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光54年,流瑛谷。
剛剛將沈拾魂魄送回過去的謝瀾亭,院中出現了一位不速之客。
此人緩緩落到院中,將兜帽放下,自報家門:
“在下觀星殿唐離,是來找沈姑娘的”
“沈姑娘已經閉關了,有什么事改日再來吧。”謝瀾亭的語氣并不友善。
唐離笑道:“原是有公務在身,既然沈姑娘沒空,那我就先把私事辦了吧。”
直覺告訴謝瀾亭,此人絕非善茬。
他冷冷道:“流瑛谷不歡迎不請自來的人。”
“踏破鐵鞋無覓處。
謝兄,多年不見,我每日都在想你。”
唐離根本沒把他的話聽進去,自顧自地掏出一顆丹藥,緩緩送入口中。
而后雙臂一展,身后赫然現出了三道深紅色的利刃。
一時間靈力爆出,將他腳下地磚炸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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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光45年七月初七,積云城。
城中正在舉行七夕慶典,人頭攢動。
15歲正是活潑喜動的年紀,裴驚鴻與小沈拾更是性子跳脫,一刻也停不下來。
兩人在人流中鉆來鉆去,活似兩只靈動的小鳥,嘁嘁喳喳有說不完的話。
一會兒看看捏糖人,一會兒去買巧果子吃,一會兒又提了花燈駐足欣賞。
謝瀾亭生怕暴露自己,不敢放出神識追蹤,只能遠遠跟在后面,很快就找不到人了。
“別找了,不必了。”沈拾的聲音聽起來很是落寞。
“怎么了?”謝瀾亭聞言停下腳步,有些擔憂。
她悵然道:“他在此刻鮮活地活著,我又何必為了自己的執念,強行擾得他連當下都無法安然幸福地度過呢。”
“確是這么個道理…可你已經到了這一步,至少和他聊上幾句吧。”
“我不是一直陪在他身邊嗎?”沈拾指的是15歲的自己。
“這不一樣…”
“倒是這會兒…我覺得自己像個執念深重的孤魂野鬼,活得不像個人了。”
她的聲音聽起來在強顏歡笑。
“他付出那些必定也不是為了讓我活成這個鬼樣子的。”
眼前的人流與街道逐漸模糊消失,化成一團濃霧——他們又進入了夢境。
現實中謝瀾亭沒法當面安慰他,只能將夢境打開,果然看到沈拾正呆站在那里,淚眼婆娑,表情卻在強撐著笑。
他緩步上前抱住她,輕輕拍了拍她的后背,便聽到沈拾再也按捺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這一哭讓謝瀾亭的心猶如被一只手狠狠攥緊揉捏,帶著濃重的酸澀扭曲起來。
過了許久她才緩緩抬起頭來,望著他道:“對不起,讓你受了那么多苦,卻在這種時候放棄了。”
“只是視物模糊吃東西沒味兒就能讓你打開心結,那真是賺大了。”謝瀾亭笑著打趣。
“謝謝你…”她擦了擦臉頰,“這段時間哭得夠多了,該回去做點正事了。”
“我開陣送你回去。”
濃霧再次散去,謝瀾亭孤身站在街道上,周圍人摩肩擦踵,人流不息。
他行至人少的地方,御刀前往城外,尋了一處僻靜之地正要準備結陣,卻聽到有人說話:
“閣下可是謝瀾亭?”
他循聲望去,一個紅衣面具人站在遠處的山石上,隱隱有殺氣溢出。
謝瀾亭緩緩抽出發間熾靈枝握在手中,反問道:“閣下又是何人?”
面具人陰惻惻笑了笑,聲音令人寒毛直豎:
“是你身上循跡蠱和聆音蠱的主人。”
這種追蹤與竊聽的蠱蟲乃是最低級的蠱,有點警惕心的修士都不會輕易中招,但偏偏謝瀾亭因為藥物的緣故,對此事完全沒有察覺。此話一出他才意識到有人暗中動了手腳。
他立刻動用靈力將蠱蟲逼出,向面具人道:“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找我,是與我有什么過節嗎?”
面具人咬牙切齒道:“早在一個月前我就該一刀殺了你。
現下你將我害到如此境地,就不是一刀殺了這么簡單了。”
謝瀾亭一個月前接觸過的只有周瞳與燃星,此人靈氣詭異,分明是個邪修,必不可能是周瞳了。
“你竟沒死。”
“能輕易殺了我的人這世上還沒有幾個。”燃星說到這里語氣頗為自豪,“我研究過的密法,他周瞳哪里見識過。”
“是嗎?”謝瀾亭嗤笑一聲,“周瞳沒見識,卻將你打到要捂著面具才敢見人。可見你也不怎么樣。”
燃星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冷笑:“你也不過是案板上蹦跶的魚,還敢再大放厥詞。”
他眼神一冷,周身靈力迸發,凝聚成兩道暗紅色的利刃,“嗖”地一聲向謝瀾亭飛去。
謝瀾亭仰身閃躲,將手中熾靈枝拋向空中,一枝化為五枝,分散各處將兩人圍住,直插入地下。
燃星知道他要起陣,當即從袖中飛出第三把利刃,與前兩把一起再次向他襲去。
謝瀾亭左右騰挪閃過兩把,還是有一把直接扎進了左臂。
此時鎖靈陣起,陣中的燃星靈力受到了壓制,他卻不以為然道:
“晚了!”
話音剛落,謝瀾亭左臂一陣痛麻,一股難以把控靈力涌入身體,在經脈中亂竄,仿佛烈火灼身,一時間站都站不穩了。
兩把利刃回到燃星手中,化為一把長刀,他提刀邊走邊笑:
“走火入魔的滋味如何?”
“尚可。”謝瀾亭指尖輕揮,頭頂的熾靈枝本體化為熾靈刀,直插下來。
幸而燃星迅速后撤,刀尖“嗤”地扎在了他面前地上,刀身還在左右打晃。
兩人才一拉開距離,謝瀾亭便腳下一軟,跪倒在地上。
他再次起手結陣———這一次是引靈陣,結合鎖靈陣便能將對手放出的靈力引導以為己用。
體內雖然靈力亂竄,但他所修功法可以緩緩吸收,其實并無大礙。
當下最嚴重的問題卻是他對自己身體的把控力變得越來越弱,他扶住刀柄試著起身,搖搖晃晃幾次都沒能站起來。
“你若現在求我,我還能給你一個痛快。”燃星玩味地撫摸著手中的長刀。
“多謝垂憐,我還沒到需要求人給活路的地步。”謝瀾亭的聲音此時變得虛弱不堪。
“我還以為是什么難纏的對手,卻是個花架子,沒出兩招就倒了,好沒意思。”
燃星本想著大打一場,再將對方虐殺,一解他心中不快,誰知對方竟這么不禁打,不由興趣索然。
眼下只想速速了結對手,去忙更重要的事情,于是舉刀便砍了下去。
誰知對方卻一個閃身,迅速掠到了他的身后,抬手照著他的后心便是一掌。
這一下太過突然,燃星實實在在吃下這一掌,整個人摔到地上,一口鮮血從嘴里迸出。
他憤怒地回過頭去,剛好看到接管了身體的沈拾拍了拍手上方才沾染的塵土,伸手拔起了插在地上的熾靈刀。
她手握刀柄,將刀背架在肩上,燦然一笑:
“方才只是熱一熱身,現在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