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位于大梁國的地理正中心,周邊多山脈,龍氣盤踞。
入城的道路層層設卡,貿易之路皆由朝廷把持,軍事上易守難攻,已經維持了五百多年的太平盛世。
正值臘月,皇城家家戶戶都在置辦年貨,集市上熱鬧非常。
在一眾“牛肉羊肉、炮仗、春聯”的叫賣聲中,混在集市里的算命攤子也是生意紅火,求安宅符的、測算八字姻緣的、求卜未來吉兇的,將攤子前擠得水泄不通,只因這位李老道是十里八鄉傳遍了的窺天機者。
不遠處站著一個白衣少年,手握腰間橫刀,日光下濃墨般的長發綁成馬尾,同火紅的發帶隨風飄揚,在集市中顯得格外扎眼。
“避暑符,寒冬臘月的他也真能拿得出手。”他望著李老道一本正經地與百姓講解這符可以趨福避禍,不由笑出了聲,“偌大的觀星殿就在皇城,百姓卻信這江湖術士。”
而他身旁正站著一位觀星殿的術士,身著深紫色星紋長袍,腰間掛著一塊星紋牌,名字的一面翻在了外面,上面寫著“神工閣林正”。
只見他手中握著另外一塊星紋牌,現下正往白衣少年的手里塞。
牌子仿佛燙手一般,少年直往后縮手,邊縮邊叫:“別給我,我不要這東西。”
這塊燙手的星紋牌上赫然寫著:神工閣裴驚鴻。
林正將牌子按到他胸口上:“清律閣主今早發話了,不戴牌子的一律罰俸。你何苦惹他,跟在后面像鬼一樣一直念,纏到身上一身騷。”
“我跟他平級,他憑什么罰我?”裴驚鴻干脆把手背到身后,“做這丑牌子,還要我天天掛著自己的名字招搖過市,他不如直接一刀了結了我。”
“就算平日里不戴,進觀星殿總是要拿出來的,你藏在身上不示人就是了。”
林正繞到裴驚鴻身后,將牌子塞進他手里,又緊緊攥了攥,生怕他突然松了手。
正拉扯間,一聲清脆的鈴響吸引了兩人的注意——算命攤子前站著一個少女,面如皎月,目光如星,身著水藍色錦繡團絨披風,看起來天真無邪,不諳世事的樣子。
鈴聲正是從她身上發出來的,只見她腰間墜著一個小銅鈴,鈴鐺上用黃色綢緞系了一個精致美麗的結,與她的披風甚是相配。
“這么好的法器拿來做衣墜?”林正瞪大了眼睛。
對面攤子上的江湖術士同樣瞪大了眼睛,緊接著眼睛盯著銅鈴又瞇成一條縫,似乎在努力辨別。
只聽那少女說道:“閣下可是李老道?”聲音聽起來中氣十足。
李老道不知來者何意,謹慎答道:“正是,不知姑娘此來有何貴干?”
“嬸嬸常說你算命算得準,我想來測個姻緣!”少女笑道。
李老道心想:“這是來試探我砸場子了?”于是向后面百姓抱拳道:“今日要收攤了,各位明早再來吧!”
后面的人紛紛嘟囔著“都排了半個時辰了”、“明天得早點過來”,漸漸散去了。
見到此景,裴驚鴻頓時來了興致,拉著林正到隔壁茶攤坐了下來,林正趁機將腰牌塞進他的衣服里,以手拍了拍,會心一笑。
裴驚鴻白了他一眼,解下腰間橫刀,點了壺茶,又配了半包瓜子。
只見那少女嘟起嘴道:“怎的到我就不做生意了?”
