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拾道:“我連武器都沒有,怎么喂招?”
“自己想辦法。”
那蛟龍毫不客氣,尾巴一甩,將深潭攪起巨大的漩渦,沈拾瞬間被裹挾其中,一番旋轉之后只覺得頭暈目眩。
“前輩竟能直接攻擊魂魄。”
她的魂魄此時不但像個被水流反復揉打的實體,還受到那蛟龍不小的戾氣威壓,竟覺得無比氣悶。
“你自求多福吧,若是被我拍碎在潭中,那便配不上日后砍我這魂鎖。”
話罷尾巴又是一甩,逼得沈拾左右騰挪,卻被卷起的水流攪得七葷八素,找不著北。
接下來的幾十天里日日如此,蛟龍出手時毫不留情,是真的全不在乎她的性命。
開始時沈拾還疲于逃命,左躲右閃,直到有一日她將拍過來的龍尾想象成青山,一時怒上心頭,以氣為刃,徒手接了下來。
“膽子倒是不小。”蛟龍發力一震,沈拾整個人被甩飛出去,拍到了巖壁上。
“再來。”她也起了股犟勁,要與這條尾巴一較高下。
只是一時的怒意雖強,卻只能暫時振奮,并非長久之計,真正想在蛟龍尾下存活自然也不能全靠硬剛。
一個月后,她已經熟練了以氣為刃的法子,甚至在尾巴拍過來時可以抵抗水流,旋身到尾后反擊。
又十九天,到謝瀾亭出關之日,她已經敢御氣與龍尾對沖了。
如今她在水中的輾轉騰挪已經練得爐火純青,施展起功法如履平地。
蛟龍卻突然不打了,盤起身來悶聲道:
“他醒了,進去看看吧。”
沈拾收起一身靈氣,回到洞天福地,只見那花樹通體泛紅,白色的花瓣開始像下雨一樣簌簌飄落,匯聚在樹干前,越聚越多。
而后突然四散開來,漫天飛舞。
花雨之中立著一人,正是謝瀾亭。
沈拾迎上前道:“你這出關好大的陣仗。”
“是它的陣仗,不是我的。”他指了指身后的樹。
“這樹的色彩倒是頗像你說的熾靈草,莫不是小草還能長成參天大樹?”
“正是熾靈樹。”謝瀾亭拍了拍身上的花瓣,轉身望著這棵巨樹,“只是全大梁恐怕只有這一棵。”
滄溟此時已經化為人形,行至樹下,伸手攀折了一根花枝。
兩人見他握著花枝的手微微一撩,手中的花枝瞬間變成了一把橫刀。
“小姑娘是習刀的吧,這根熾靈枝就送給你們了,雖然斬不斷我的魂鎖,但對抗你們人族利器還是頗有威力的。”
謝瀾亭上前接過,只見刀柄呈暗紅色,開著白花的樹枝纏住刀柄,直繞上刀身。
隨后滄溟神色一冷:“來吧,讓我看看你是怎么借用自然之力的。”
謝瀾亭點了點頭,當即單膝跪地,將刀尖插入地下,只見刀尖周圍顯出道道金線,紛紛向刀尖聚攏,隨后順著刀身涌向他的身體。
洞天福地內漸漸起了風,先是清風拂面,而后眾人發絲飛揚,最后竟卷起了地面沙塵與花瓣形成了小沙暴,連熾靈樹的枝干都被刮得簌簌作響。
滄溟手掌一抬,風便止了。
“別傷了我的樹。為你已經掉了許多花了。”
謝瀾亭收了刀,手上一揮,橫刀再一次化為了一根花枝。他抬起手臂順勢將頭發束起一半,用花枝挽了起來。
將刀收好后,滄溟手中倏地出現一塊玉簡,遞到他的手中:
“這是我千年以來對魂鎖陣法的所有研究,你拿回去細細研讀,便是一時解不開它,也對你的修行大有裨益。”
此時他臉上露出一種吃了大虧的表情。
“放心吧,必定不負滄溟叔所望。”
待謝瀾亭接過玉簡,滄溟又轉向沈拾道:
“這段時間歷練過后你的魂魄勢必更加強勢,待會奪舍他定然沒有反抗之力。只是他的身體畢竟是縫縫補補,在外打起架來切不可使出全力。”
“至于怎么找回你自己的肉身,你們就自行想辦法吧。我累了。”
話罷他擺了擺手,步行離去,背影消失在了水潭邊。
謝瀾亭目送滄溟離開后,轉而望向沈拾的魂魄:
“你的肉身還在?”
沈拾反問:“現在是哪一年?”
“乾光三十六年。”
“我的身體在乾光五十四年的風雷谷中,正在助我師姐渡劫…”
她又將前情簡要講給他聽。
“十八年后…那時候我還活著嗎?”
“你不但活著,還成了我的七師兄。”
“我們是同門?你早就認識我?”
“我認識你時你常年素紗蒙眼,從沒見過你本來的樣貌啊。況且相差十幾年,你現在年紀這么小,哪有容貌一成不變的道理。”
“我瞎了?”他驚道。
“那…那倒不是…”
“罷了罷了,未來之事自有緣法,不問也罷。”謝瀾亭挽了挽袖子袖子,就地打坐,“這副身體暫且借給你用,平日我就在意識海中參悟法陣,順便思考一下送你回去的法子。沒什么事情就不要打擾我了。”
沈拾當下便要附體,只在他身前一步之遙時他又突然抬頭,打斷道:
“不要在外面頂著我的名義做奇怪的事情,我會盯著你的。”
沈拾“噗嗤”一笑,隨即入體,施展了固魂術。
熾靈樹的能力果然非同一般,沈拾入體后只覺身體輕盈,方才汲取的自然之力在經脈中流淌,不但蝕志蠱被拔除,內外傷更是盡數痊愈了。
“你這副肉身,再活個兩三百年也是夠用的吧。”
“沒了在意之人,活得再久也只是煎熬罷了。”
沈拾早就聽說七師兄在十幾歲時就因為一場意外失去了養父,猜他說的在意之人是謝師遙,只是怕觸及對方的傷心事,不敢多問。
她扶著地面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腳,直接跳入了水潭之中。
順流而出,蛟龍安安靜靜盤在潭底,無聲無息。
她懸于水中,向蛟龍作了個揖,轉頭劃水上行。水流不再像從前那樣直將她向下拉,而是順勢將人推了出去。
此時洞外尚是深夜,空氣寒涼,抬頭望向夜空中的點點繁星,倒讓沈拾想起與裴驚鴻一起觀星的日子。
乾光三十六年正是沈拾六歲落水的年份,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來到了另一個世界,到柳葉村一看便知。
她摘下頭上的花枝,將它化為橫刀懸在身前,一躍而上御刀升空,站在高處才看清了此處地貌:
一道蜿蜒的山脈貫穿南北,它的西面有一座大城池,城池四面環山,貫穿主城的街道燈火通明,這面貌正是皇城。
“原來這里就是伏龍山。”
確認了自己所處的位置,她調轉刀頭,轉向南方的柳葉村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