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瑛谷月桂小院中,洛非魚正在修補戰斗留下的殘局。
他掌心向下,將手微微揚起,地上散落的碎石磚便都緩緩浮上空中,一塊一塊拼回了原本的模樣。
他手中不停,嘴里還在與謝瀾亭閑聊:
“觀星殿那位可不太好對付,她一個人我不太放心。”
謝瀾亭坐在石桌旁,隨手拿起桌上的棋子在手中把玩:“她對那個人的了解恐怕比你我更深。”
“明明你也很想親自報仇,方才怎么不再爭取一下?畢竟多一個同伴就多一份勝算。”
“她是她,我是我。沒必要強求。”
閑聊中,院中戰斗過的痕跡很快就被修復了。
“下次再弄壞就自己去修吧,一個個都要我來善后,沒一個省心的。”
洛非魚絮絮念著,邁步離開了小院。
謝瀾亭笑著搖了搖頭,心道大師兄永遠嘴硬心軟。
突然間心口如刀攪一般,疼痛從骨髓深處透出來。
手中棋子掉落在地上,人也突然支撐不住摔了下去。
心口的疼痛開始蔓延至四肢百骸,八千經脈都仿佛被刀反復刮擦,一瞬間便汗如雨下。
他雙手撐地,努力定住心神,五臟六腑卻扭攪在一起,身體也不聽使喚,倒在地上蜷縮起來,連呼吸都變得異常困難。
不知痛了多久,在昏迷邊緣的謝瀾亭突然強撐起脫力的身體,單手起了一道傳送陣法。
強光過后,他消失在小院中。
另一邊洞天福地,陣法突起,將謝瀾亭直接送到了滄溟面前。
剛好看到昏迷過去的沈拾被推入熾靈樹干中。
滄溟見他如此狼狽,打趣道:“怎么?你也灌了蛟龍血了?”
謝瀾亭無心理會他的玩笑,拉住他的衣角問:“她還活著嗎?”
滄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倒是饒有興致地看著謝瀾亭:“你們用了什么秘法?把身體做了連接?”
看起來沈拾沒有性命之憂。
“巧合罷了。”他虛弱道,“你對她做了什么?”
“我將妖血混進了她的血脈,她若能活下去,就是半妖之身了。”滄溟對自己的杰作頗為滿意。
“我早該想到的……”謝瀾亭緊握雙拳,喃喃道。
“這是她自己的選擇,你想到了也攔不住。”
他見謝瀾亭神色郁郁,又補了一句:“放心吧,以她的意志力,死不了。”
“我只會與她合作,你若弄死了她,我也不干了。”
滄溟眉毛一凜:“你小子翅膀硬了?敢威脅我了?我還沒追究你貿然闖進我的洞天福地呢!”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吧,反正我也沒有力氣出去了。”
他是真的氣力耗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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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拾這場昏迷可說是睡了個天昏地暗,意識跌入了冗長的夢境中,整整三個月才漸漸蘇醒過來。
她睜開眼睛時,眼前亂花飛舞,遮住了視線,直到花瓣漸漸落地,她才想起自己身在洞天福地之中。
此時她的八千經脈與過去全然不同,已經打通了八九成,血液在身體里忽冷忽熱,有些不受控制。
滄溟站在她的面前,托著一罐藥遞到她的手中。
“每日一顆,服上一個月,可以助你適應妖血。”
“謝瀾亭來過了?”她打開藥罐,里面工工整整的藥丸,明顯不會是滄溟的手筆。
“嗯。”滄溟一個字都懶得多說。
沈拾捻起一顆,放進嘴里道:“不知我如今長得什么樣子。”
滄溟指了指水潭,示意她去照上一照。
她緩緩走到水潭邊,深深吸了幾口氣,終于鼓起勇氣向下望去。
看起來哪里都沒變,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又似乎哪兒都變了。
沈拾原本的樣貌中正平和,面色如玉,眼眸含星。
而這張臉…不知從哪里憑添了許多妖艷之色,也許是眉梢,也許是眼角…總也形容不出是哪里變了。
“我的審美不錯吧。”滄溟不知何時站在了她的身后,像是在欣賞自己的藝術品。
“嗯,正經是張臉就夠了。”她轉過頭認真回答。
滄溟的表情看起來不太滿意這個答案,微微皺了皺眉。但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因為他此刻正握著她的黃泉,細細欣賞。
“這刀不錯,可惜還是差了點什么。”
“還差什么?”
“刀靈。你要將這把刀養出刀靈。屆時人刀合一共同修行,斬這魂鎖才有勝算。”
“滄溟叔每日心心念念的都是魂鎖,這樣強大的封印,到底是誰的手筆?”
“是我的親生哥哥。一只飛升上界的青龍。”
她奇道:“你們妖界都是不講倫理親情的嗎?”
“是咱們妖界。”滄溟此刻已經把沈拾當自己人了,態度都比從前溫和了許多。
“我現在…也是妖了?”沈拾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臉。
“只是半妖而已。現下你體內流淌著妖血,跳出了人族的修行境界,誰也不會認識從前的沈拾了。
你原本生得那么好看,卻說對自己樣貌不滿,其實是怕被人認出來吧。”
她點了點頭,又疑惑道:
“妖到底是以什么為美?”
“自然是以強大艷麗為美。那還用說?”
“那你整日穿得黑漆漆的,豈不是很丑?”
“誰說艷麗就是花里胡哨?我這鱗片上的光澤不知羨煞多少同族,當年也是追求者無數。你這丫頭真沒眼光。”
“原來妖的審美與人差距并不算太大啊。”她小聲道。
“你在嘀咕什么?”滄溟抬起頭來,即使是化形成人身,被他盯一眼也還是覺得毛骨悚然。
“我說滄溟叔玉樹臨風儀表堂堂怎么會丑呢?”沈拾放大了音量。
滄溟對她的這句話還算滿意,微微頷首,又道:
“那日你換血昏迷,沒見到謝瀾亭狼狽趕來的樣子。我倒是好奇得很,你們是用了什么法子將身體的知覺連接在一起了?”
沈拾沒想到自己的痛感竟也能傳遞到對方身上,不由心里一陣愧疚。
“應該是無意中中了亂魂引的緣故吧…那時我還附在他身上,被亂魂引刺激到神志不清,再歸位時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滄溟點了點頭似乎是在思考什么,未置可否,將黃泉遞還給她:
“出去歷練吧,別在這擾我清凈了。我有些事情要想。”
沈拾接過黃泉,他又接了一句:
“若有人問起你的身份,就說你母親早逝,你隨母姓凌。”
話罷便轉身離去,消失在水潭邊。
沈拾心道,這人真是思維跳躍想一出是一出,完全摸不清套路。
當下也不再多想,直接從水潭離開了。
待她登上伏龍山頂時,外面正是深夜,遠眺皇城燈火通明,一派繁盛景象。
觀星殿高塔聳立,在整座城市中也甚是扎眼,她注視許久,心中五味雜陳。
“什么人?”身后的觀星臺有人。
沈拾轉頭望去,是個穿著星紋袍的年輕修士。
能出現在觀星臺,想必就是新任觀星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