏糊糊全是汗，攥著林小滿衣角的指節(jié)都泛白了。林小滿指甲幾乎要掐進(jìn)他肉里，耳朵里全是媽媽在祠堂哭喊“小滿啊你到底去哪了”的聲音，咬著后槽牙狠狠點(diǎn)頭，喉嚨里像塞著團(tuán)帶刺的棉花。

好不容易熬到凌晨三點(diǎn)，外頭的人聲終于消停了。倆孩子渾身濕透地從墻根狗洞往外鉆，林小滿的白球鞋早泡得發(fā)脹，一腳踩下去能擠出半碗泥水，頭發(fā)上還掛著蜘蛛網(wǎng)。他們貼著墻根，大氣都不敢喘，活像兩只偷油的老鼠。剛拐進(jìn)巷子口，一束手電筒的光“唰”地掃過來，刺得人睜不開眼——林父舉著手電筒，臉黑得能滴出墨汁，手里的木棍在地上杵得“咚咚”響。

“你們倆野到哪去了？！”林父的吼聲震得巷子兩邊的窗戶都跟著晃，手電筒的光像探照燈似的在他們身上來回掃，“渾身跟泥猴似的！祠堂里丟了東西，村長說是你們干的！”他揚(yáng)起手里的木棍，“說！再不說現(xiàn)在就打斷你們的腿！”

江澈嚇得一哆嗦，褲腿還往下滴答水，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我們就路過祠堂......”話沒說完，林小滿的腳就狠狠碾在他腳背上，疼得他“嗷”地差點(diǎn)叫出聲，眼淚都飆出來了?！奥愤^？”林父冷笑一聲，“路過能弄得跟從泥坑里撈出來似的？當(dāng)老子是傻子？”

“沒去就是沒去！”林小滿急得眼眶通紅，地道里淬毒的箭矢和泛著青光的鳳凰石雕在腦子里來回轉(zhuǎn)，心臟都快蹦到嗓子眼了，“我們在河邊捉魚，下雨了才躲起來！”她偷偷瞄了眼父親擰成麻花的眉毛，聲音都變調(diào)了，“真的！我對(duì)天發(fā)誓！要是撒謊就讓我天天吃炒糊的青菜，頓頓喝刷鍋水！”

這時(shí)江澈也回過神來，哭喪著臉喊：“叔，真的??！我們本來想抓兩條鯽魚給嬸燉湯，誰知道雨下那么大......”他吸了吸鼻子，“您看我這鞋，都被河水沖走一只了！”說著抬起腳，果然只剩一只沾滿泥的拖鞋在腳上晃蕩。

林父舉著木棍，氣呼呼地瞪著兩個(gè)孩子：“還在嘴硬！走！先跟我回家！”說著一把拽住林小滿的胳膊。江澈爸也黑著臉，拎起兒子的衣領(lǐng)，像拎小雞似的：“看我回家不好好收拾你！”

兩家人專挑沒人的小路走。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泥水，路燈昏黃的光把影子拉得老長。林小滿偷偷瞅了眼父親緊繃的側(cè)臉，大氣都不敢出。路過王嬸家窗根時(shí)，聽見屋里傳來說話聲，江澈媽立刻緊張地拽了把丈夫，壓低聲音說：“快走快走！”

一路上誰都沒說話，只有鞋子踩在泥地上“吧唧吧唧”的聲響。江澈小聲嘀咕：“早知道就不鉆那狗洞了......”話還沒說完，就被他爸照著后腦勺拍了一巴掌：“閉嘴！回去再收拾你！”林小滿攥著濕透的衣角，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回家還得挨多少罵，這短短幾百米的路，走得比地道里的探險(xiǎn)還漫長。

第二天一早，祠堂門口跟趕集似的圍滿了人。林父站在人群前頭，硬著頭皮扯謊：“唉！說出來不怕大伙兒笑話！這丫頭在家跟我鬧別扭，躲床底下一整天！我們還以為她跑丟了，急得滿村子找！昨晚上她自己爬出來，我們才知道人壓根沒出過門！”

村長瞇著眼打量他，手里轉(zhuǎn)著那半片茉莉花瓣冷笑：“合著你們當(dāng)?shù)?dāng)媽的，孩子在家躲一天都不知道？糊弄鬼呢！”林小滿媽趕緊擠到前面，一把鼻涕一把淚：“他叔，不瞞你說！我們家那屋子墻縫漏風(fēng)、窗戶透雨，隔音差得很！孩子拿被子捂住頭躲床底，真聽不見動(dòng)靜！你就信我們這一回吧！”

“那花瓣早幾天就掉了！”林小滿她爸脖子一梗，青筋都爆出來了，“你沒證據(jù)就瞎賴人！”江澈他爹也在旁邊幫腔：“就是！我家小子天天在村口掏鳥窩，哪有空偷你那破書！”村長氣得臉漲得通紅，把花瓣甩得“啪啪”響：“昨兒全村人都聽見祠堂里有動(dòng)靜！不是他倆還能是誰？”說著抄起墻角的木棍，“啪”地拍在香案上，香爐都跟著跳了起來。

林小滿她媽急得直抹眼淚，擠到前面求情：“他叔，小滿連祠堂門檻都沒跨過幾回，你可不能冤枉孩子啊......”“閉嘴！”村長瞪了她一眼，轉(zhuǎn)頭沖圍觀的村民喊：“誰要是敢?guī)瓦@倆小崽子撒謊，以后別想在村里混！”兩撥人吵得唾沫星子亂飛，王嬸想勸架：“都消消氣......”話沒說完就被李叔一把拽到身后，小聲說：“你別摻和，村長這次邪乎得很！”

吵了大半天，村長喊得嗓子都啞了，一屁股坐在供桌邊上直喘氣。他心里清楚，雖然八成是這倆孩子撕了書頁，可翻遍祠堂也找不著證據(jù)，總不能拿片花瓣就把人抓起來。“呸！”他狠狠吐了口唾沫，指著林小滿和江澈罵：“這次算你們運(yùn)氣好！再讓我逮到你們往祠堂瞎晃悠，非把你們吊在村口老槐樹上不可！都散了散了！”

人群慢慢散開，林小滿腿軟得像面條，差點(diǎn)站不住。她偷偷瞥了眼江澈，發(fā)現(xiàn)他后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貼在身上像塊抹布。倆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也不知道這事兒，到底能不能就這么糊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