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拾打開房門,只見爭流正站在門口,手中握著一把橫刀遞了過來。
“師父說,你的玉竅刀現下境況不明不可隨便召喚,這把刀你用得不錯,就先帶在身上吧。”
沈拾伸手接過來,抽出刀鞘,只見刀身上刻著“云纓”二字。她道:“你怎么沒吃忘憂丹?”
“自然是我與旁人不同。”爭流到底是小孩子心性,面露得意之色。
“衣服換好了,東西也拿完了,直接隨我去丹房吧。”池硯揮手招呼沈拾與他同行,二人一起離開了棲霞院。
因著鑄造與煉丹都會使用谷底的地火,因此兩者院落距離并不甚遠,只要穿過風雷谷中軸長街即可。谷中風景秀麗,弟子們御劍而行,沈拾跟在池硯身后四處觀望,只覺得目不暇接。
“看他們御劍好生有趣,我也想試試。”
“你一個四階金修士,御劍那是天賦。都不必像那些弟子一樣勤學苦練,只需要學著掌握平衡就好。”
沈拾舉起手中的橫刀,笑道:“那我可要試試御刀直奔丹房了。”
前面池硯卻忽然停步,手臂一橫擋在了她的身前。
沈拾越過池硯遠望,才見太子儀仗正向此處走來,應該是要打道回府了。
兩人退至街邊讓路,靜待儀仗通過,安靜的長街上只有馬蹄與車輪聲。儀仗徐徐從面前走過,青山行走在側,幾乎與池硯擦肩。
沈拾的余光瞥見青山腰間的一刀一劍,其中一把正是她的玉竅刀。她忍住想將青山碎尸萬段的心思,右手撫著胸口,努力克制狂亂的心跳。
直至儀仗離去,行在儀仗后面的繆無聲緩緩停在二人面前,上下打量著沈拾道:“你從哪里弄來一個盲女。”
“新收的藥童,名叫云雀。往后每月十五都讓她去給繆長老送解藥可好?”池硯面帶戲謔。
繆無聲瞬間變了臉色,一副看瘟神的眼神又將沈拾打量了一遍,袍袖一拂,憤憤離開了。
自此以后,人人皆知百草園池長老新收了一個盲眼的藥童,都傳說此人目不能視卻能被池長老選中,必定在其他方面有過人之處,因此無人敢因眼盲而輕視于她,反倒是各個都對她禮讓三分。
沈拾也不閑著,日日將自己悶在煉丹房中,與地火為伴,因著心無旁騖,反倒于丹道上逐漸熟稔起來。
三年下來,沈拾已經小有所成,不僅將百草園的藥草藥性都認了個遍,還時常煉出讓池硯都交口稱贊的丹藥來。
不知不覺間已近谷雨時節。這天風和日麗,陣陣清風自窗口吹入丹房,沈拾坐在窗邊向外遠望,見園中杏花爭相開放,心道:“這樣好的時節卻是太短暫了,過不了幾日天氣就要熱起來,守著地火煉丹又要煉己,不如過兩天去找師姐學個清心咒。”
“瞧瞧咱們小拾,如今也是人人巴結著求藥呢。”池硯邁進煉丹房,揮著手中折扇道:“今早刀宗的黃長老見了我便夸你引氣散、生肌丸做得甚好,讓你無事多去斷浪居走動走動。”
“刀宗的黃岐?我倒也想與他交流一下刀法,只是一直不得機會。”
“此人醉心武學,無心于人情世故,此番邀你多去走動便是真心欣賞你了。”
沈拾立刻起身去藥柜中摸出一些瓶瓶罐罐,裝進小木盒中,抱著木盒便要出門。
“這就去了?”
“別以為我不知道,今日師姐要來丹房,你巴不得我速速閃到一邊,別妨礙你孔雀開屏呢。”
“你這丫頭!”池硯收起折扇作勢要打,“敢跟我出言不遜了,小心我告訴師姐!”
