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七煙攥著半塊硬如石塊的炊餅,站在獵戶村斑駁的土墻下。晨霧尚未散盡,遠處山道上,一隊身著短褐的逃戶正佝僂著身子向西逃竄,領頭老漢腰間掛著的“丁口簿”在奔跑中不斷拍打著他嶙峋的脊背,發出空洞的悶響。這是北宋初年“更戍法”下的尋常景象,為躲避頻繁的徭役與軍隊換防帶來的混亂,越來越多的百姓選擇逃離故土。
“柳娘子,不如就跟著王媒婆去城里的大戶人家做女使?”獵戶張大伯的妻子搓著粗糙的手掌,眼神在她身上來回打量,“雖說建隆元年太祖皇帝頒了《均田令》,可咱們小老百姓,能抱上條大腿才是正經……”
柳七煙后背緊貼著冰涼的土墻,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當然知道北宋初年的“女使”意味著什么——那是比丫鬟更卑微的存在,簽了契便是主家的私產,生死都由不得自己。《東京夢華錄》里記載的汴京繁華突然在腦海中浮現,朱雀門外的夜市、汴河上的漕船、宣德門前的御街……她必須去那里,只有在那座即將崛起的大都市里,她這個帶著千年記憶的“異鄉人”才有立足之地。
“多謝大娘好意,”柳七煙強擠出微笑,將懷中的青銅鏡又按緊幾分,這是她穿越時唯一帶在身上的物件,“我家中還有年邁的祖母等著我,得趕緊回去。”
離開村子時,柳七煙特意繞開官道。她記得史料記載,此時汴京城外正大興土木,從朱雀門到宣德門的御街工程如火如荼,沿途關卡對往來行人盤查極嚴。山間小道泥濘不堪,她的粗布鞋很快沾滿了褐色的泥漿。正午時分,一陣清脆的銅鈴聲由遠及近,柳七煙慌忙躲進路邊的灌木叢。一隊“急腳遞”的信使騎著快馬疾馳而過,他們腰間的牛皮信囊上印著醒目的朱漆火印,這是專為傳遞緊急軍事情報的特殊標識。看著信使們遠去的背影,柳七煙心中一動:史書上寫趙匡胤親征潞州李筠在即,難道這些情報與此有關?
第三日黃昏,汴河碼頭的輪廓終于在暮色中若隱若現。柳七煙的雙腿早已失去知覺,嗓子干得幾乎要冒煙。眼前的景象讓她既熟悉又陌生:河面上密密麻麻停泊著運送漕糧的漕船,船夫們赤著上身喊著號子,將一袋袋糧食扛上碼頭;岸邊的“草市”里,貨郎們搖著撥浪鼓,兜售著胭脂、簪花,還有剛出爐的炊餅。空氣中混雜著河水的腥氣、食物的香氣,以及馬匹的汗味,構成了一幅鮮活的北宋初年市井畫卷。
“這位娘子,可是要渡河?”船家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柳七煙摸了摸空蕩蕩的荷包,硬著頭皮道:“大哥,我身無分文,但我可以幫你劃船,只求能載我到對岸。”船家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突然笑了:“瞧你這細皮嫩肉的樣子,能做什么?不過看在你是個女子的份上,就幫我搬些貨物吧。”
在搬運貨物時,柳七煙無意中聽到旁邊幾個商販的交談。“聽說了嗎?禁軍又要換防了,這次是去西北。”“可不是,自從太祖皇帝杯酒釋兵權后,這軍隊調動就沒停過……”聽到這些,柳七煙心中一顫。這些在史書上冰冷的文字,此刻卻如此真實地在她耳邊回響。
當渡船緩緩駛向對岸,柳七煙望著漸漸清晰的汴京城墻,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城墻上的角樓在夕陽的映照下投下長長的陰影,城門處人來人往,喧鬧聲隱約傳來。她知道,真正的挑戰才剛剛開始,但她別無選擇。這個帶著現代記憶的女子,即將在這個陌生的時代,書寫屬于自己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