李老道冷下臉來,說道:“姑娘有話直說吧。”
少女愣了一下,揉搓著衣襟猶疑許久終于說道:“既然道長都看出來了,我也不隱瞞了。”她放低了音量,裴驚鴻只得動用神識探查,才在喧鬧的集市中聽清她的低語。
“我與他相識許久,早就約定終身,怎奈他家境不好,我家人始終不同意這門親事。”
李老道一怔,心道:“她不是來砸場子的嗎?也對,拿著這樣高階法器的人物,又怎會費功夫跟我一個低階術士計較,我且試她一試。”
他裝模作樣閉眼掐指一算,睜眼問道:“姑娘的心上人可在皇城之中?”
“他已經走了大半年了,說要外出闖蕩掙出一份家業…”
“這就對了!他可有難了!”李老道一拍大腿,“現下別說是姻緣,命都難保啦!”
少女聞言大驚失色:“那可如何是好?”
李老道向她腰間一指:“若要解法也不難,只是姑娘需得明白告知身上佩的這鈴是從何而來。”
茶攤上的林正冷哼一聲:“終于問到重點了。”裴驚鴻笑了笑,又抓了一把瓜子。
少女輕輕撫著鈴鐺說道:“這是他祖上傳下來的寶貝,離開皇城時他將鈴鐺送給了我…”
“這鈴鐺靈氣四溢,定然是他的家傳護身符,如今給了你,在外闖蕩沒了傍身之物,性命危矣!”
話一出口,少女登時眼睛一紅,眼淚簌簌落下來,伴著肩膀聳動抽噎起來。
李老道見狀心下大喜,忙道:“姑娘莫急,我認識一位大能,尋人救人之事他一定不會拒絕。”
少女停止了哭泣,眨著大眼睛等他說下去。
坐在茶攤的裴驚鴻用胳膊搗了搗林正:“有好戲看了。”
“何出此言?”林正提壺倒茶,隨口喊小二過來續水。
“這老道把人帶走了。”
二人向攤子望去,只見李老道收了卦攤,引著少女往城外方向去了。
“別續水了,追吧!”裴驚鴻抄起他的橫刀起身就走,留下林正手忙腳亂掏銀錢,緊趕著又喝了一口,追了上去。
兩人直找到了城外二里地,也沒看到少女和李老道的蹤跡。林正摸了摸地面塵土:“肯定是用了移形符了。這老道真是下血本了。”
“他不單騙鈴鐺卻把人也誆走,恐怕是人比鈴鐺更有用。”
“此話怎講?”
“你聽這姑娘講話中氣十足,可是個上好的武修苗子,于那些天生體質孱弱的修士來說,簡直是上佳的肉身,黑市上定能賣個好價錢。”
“我怎么沒想到這茬!”林正一拍腦門:“若是靈根屬性相合,更是進可留在身邊溫養體魄,退可奪舍換體啊!”
“你可能追蹤到移形符的痕跡?”
“交給我吧。”林正單膝跪地,雙手撫著地面,一道法陣拔地而起,轉念之間兩人便消失在曠野中。
目的地是一座林中的廢棄破廟,裴、林二人現形的地方距離破廟尚有一些距離,二人催動神識向內探查,李老道正在破廟之中,果然將那少女捆坐在里面。
林正道:“再瞧一會還是直接救人?”
“再瞧一會兒。”
只見林正掏出一張符紙,往地上一拍,將三步之內兩人行跡全然隱去,嘴里念念有詞:“隱跡符可不多得,你日后要賠我的。”
破廟中,李老道一把薅下少女腰間的銅鈴,收進了自己的儲物囊中:“也是你運氣好,偏巧是人家要的金靈根,小命當是保得住嘍。”
少女抽噎道:“我家境殷實,父母若是知曉了我的情況一定愿意傾家蕩產來贖我,求求道長讓我給他們寫一封信吧。”
“傻丫頭,拿你換來的靈石可比那俗世銀錢貴重多了!”