沈拾抱著小木盒一溜煙便跑了出去,卻是跑得太急,與門口正往里走的人撞了個滿懷,只聽“砰”的一聲,小木盒脫手而出,瓶瓶罐罐丁零當啷滾落一地。
兩人皆是后退兩步一個趔趄,沈拾堪堪扶住了門框才沒有摔倒,抬眼望去,卻見那人也扶著廊柱向她望過來。
說是四目相對,實則是什么也沒有看見,因為兩人皆是雙目遮蔽的盲人裝扮,外人看來是你望不見我,我也望不見你。
園中藥宗弟子聞聲跑過來,扶人的扶人,撿瓶子的撿瓶子,場面一通忙亂。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跑得太急,沒受傷吧?”沈拾話一出口突然意識到了對方的身份。
那人也開口道:“你是……”
“這是我們丹房的云雀,老七還沒見過吧。”池硯從房中走了出來,折扇終于敲在了沈拾頭上,“怎么這么不小心,走路莽莽撞撞的。”
沈拾揉了揉腦袋,正打算回嗆兩句,池硯又搶先開口:“不是要給黃長老送丹藥嗎?還不快去?”說著扇子便又舉起來了。
“是清夢來了嗎?”七師兄突然轉過頭去,似乎是感應到身后有人。
池硯舉起的扇子馬上收了回去,沈拾從旁邊弟子手中接過小木盒便跑,路過七師兄身邊還小聲說了一句:“多謝。”
池硯這才意識到自己上了當,笑道:“謝瀾亭!你怎么才見面就幫她不幫我。”
“是你自己關心則亂,與我何干?”謝瀾亭信步進了丹房,池硯只得笑著搖了搖頭,跟在后面走了進去。
谷中沈拾御刀而行,清風拂面而來,因著已經許久沒有與人在刀法上切磋討論,所以此刻她頗有些興奮。
行至斷浪居門口,遠遠便聽到了呵斥聲,沈拾伸頭向內望去,只見一名弟子唯唯諾諾站在試刀石前,垂頭耷腦,對面的黃岐則是怒氣沖沖:“你看看你這手腕,僵得像塊木頭,怎么可能做出挑刺?”
弟子轉了轉手腕,又試著挑了一刀,只聽黃岐氣得直喘粗氣,半晌才憋出兩個字:“愚鈍!”
話罷氣哄哄轉身離開了。
那弟子刀還握在手里,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沈拾走上前道:“這位兄弟,何不試著學學劍宗挽劍花的動作?”
弟子一愣,連連擺手:“使不得使不得,師父總說刀法講究入木三分,氣吞山河,最忌我們學那些花架子。”
“他越說你便越緊張,越緊張腕上就繃得越緊,只怕后面挨罵的日子沒有盡頭嘍。”
“我瞧你不是斷浪居的人,怎么會懂刀法?”
沈拾笑道:“嘿嘿,略知一二。”
“略知一二就敢來指點我的徒弟。”黃岐不知從哪里突然轉了出來,原來并沒有走遠,“哪來的黃毛丫頭?”
沈拾忙上前施禮道:“晚輩百草園云雀見過黃長老。方才見這位師兄急得滿頭大汗,便沒忍住想要幫他一把。是晚輩僭越了。”
黃岐走到沈拾面前,上下打量了一會兒,氣道:“百草園弟子都比你懂變通!還不快去練習!”
“師父…是…練挽劍花嗎?”
黃岐終于按捺不住,一腳踢到了弟子的屁股上:“滾!”
那弟子不敢再問,只求迅速消失在黃岐的視線中,腳步飛快地跑開了。
沈拾望著他遠離的身影,突然意識到身旁的灼灼目光,忙轉過頭來,只見黃岐望著她腰間的云纓道:“小姑娘也會刀法?”
“回前輩,略會一些。”
“那便來試試吧。”黃岐抽出腰間橫刀,擺出迎敵之勢。
沈拾放下小木盒,抽出云纓,道:
“請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