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出門玄昭并沒有帶著儀仗,只是召了兩輛馬車,一輛是青山與負傷的江山岐同乘,另一輛則是他與凌萱。
沈拾在車里看著閉目養神的玄昭,想到了當初去祭臺的路上,她以小羊的視角望著的青山就是這樣的神態。
她想不出這些年發生了什么,讓當年那個看起來病弱善良的少年變成了今天的樣子。
抑或他原本就是這個樣子,只是被詛咒壓制了。
正在她思索之際,玄昭突然睜開眼睛,對上了她的目光。見她看得認真,他迷惑道:
“有什么事嗎?”
“在思考怎樣才能將你的神態描畫出來。”
他微微凝眉:“你幾時學會作畫了?”
“作畫還用學嗎?我經常用樹枝在地上描,畫得可好了呢。”這句是真話,小時候她最喜歡用樹枝在地上畫畫。
玄昭聞言笑了起來,眼睛里流轉著暖意,倒不像方才那么冰冷不近人情了。
她上次看到他這樣笑還是在前世被囚禁之前,太久遠了。
“你不信,等下了車我就畫給你看。”
“下次我教你畫在書卷上。”
這車馬本就是修行界趕路的法器,加上觀星殿與月岐山莊距離并不算遠,兩人這樣你一言我一語,不知不覺就抵達了目的地。
馬車直接駛進了月岐山莊,熟門熟路在正殿前停了下來。
這次與風雷谷儀仗不同,月岐山莊并沒有大張旗鼓相迎,只有江山月早早收到來信,提前站在了正殿門前。
他與玄昭熟絡地打過招呼,卻在望向沈拾時神情一滯,沈拾見他神色不對,心中升起了不太好的預感。
這江山月修的是魂,難不成自己變身不變魂,被他瞧出了端倪?
好在他最后并沒有多說什么,順著玄昭的介紹與她寒暄了兩句:
“阿岐竟做出下毒這樣的事情,實在是讓我這個做哥哥的羞愧難當。我今日定要好好教訓他,讓他給你們一個滿意的交代!”
“你我之間不需要這些虛禮,阿岐失蹤這么久,人沒事便是最好的了。”明明中毒的是沈拾,玄昭倒是替她原諒上了。
說話間江山岐從后面馬車下來,不情不愿地被青山催促著走了過來。
江山月瞬間面色鐵黑,上前便是一記耳光。
這一記下手使足了力氣,江山岐半邊臉頰瞬間就紅了,嘴角沁出血來。
他捂住左臉,眼中燃起一絲怒意,卻還是忍了又忍,將委屈都咽了回去。
玄昭就站在一旁,卻沒有任何阻攔的意思,看來是存心要看這對兄弟的表演。
江山月抬起左手又是一巴掌,這下江山岐一個趔趄后退幾步,險些跌倒在地上,額前的碎發都散落下來。
他卻緊追上去右手甩出第三掌,終于是將江山岐扇倒在地。
待要繼續再打,沈拾忙擋在兩人中間:“夠了,別打了。左右我也沒什么大礙,再來一巴掌人要打壞了。”
見沈拾出手阻攔,玄昭也開了口:“江兄消消氣,阿岐孩子心性,一時胡鬧也不必罰得這么重,大庭廣眾的,孩子也是要面子的。”
見玄昭給了臺階,江山月便也停了手,怒道:“還不滾去后山思過!”
江山岐捂著通紅的臉頰,一言不發往后山去了。
這邊江山月一個變臉,向玄昭笑道:“既然來了,今晚留下吃個宴再走,你我許久沒有一起暢飲了,也給我個機會向凌姑娘賠罪。”
這些日子沈拾在觀星殿冷眼觀察,無論風雷谷還是月岐山莊,對待觀星殿都是表面友好,背地里暗流涌動。畢竟凡間帝王是上界選中的,他們待觀星殿的態度實則是待未來帝王的態度。
不過今日一見,卻覺得江山岐與玄昭看起來私交不淺,兩人相似之處頗多,如果不是各有立場,心底里應當也是惺惺相惜的。
夜幕降臨,晚宴燈火通明流光溢彩,月岐山莊以幻術聞名,席間沒有美女歌舞,卻有翩翩飛鳥游走于梁柱之間,輔以絲竹之聲,可說是既盛大又雅致。
席上沈拾一邊嗦著手中的葡萄,一邊欣賞著頭頂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燈籠,真是各有各的趣味。
“你不要緊著一樣東西多吃,瀾亭不在,萬一有什么食物與你體內毒性相克就不好了。”玄昭將她面前的一盤葡萄端到桌子另一頭,倒像是把她當小孩子了。
“若有什么吃東西的禁忌他定會告訴我的。”
“你怎么知道?”
沈拾一怔,馬上圓道:“醫修不都是這樣嗎?”
他沒有答話只是笑了笑,她自是知道見好就收,生怕多說多錯,悶聲啃起一塊雞腿。
另一邊江山月舉起酒杯面向沈拾道:“此番舍弟胡鬧,連累了凌姑娘,我代他向姑娘賠罪了。”
沈拾剛摸起桌上的酒杯,就被身邊的玄昭接了過去:“她的體質不能飲酒,我代她喝。”
江山月笑了笑,與玄昭隔空對飲一杯。
而后兩人越聊越投機,漸漸同桌而坐,沈拾自然不便湊在旁邊打擾,自己默默起身離席,才一出門便撞見了青山,他竟也不知什么時候來到了門外透氣。
“凌閣主吃好了?”他的態度依然是不冷不熱,看不出什么情緒。
“嗯,里面有些悶了,我出去走走消消食。”
“你可知道銘心閣閣主的職責?”
她一怔:“這難道不就是個虛名?”
“閣主的任務是要照顧殿主起居,以性命護殿主周全。”
“這些活都讓我做了,你做什么?”
青山神色一冷:“你若不想做當初大可不必向殿主主動請纓。”
沈拾一拍腦門:當時想拿玉竅刀時的確隨口說過一些類似的話,誰知他竟聽進去了。
“那就煩請你照看一會,我透透氣就回。”她不等青山答復,一溜煙便跑走了。
走得遠了她還在思索:我這是頂了青山的職,他不會記恨我吧?當年領教過他的本事,也不知過了這些年再打起來我有沒有一點點勝算。
一路上聚精會神地想事情,不知不覺走迷了路。她抬頭四顧,發現眼前竟是一片懸崖。
冷風吹過,腳下碎石簌簌掉了下去。她伸頭看了一眼,崖下是個深潭。
此時背后一道藍光閃過,她猛地回頭,一道箭矢從身后飛來。
這個時候沈拾才突然意識到,這里竟是她前世的葬身之地——朱雀山。
而這藍色箭矢,正是當年玄昭射過來的那致命一箭。
她陷入幻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