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澀的雨水灌進鼻腔，柳七煙在劇烈的頭痛中掙扎著睜開眼。粗糲的茅草扎得脊背生疼，頭頂漏雨的葦席正滴滴答答往下淌水，遠處傳來幾聲悶雷，卻與2025年那個雨夜的轟鳴截然不同——此刻的雷聲裹著潮濕的泥土氣息，混著若有若無的馬糞味。

她猛地坐起身，粗布交領襦裙的下擺掃過腳踝。床頭半塊冷硬的炊餅旁，放著枚青銅小鏡，鏡面映出張陌生的年輕面龐。記憶如決堤洪水涌來：三小時前，她還在圖書館整理《宋會要輯稿》，暴雨中的閃電劈中古籍室的玻璃窗，再睜眼就成了這幅模樣。

“姑娘可算醒了！”推門而入的老婦人裹著蓑衣，竹籃里裝著幾穗發(fā)黑的粟米，“太祖皇帝去年剛頒了《均田令》，咱們獵戶村好不容易能吃飽飯，可別再想尋短見啊！”

柳七煙攥著銅鏡的手指驟然收緊。銅鏡邊緣刻著“建隆元年”四個字，正是趙匡胤陳橋兵變黃袍加身的年份。她記得史料記載，這一年汴京郊外的村落還在推行“方田均稅法”，眼前老婦人腰間掛著的竹牌，刻著“丁口簿”編號，分明是新朝戶籍制度的產(chǎn)物。

“阿婆，如今當真是建隆元年？”她的聲音發(fā)顫。老婦人詫異地看著她，“可不就是建隆元年閏三月！前日里還有禁軍路過，說是皇上要親征潞州李筠……”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柳七煙扒著門縫望去，六匹披甲戰(zhàn)馬踏碎泥濘，為首騎士的玄色披風上繡著金線蟠龍紋。這紋樣她在《宋史?輿服志》里見過——只有皇帝近身侍衛(wèi)才能穿戴。戰(zhàn)馬嘶鳴著停在村口，侍衛(wèi)掀開轎簾，露出半幅明黃綢緞，轎中隱約傳來低沉的咳嗽聲。

“是……是官家？”老婦人嚇得跪倒在地。柳七煙渾身血液幾乎凝固，這不正是趙匡胤親征前巡查民情的記載？歷史課本里的畫像與眼前模糊的身影重疊，她甚至能聽見轎中傳來的《大風歌》哼唱，帶著西北漢子特有的粗糲。

“都起來吧。”轎簾掀起一角，露出半張蓄著短須的面容，龍袍袖口繡著的十二章紋在雨幕中若隱若現(xiàn)。柳七煙突然想起史料里說趙匡胤出身軍人世家，此刻看著那雙布滿老繭的手，終于明白何為“馬上得天下”。

侍衛(wèi)開始分發(fā)麩餅，柳七煙攥著溫熱的餅子，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指甲縫里還沾著圖書館的油墨。當她低頭時，青銅鏡表面突然閃過一道雷光，恍惚間，她仿佛看見2025年的自己正捧著《趙匡胤傳》皺眉。

“姑娘的銅鏡倒是別致。”老婦人突然湊過來，“像極了宮里賞賜的物件兒。”柳七煙慌忙將銅鏡塞進懷里，心跳如擂鼓。她望著雨中遠去的龍輦，終于看清轎簾上繡著的不是蟠龍，而是半幅尚未繡完的黃河圖——正如史書記載，趙匡胤親征前曾下令繪制全國水系圖。

夜幕降臨時，柳七煙躺在漏雨的草屋里，數(shù)著房梁上的木紋。窗外傳來更夫梆子聲，三長兩短，是戌時三刻。她摸出藏在衣襟里的U盤，金屬外殼還帶著體溫，里面存著的北宋歷史資料此刻成了她唯一的依仗。

遠處傳來狼嚎，柳七煙裹緊粗布被子。她突然想起《涑水記聞》里寫的，建隆元年的汴京郊外常有流匪出沒。而她這個“穿越者”，或許就是這動蕩年代里最特殊的“流匪”——帶著千年后的記憶，闖入了趙匡胤剛剛建立的大宋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