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雷谷外,云崖與謝瀾亭卻被谷中的防護陣攔住了。
眼瞅著風雷谷上空濃云密布,一道驚雷倏地降下,穿透防護陣直達谷底,發出巨大的轟鳴聲。
而后卻沒有動靜了。
云崖皺眉道:“清夢師姐此次破境就是七階,不可能只有一道雷啊。”
“云沒有散。”謝瀾亭望著谷內天空,依然是烏云密布。
“不能再等了。”
云崖說著又往前跨了一步,守門弟子馬上如臨大敵:
“防護大陣已經開啟,任何人都不得入內,職責所在,二位請回吧。
“那就只好得罪了。瀾亭破陣!”
云崖也不再與他廢話,雙指并攏,氣劍從指尖溢出,周身劍氣繚繞。身后謝瀾亭雙手起陣。
二人準備強攻。
雙方正欲交手,大陣卻自行解除了。
顏濟從谷中走出,抱拳道:“門下弟子不懂事,給二位添麻煩了。”
“我師姐情況如何?”云崖收了周身劍氣。
“出了些變故,還請二位進門一看。”
谷主親自解了大陣出門相迎,應該是出了他們谷內屬實解決不了的問題。
果不其然,趕到冶煉臺時,長老與弟子們都在冶煉臺外,各個神色緊張。
臺頂的劫云讓眾人止步在外不敢入內。
云崖向臺內放出神識,才意識到谷主所說的“出了點變故”是什么意思:
冶煉臺內窺探不到任何人跡。
無論渡劫成功失敗,亦或者人已經離開了,劫云都會散去,斷沒有人不見了云還在頭頂的道理。
謝瀾亭道:“得進去一趟了。”
云崖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萬一雷劫突然劈下來,你肉身扛不住。”他又道,“我去就好。”
“里面有陣法,你恐怕解不開。”他指了指冶煉臺內。
云崖一怔,一時進退兩難。
謝瀾亭抬手掐訣,一時間周身泛出瑩瑩點點的星光:“放心吧,真劈下來也是劈正主,倒霉一點牽累到了也有護體靈氣。”
云崖見他心意已決,只得在他周身又附上一道劍氣,隨他一同進了冶煉臺。
冶煉臺內實則是一大片天井,器爐位于天井正中央,下方與地火相連。
兩人踏入天井,只見器爐上方懸著寒光閃閃的一刀一劍,器爐旁的地面上則是立著一盞兩人高的大鐘。
一個人影也沒有。
——————
沈拾在一片茫茫然中睜開眼睛,眼前已經不是冶煉臺了。
她正身處城鎮集市中,眼前人來人往,卻只能看到旁人的小腿和膝蓋。
身后傳來叫賣聲:
“最后一只小羊羔,味美價廉!”
一位挎著菜籃的婦人停下腳步,彎下腰來盯著沈拾望了一會,道:“這只我要了。”
沈拾心中一驚,忙低下頭瞧,自己竟變成了一只幼年小白羊,此刻一根麻繩正栓在她的脖頸上。
半點靈力都沒有。
婦人拉住繩子引她前行,她掙扎一番,只覺得脖子被勒得喘不上氣,只得作罷,一步三磕地隨那人走起來。
這窒息感完全不像夢境,可修習固魂術這十幾年來從未再現過魂魄離體的狀況。
只能是方才雷劫的緣故。
沈拾左右觀望,街道上沒有能瞧得出地點的標志,四下里都陌生得很。
待到那個婦人停下腳步時,她已經開始適應了四條腿走路。
抬眼望去,這里應該是某個大戶人家的院落角門。
才踏進院她便意識到大事不妙,進了角門竟然是個后廚,院中一個油光滿面的廚子正一邊磨刀一邊指揮婦人將羊羔拴在樹旁。
婦人將羊拴好便自去忙活了,沈拾望著那把在磨刀石上發出聲響的剔骨刀,只覺得一陣毛骨悚然。
她轉頭試著解開樹上的麻繩,卻比想象中困難得多,蹄子用不上,嘴筒去蹭也蹭不動。
辦法嘗盡最后只能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咬斷它。
辛辛苦苦將繩結咬到堪堪有些松動,卻不知哪里走出個家丁:
“這羊竟會自己啃繩子,可是成精了。”
話罷撿起繩子便拉著羊羔往內院走。
沈拾見要遠離那把剔骨刀,也不再抗拒,忙不迭便跟了上去。
行走在院落中,園林建筑卻是越看越眼熟:
天底下不至于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吧?
直到青山的衣袍出現在她的面前,她才不得不承認,這里就是魏太傅府。
只見青山蹲下身來與沈拾附身的小羊崽對視半晌,看得沈拾心中一陣發毛:
“當初魂魄未穩時就被過路的修士一眼識破,這下在青山面前,我命休矣!”
沈拾眨了眨眼睛,卻不見青山有什么殺氣,而是抬手摸了摸羊羔的腦袋,隨后站起身向身邊侍從擺了擺手。
侍從得了令,又牽引著羊羔往院落外面走去。
沈拾被麻繩扯得踉蹌,心道:果然是待宰的羔羊,半點由不得自己。也不知清夢師姐與池硯師兄境況如何。
思索間她已被帶上一輛馬車,過不多久便見青山與一個戴著兜帽的少年坐了上來。
兩人一上車,車夫便起鞭行進,沈拾本就站不穩,馬車搖搖晃晃更是左歪右倒,干脆直接趴在轎廂里,悄悄觀察車中的兩個人。
青山上車后便穩坐在座位上,開始閉目養神。
倒是那個少年,一上車就掀下了兜帽,拉開車簾向外張望起來。
他瞧著年紀不大,十四五歲的樣子,從側面看到他的眉眼,讓沈拾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他似乎察覺到了來自轎廂內的目光,轉頭望向沈拾,沈拾下意識轉移了視線,又突然想起自己只是一只羊,沒什么可躲的。
再將視線轉回去,卻見那少年突然一陣猛烈的嗆咳,手中的車簾被他攥得滿是褶皺,人咳到滿臉通紅。
青山睜開眼睛見到這番情狀并不吃驚,而是伸手從少年手中拉出車簾,重新蓋好,口中說道:“主人再忍一忍吧,現下還見不得風。”
沈拾一驚:青山的主人不是只有玄昭一個?
“叔叔,我不想他無辜受累。”少年咳嗽中夾雜著氣喘。
“你變成這樣就不無辜?”青山望著少年,眼神中竟滿是心疼,“人各有緣法,他是被親生父親都放棄了的人,你又何必生出這憐憫心來。”
“叔叔……我的親生父親也已經放棄我了吧。”
青山眉頭一皺:“帝王之家本就是強者為尊,你變得足夠強大他就不會放棄你。”
見少年悻悻然,他又接道:“況且你母親一生心系于你,她對你的感情無可指摘。便是為了她你也該好好活出個樣子來。”
“我只想安安靜靜活著,不想爭什么王權富貴。”
“生在皇家是沒有選擇的。樹欲靜而風不止,他們下咒減你陽壽時你就該知道,今日這副身子就是不爭的下場。”
“世人皆有一死,我何必拉上別人一起跳這火海?”
“你本性并非如此。”青山直直盯著少年的眼睛,“今日獻祭結束后,蝕志蠱就會拔除,到那時你再隨心而動也不遲。”
少年轉頭望著角落里的小羊,伸手撫著它的腦袋,一言不發。
沈拾抬頭望著他,終于想起了少年眉眼間的熟悉感從何而來——正是來源于曾經與她朝夕相處,又讓她恨入骨髓的,頂著魏君堯名號的二皇子玄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