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清夢醒來時，可說是天地間一片蒼茫，頭頂是紛飛的大雪，一個男子正用身體為她遮擋風雪。
他喚她“清夢”，她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什么。
一切都很陌生，她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整個人孤寂又害怕，時常黑夜里不敢入睡，點燈到天明。
后來她才聽說他叫池硯，是自己的師弟——是她與這個世界唯一的連接。
池硯說他們都是修行者，來這里是要渡劫的。
但他一個術法都用不出，尷尬地笑笑說：“這也是劫。”
會不會術法她并不在意，修行者也不過是想長生，祁清夢卻覺得只要當下幸福就夠了，日后的事情可以日后再考慮。
兩個人住在自己一磚一瓦搭建起來的小院中，師弟會去鎮子里為人瞧病賺錢，她則是在山中采集藥草。
起初家中總會有山匪造訪，師弟卻總是可以靠嘴皮子化解。
到后來她發現自己有一些手藝，可以將一些小玩意做得活靈活現，日子便漸漸舒坦起來。
山匪也將她供了起來，時不時求她做些東西，山匪頭子漸漸放出話來，說這戶人家是他們罩著的，往來人等都需放尊重些。
祁清夢邊說邊指了指院子的角落，一把斧頭正自顧自地在劈柴，像有人在操控一般。
“說起來，我瞧姑娘很是面熟，與我家前幾年去世的鄰居有些相像呢。”
沈拾一聽便知其中是有蹊蹺的，池硯的反應就證實了這一點。
“你們家還有鄰居呢？”她翹首遠望，想看看外面是不是還有別的院落。
堂屋的門突然被推開，池硯從房中走出來道：“清夢，你去鎮上買些食材吧，房里這位傷得不輕，今晚我給他補一補。”
祁清夢點點頭便要起身，他又補了一句：“昨日不是念著糖油果子嗎？李嬸申時出攤，你可以先去陪她聊聊天，等第一鍋。”
她笑靨如花，口中念著“好”便出門去了。
待她走遠了，池硯從墻角搬出一個小板凳，坐在院子正中間，在陽光下擼起衣袖開始侍弄藥材。
“你那兄長腰上是貫穿傷，可我瞧著傷口卻不太像這附近的山匪所為。”
“師兄，你可認得我嗎？”沈拾并不打算東拉西扯，直接深入主題。
他神情一滯，望向屋內。
她道：“里面那位都是清楚的。”
他神態放松下來：“小拾，好久不見。”
“于我而言你們并沒有離開太久。”
“我們卻已經在這里生活了十年了。”
“孔雀開屏這么多年，終于如愿娶到師姐了。”她笑著打趣。
“清夢說了，是她要娶我。”過去這么多年，池硯聊起祁清夢時臉上的表情還是一點也沒變，嘴角會不自覺地上揚。
“你為她做的一切的確值得她這樣待你。”羨慕的神色蔓延到她的臉上，“說起來…師姐她看起來不太對勁。”
他點了點頭，手中不停：“你師姐缺了天魂，其實我們在這里等你很久了。”
“所以她沒有記憶……”沈拾喃喃道，“師姐的天魂在哪里？我能幫你們找到嗎？”
“我猜想天魂也許被封印在她出事之前鑄造的兵器之中。”
是黃泉！
她二話不說，從玉兔項鏈中放出黃泉，刀懸在半空中，泛出螢螢寒光。
池硯放下手中藥材站起身來，眼睛被刀光照得閃閃發亮。
“就是它…天魂很可能就在這里面。”
“云崖師兄手中還有一把劍呢。”
“一個一個來。”
他伸手撫了撫刀身，黃泉難得的沒有排斥外人。
*
當晚，池硯下廚輔著當歸、黨參做了幾道滋補氣血的菜，祁清夢吃得津津有味，不停讓著玄昭多吃一些，沈拾卻攔道：
“祁姐姐，你多吃，他放放血對身體好。”
玄昭苦笑著點頭，向池硯問起這些年鎮子周邊村莊田地的收成。
“前些年風調雨順，今年的雨水卻少，現下正該是雨季，到現在也只飄了幾滴毛毛細雨，土都沒有潤濕就蒸干了。”
“這附近可有村落？”
“向南不遠就是小清河，河邊住滿了農家，你可以去那附近轉一轉。”
“多謝。”玄昭此時已經吃完，放下碗筷便說出去走走。
“你身上的傷不可過度疲累。”
玄昭再次點頭道謝后便推門離開了。
“這位太子倒是心系民生。”池硯道。
祁清夢疑惑：“太子是什么？”
“待會給你看看小拾那把刀，你就都明白了。”
三人起身前往院中，沈拾放出黃泉，夜色中它的光芒更加耀眼。
祁清夢的眼眸被光芒照亮，緩緩靠近橫刀，刀身發出輕微的震顫，一股莫名的吸引力讓她忍不住抬手撫了上去。
“嗡——”
刺耳的嗡鳴聲讓所有人都捂住了耳朵，祁清夢更是頭痛欲裂。
嗡鳴聲太重，以至于眾人眼前都變得一片空白，仿佛整個世界都被這聲音占據。
聲音停止時所有人都跌坐在地上，遲遲無法起身。
又過許久，沈拾睜開眼睛，模糊中看到祁清夢的背影，右手握著黃泉，竟做出舉刀自刎的動作。
她心下一驚，正欲阻攔，池硯已經飛身而上，一瞬間刀軟綿綿落到了地上，祁清夢昏了過去。
池硯將她穩穩接住，喚了幾句，沒有任何回應。地上的黃泉也不再發光，宛如一把普通的橫刀。
“師姐她……”
“她沒事，天魂歸體一時適應不了才會這樣，不必擔心。”
安頓好昏迷的祁清夢，池硯走出堂屋，夜風拂過他披在肩上的外衣，沈拾看到他疲憊不堪，仿佛被風一吹就要倒下了。
“找回天魂是件好事，師兄怎么看起來這么疲憊？”
“太多年了，提著的一口氣終于松下來。”他靠到墻上，仰頭看著夜空，“覺得所有力氣都被抽空了。”
“師姐這一劫算是過去了，那你呢？你的靈力去哪了？”
“這大概就是違逆天道的代價吧。”他苦笑，“只是這樣我還承受得起。怕只怕我與清夢壽數不等，到時候留她獨守人間，那對她來說就太殘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