“那你要怎樣才肯放過我?”少女掙脫半晌,麻繩捆得極緊,箍在身上紋絲不動。“只要是能做到的,我都愿意做。”
“來不及了,你的買主來了。”李老道眼望著外面,轉身出去迎接。
廟外進來兩人,一個是衣衫單薄的武修裝扮,另一個則是一件大黑斗篷將全身上下遮了個遍,顯然是不想讓人看出身份。
遠處裴驚鴻將手握住刀柄灌注靈力,輕聲道:“布個結界。”
林正蹲到地上,將兩手扶住地面,靈氣從手中溢出,在地面上延伸出兩條線,緩緩上前將破廟圍住。
廟中李老道諂媚不已:“貴客請驗貨吧,至純的金靈根。”
那武修走上前去,用手指抵住少女額頭,靈氣溢出,一道電光在少女額前一閃。
武修轉頭向黑袍人點頭示意,又轉身面向老道,掏出一袋靈石:“數數吧。”
說話的檔口,身后突然起了變故,一道金光閃過,李老道捂住眼睛慘叫一聲,黑袍人迅速后撤并背過身去,武修不明所以,下意識轉了頭。
只見那麻繩早就沒了蹤影,少女好端端站在他的身后,舉起右手,房頂“轟”的一聲坍塌下來,一把橫刀破房而入,被她牢牢接住。
那武修轉頭的一瞬已經意識到事情不妙,迅速飛身撤離,饒是如此還是被她一個橫掃,胸前衣袍割裂,留下一道血痕。
此時遠處的林正嘆道:“這一刀打得好生漂亮,若不是對方身法不低,她已經一招致命了。”
此時武修已經緩過神來,拔劍出手,向少女刺去,少女腳下一輕,飛身到房梁之上,叫道:“魂鈴!”
只見鈴鐺從倒在地上的李老道身上飛了出來,迅速飛漲到一臂之長,“咣當”一聲撞上了武修的后腦勺。
那人被撞得眼冒金星,少女從房梁上一躍而下,一道飛砍,將他前胸肋骨斬斷,鮮血飛濺。
林正驚訝不已:“做武修的第一要務就是煉體,那個人瞧著少說是個三階修士,按說尋常兵器已經很難將他砍傷,此時竟然鮮血四濺。”
那武修此時已是惱怒之極,卻也自知不是少女的對手,轉身便想逃走,懸在空中的銅鈴發出“嗡嗡”聲響,聞者心神震蕩,他慌亂中捂住耳朵,卻也無濟于事,跪在地上吼叫起來。
而戰斗之外,那黑袍人已然走出了破廟,行色匆匆向結界外走去。
裴驚鴻突然起身現形,沖了出去。
林正捂著耳朵抬眼望去,喊道:“放心吧,我那是土靈困界,結實得很,他出不去。”
話音剛落,就見黑袍人一腳踏出了結界,手中掐了個訣,轉瞬便消失了,留下裴驚鴻怔在原地,轉頭瞪了林正一眼。
林正尷尬道:“他……他道行比我高太多,不交手也好。”
裴驚鴻轉身望向破廟,只見里面勝負已分,少女手中的橫刀已然從背后插入了那人肋下,抽刀的一瞬,人軟綿綿倒在地上,已經斷了生機。
李老道跪在地上,雙眼緊閉眼淚流了滿臉,不停磕頭求饒:“靈石全是姑娘的,求求姑娘大人不記小人過,求求姑娘放過我!”
少女撿起地上的一袋靈石,打開瞧了瞧,氣道:“我就值這么點兒?”
李老道慌忙從儲物袋中往外掏寶貝,金銀銅器“丁零當啷”掉了一地。
少女望了望地上的物件,嫌棄道:“一堆破銅爛鐵也好拿出來求饒,你拐人的時候可是挺有手段的。”
遠處的林正飛奔而來:“姑娘留人!在下觀星殿林正!”
少女歪著頭看他由遠及近,疑惑道:“觀星殿?來這里做什么?”
“姑娘不知,大梁設置觀星殿就是為了給修行人士行方便。此人在黑市以靈石交易人口,由我們觀星殿帶回去審出同伙捉拿,也給姑娘省了麻煩不是?”
“也好,不過你要讓裴驚鴻親自來與我講。”少女將刀扛在肩上,笑靨如花。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