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拾走出冶煉臺時,雨已經停了。外面負手站著一人,那人的裝扮與謝瀾亭極像,都是一身月色云紋紗。
只是謝瀾亭用一根花枝將頭發半束半披,外衣也不系帶,看起來肆意隨性。而他則是腰背挺直,玉冠束發,額前的每一絲碎發和身上的每一片布料都柔順聽話,井井有條。
他看到沈拾走出來,踱步到她面前道:“小拾師妹,好久不見。”
“醉仙樓一別,的確已經過去多年了。”沈拾輕笑道,“兩位師兄到今天才給我一個道謝的機會。”
“那時并不知道你的身份,加上老七不喜多管閑事,打完架就匆匆離開了。”他也笑起來,“你與觀星殿主的長街一戰我倒是有幸看了全程。三階戰五階直接破境,你可是一戰成名。”
“一戰又有何用,最終還是手下敗將。”
“你自己都說了,只是一戰,何必輕言勝負?”他雙手抱臂倚靠在廊柱上,“聽說你的刀落到青山手里了?”
習武之人丟了武器乃是奇恥大辱,更何況玉竅刀與她本命相連,幸虧對方到現在都沒有什么行動,否則本命武器受損,對沈拾又是一道重創。
她默默點了點頭。
“青山是七階陣法師,向你們后輩出手,該丟臉的是他。”
沈拾驚道:“七階?普天之下難有敵手的境界又何必去做朝廷鷹犬?”
“那就要問他自己了。”
就在沈拾思忖之間,身后的冶煉臺發出一道明艷的紅光,周圍弟子紛紛聚集過來議論:
“祁長老已經很多年沒有閉關開爐了。”
“若是這次成了,咱們風雷谷是不是就能越過月岐山莊成為大梁第一仙門了?”
云崖望著那道光說道:“清夢這次閉關,少則幾個月多則一兩年,池硯可要急壞了。”
“這龍髓寒鐵很難煉化嗎?”
“你剛剛進去應該也看到了,這塊鐵石本體寒氣逼人,單純用地火冶煉是行不通的。清夢這次閉關就是在探尋煉化的方法。”
“這樣珍稀的礦石…為什么要贈我一半?”沈拾終于問出了她的疑惑。
“再珍稀的東西,如果不能用在真正有需要的地方,那它就是毫無價值的。”對方似乎對身外之物并不在意。
沈拾見云崖真心相贈,再推辭倒顯得自己虛偽,便也不再說什么。只是望著冶煉臺在心中暗下決心,無論未來境況如何,都不會忘記師門眾人對她的雪中送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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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又是一年過去。
沈拾自從祁清夢閉關冶煉,便也撿起了從前武修的日常,每日不是在百草園運轉周天,就是在斷浪居與黃岐切磋。加上池硯手中大把靈藥喂著,一年以來不但恢復了從前的功力,還精進不少,丹田凝氣之時常有即將破境的感覺。
“黃岐現在已經打不過你了,你需要一個更強的對手。”
此時池硯正歪在百草園院中的躺椅上,胸口蓋著一本醫書,雙手枕在腦后百無聊賴地看沈拾在院子里研究刀法。
“風雷谷里比黃岐更強的對手?難不成我要送到谷主臉上自報家門?”
“你就不能想想谷外的人?”
“你是說云崖師兄?他總跟七師兄出門云游,我哪里找得到他。”
“清夢傳出消息說出關在即,我已經送了信去,老四和老七這幾日就要來了。”
沈拾突然停了手里的動作,驚喜道:“果真?”
“你在興奮什么?”
“那可是云崖師兄啊!當年我親眼見他與青山對陣都游刃有余。”
“你搞錯了吧,劍修打陣修可不輕松。”池硯在躺椅中緩緩搖著。
說話間突然有弟子慌慌張張跑進院中,見了池硯便道:“長老,棲霞院那邊出事了!”
池硯聞聲倏地站了起來,醫書掉在地上也來不及撿,直奔棲霞院而去,沈拾緊隨其后。
此時已近黃昏,空中的晚霞逐漸染紅天空,一路上弟子向池硯簡短敘述了事情的經過:
“今日午時便有賊人闖入冶煉臺,想是哪里走漏了這兩件寒鐵兵器即將出世的消息,祁長老與那人一場惡戰,因著平日里冶煉經常會傳出聲響,守門弟子都習以為常了,整整兩個時辰才察覺不對勁。”那弟子說著就大哭了起來,“祁長老本就因為冶煉靈力透支,弟子們沖進去的時候她已經支撐不住了。”
此時池硯已經到了冶煉臺門口,一步躍上臺階便沖了進去,只見祁清夢已然昏了過去,兩名弟子在旁攙扶著喚她的名字卻沒有回應。
池硯疾步上前抱住她,伸手把住脈搏,只有微弱的跳動。
他當即將自身靈力渡給祁清夢,向沈拾道:“封住冶煉臺,不許任何人進來。”
“不必了,整個風雷谷都封住了,一只蚊子都飛不出去。”谷主顏濟從門外走了進來。
繆無聲緊隨其后,關切道:“寒鐵怎么樣了?可有被搶?”
池硯眼鋒凌厲瞪了他一眼,他便不再吱聲,默默跟在谷主身后。
顏濟直接走向器爐,抬手灌注靈力。
“不要!”池硯大喊一聲,卻已然來不及了。
只見爐中一道寒光流出,一刀一劍緩緩升起懸于半空之中,而就在此時,眾人頭頂的繽紛晚霞匯聚成了濃云,天色瞬間暗了下來,一時間電閃雷鳴。
繆無聲驚道:“神器已成,祁清夢要破境了?”
顏濟神色一凜:“所有弟子退出冶煉臺。”
“谷主!清夢此時承受天劫恐怕性命難保啊!”池硯急道,“還請谷主顧念往日情義助她化解。”
“清夢乃是風雷谷的脊梁,若能幫得上我怎會不幫?這天劫若是他人代受,那代受之人是要付出代價的,輕則終生不能破境,重則魂飛魄散啊。”
說話間弟子們都已經撤出了冶煉臺,顏濟上前拉住池硯手臂道:“跟我出去吧,你也幫不上她。”
“多謝谷主好意,還請離開吧。”
顏濟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只得搖了搖頭轉身出去了。
池硯望了望還站在原地的沈拾,道:“你年紀還小,不要留在這里,很危險。去外面等著。”
“我聽說同宗弟子內在功法相似,結起陣來是可以共承天劫的。”
池硯猛地抬起頭,又在一瞬間失望地搖了搖頭:“只有我們兩個,三才承劫很難起陣。況且欺騙天道,你往后的修行之路也難了。”
沈拾將魂鈴放出懸于空中,守護法陣瞬間將三人籠罩,她道:“不試一試怎么知道呢?”
頭頂風云涌動,厚重的云層中,紫色閃電如游龍一般,陣陣悶雷聲傳來。
池硯祭出一張傳音符,向可能在附近的云崖與謝瀾亭發出急召,自己則是放下祁清夢平躺于地面上,向沈拾道:“沒有時間了,只能一試了。”
兩人對坐于祁清夢兩側,各自運轉靈力,流轉之中,靈氣將沈拾、祁清夢、池硯與魂鈴聯結在一起。
“轟———”
陣法剛起,第一道天雷轟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