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錯人了。”他別過頭去不看沈拾。

“你后腰那道窟窿還是我捅的呢，就在右后方。”她在自己腰間比劃著。

江山岐怔了怔，似乎沒有聽懂這番話。

她找到水閘機關掰下，只聽齒輪轉動的聲響過后，水面開始緩緩下降。只是水面降得太慢，她沒有時間在這里虛耗，干脆自己走進水中，水面嘩啦啦一陣波動。

好不容易艱難地行到江山岐身邊，沈拾指尖抵住他的后腰道：“就是這里，那日在山澗中我們還打過一架。想起來了么？”

他的神情從疑惑轉為震驚，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道：“你就是我哥說過的那個藏在男身中的女子魂魄！”

她點了點頭，他卻又突然警惕起來：“沒想到你卻是入了玄昭這一伙。”

沈拾見他這般敵意，心中反倒安定下來。

“你是誤會我了，我人雖入了觀星殿，這么多年心里卻是一直把你當兄弟的。否則怎么會過去了這么久還是一眼認出了你？”

她知道江山岐性子直，索性說話也不拐彎抹角，“你要將這次事情的原委與我講清楚，我才能救你出去。”

他見沈拾態度誠懇，便也沒有隱瞞，將事情的起因講述了一遍。

原來這件事情還是與他那只小狐貍有關。當年他的哥哥江山月打碎聚魂燈并非因為爭吵之下一時怒起，而是早有預謀，他與玄昭私下交好，從殺死小狐貍到打碎聚魂燈，全都是玄昭的主意。

江山岐心中念著骨肉親情，并不愿意與哥哥翻臉，離家出走后就隱姓埋名來到了觀星殿，一直在尋找報復玄昭的機會，這些日子見玄昭很是看重凌萱，便起了以牙還牙的心思，這才向凌萱投了毒。

“你這傻瓜，為她報仇的法子千千萬萬，現在這樣既成不了事還要把自己搭進去，哪里報得了仇？”沈拾見他神色是聽進去了，接著說道，“你要先讓自己強大起來才是。”

他疑惑道：“我對你沒什么恩義，你與他是一伙的，為什么要幫我？”

“我當年就敬佩你一片癡心，答應過要幫你，雖然現在已經無法讓她活過來，但助你復仇我還是可以盡力一試的。”

“我那樣害你……你卻一心只想幫我……”江山岐說著就紅了眼圈，聲音都哽咽了。

沈拾趕緊擺擺手道：“畢竟你也不知道我的身份。以后你也不要對外人說起我的事情好嗎？”

“那是自然！我絕不會讓第二個人知道！”他神態堅定，眼淚都浸濕了睫毛，下一刻就準備發誓了。

沈拾一直在警惕外間，此時聽到有人靠近，便知說話的時間不多了，忙附到他的耳邊匆匆耳語了幾句，江山岐聽話地點點頭，眼神中表達著：“交給我吧”。

來人是玄昭，他趕到水牢時，正瞧見沈拾掐著囚犯的脖子怒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管你是什么山莊！”

此時水牢的水已經降到了胸口，那人被掐得臉色通紅，還強自嘴縫里擠出一句:“沒有阿璃我早就不想活了。”

江山岐不是能圓謊的人，與其拐彎抹角，直接擺明身份才是救他出去最快的法子，還有旁人在場玄昭不會讓他死在觀星殿。

“凌萱，住手。”玄昭果然制止了她。

她做出詫異的神色松手轉身，發現謝瀾亭并不在他身邊。

他又道：“這件事情我來處理，你先出來。”

沈拾張了張嘴，最后還是沒說什么，決定先聽他的走出水牢。

才一出水她便腳下一軟倒進了玄昭懷里，聲音虛弱道：“頭暈得厲害，我是不是余毒未清，要死了…”

“你是方才情緒太激動了。”

她此刻三分偽裝，想以此再讓謝瀾亭現身，確保他是安全的，另外七分卻是真的不太舒服，才剛醒來就一通折騰，現下已經疲累不堪。

玄昭將她帶到銘心閣，自己則返回水牢去處理江山岐的事情。

沈拾在房內脫下濕衣，換上一身玄昭留下的星紋袍，袖子挽了兩三道才堪堪露出手臂，一垂手又掉了下來。

她不厭其煩，干脆將綁窗簾的綢布拉了下來，將闊袖卷起貼在手臂上，綁成了束袖。

此時外面傳來敲門的聲音，應聲后推門進來一人，讓沈拾不由心揪起來。

這人正是謝瀾亭。他此刻安然無恙，衣服卻換成了一件玄色長袍。

他平日愛穿淺色衣服，這一身卻讓整個人顯得更加瘦削憔悴，倒不太像平日里的他了。

而讓沈拾如墜冰窖正是這一身裝扮。

從身量到舉止，她幾乎可以確定，重生之后常常夢到的那個在祭臺上的人就是他。

看到沈拾臉色蒼白震驚，謝瀾亭也露出的迷惑的眼神，迎上前來把住她的脈搏關切道：

“哪里不舒服？”

她搖了搖頭，心里還在安慰自己：夢里的人是白發，他一絲白發都沒有，不會是他。

她伸出手虛遮住他的眼睛，這下更像了。

怔忡間抬起的手臂沒有綁結實，闊袖掉了下來，謝瀾亭彎腰撿起那條綢帶，重新依原樣幫她綁好。

一時間兩人默默無言，直到束袖重新綁好都沒有說話。

門又再次被推開，玄昭從外面走進來。兩人迅速撤開了手，甚至微微側過身，倒顯得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

謝瀾亭率先回過神來：“沒什么大礙，醒來以后起得太急，加上情緒激動，緩一緩就好了。”

頓了一頓，又接一句：“但凌姑娘所中之毒頗為難清，解藥的藥引需要采集月圓夜盛開的天星蓮，一日之內煎藥飲下。”

玄昭微微頷首：“她的事情你全力去辦。有什么需要盡管來找我。”

謝瀾亭點了點頭，回望了沈拾一眼，眼眸里似乎有千言萬語，最終都咽了回去，轉身離開了。

這次沈拾確定了，他是認得她的。

現在想來他出現的時機也頗為蹊蹺，難不成是為了救她性命情急之下才做出了這種羊入虎口的舉動？

她揉了揉太陽穴，又覺得自己太過自戀了，應該只是個巧合。

“我要去一趟月岐山莊，你隨我一起吧。”

玄昭見凌萱心事重重，只覺得是下毒的事情導致的，最終還是決意將她帶到月岐山莊，雙方把事情說個明白。

他猶疑片刻又加了一句：“下毒的事情是個誤會，那江山岐對你并無仇怨，你就不要再怪罪他了。

沈拾心道：是啊，這一筆我是要記在你頭上的。

嘴里卻說：“也好，一起去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