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的風裹挾著深秋的涼意,卷著枯黃的落葉拍打著柳七煙的裙擺。她站在租下的舊綢緞莊前,仰頭望著斑駁的匾額,指尖輕輕撫過“錦繡閣”三個褪色的大字。自那日在夜市與許逸軒談及創辦女子學堂,已過去整整七日,可眼前這空蕩蕩的店鋪,與她心中構想的學堂模樣,仍相差甚遠。
“柳姑娘,這地兒……真能辦學堂?”木匠張叔扛著木料從她身邊經過,臉上滿是疑慮,“您瞧這梁柱都有些腐朽了,修繕起來可不是一筆小數目。”柳七煙笑著點頭,心中卻在盤算:北宋雖有“居宅制度”,但只要不逾制,改建私宅并非不可。她摸了摸懷中的地契,這是許逸軒動用家族關系幫她辦妥的,可想到許家對女子學堂的態度,她的笑容又淡了幾分。
籌備期間,反對的聲音從未停歇。隔壁布莊老板娘站在門口,故意提高嗓門:“好好的綢緞莊不做,偏要教女子讀書,這不是傷風敗俗嗎?”就連前來幫忙的仆役,私下也議論紛紛:“自古女子就該學學女工,讀那些書有什么用?”柳七煙卻不為所動,每日帶著阿綾等人,將柜臺改造成課桌,用墨汁在墻上刷出黑板,又將從現代帶來的知識,一點點整理成教材。
招生那日,柳七煙特意選在重陽后的第一個吉日。她站在學堂門口,望著寥寥無幾的人影,心中不免失落。突然,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傳來:“先生,我……我能報名嗎?”抬頭一看,是個衣著樸素的少女,懷中抱著個破舊的布包,“我爹是個貨郎,他說多學點知識,以后幫襯家里也好。”柳七煙還未開口,旁邊突然沖出個中年婦人,一把拽住少女:“你這丫頭,敢來這里丟人現眼!”說著便要拉她走。
“這位嬸子留步。”柳七煙快步上前,“女子讀書識字,既能算賬理財,又能明辨是非,于家于國都是好事。您若不信,我這有學堂的課程安排。”說著,她拿出一張寫滿字的宣紙,上面詳細列著算術、地理、經史等課程,“就說這算術,學會了能幫您家貨郎算賬,避免吃虧;地理課能讓您知曉各地風土人情,貨物該往哪銷,心里也有個數。”
婦人愣住了,圍觀的人群也開始竊竊私語。這時,又有幾個女子怯生生地走出來報名,有商戶之女,也有醫戶家的姑娘。柳七煙心中一暖,趕忙安排她們登記。可就在這時,一群身著儒衫的老者氣勢洶洶地趕來,領頭的正是汴京有名的鴻儒劉安世。
“柳七煙!你可知罪!”劉安世拄著拐杖,氣得渾身發抖,“女子無才便是德,你竟敢公然違背祖訓,開辦學堂,蠱惑人心!”他身后的人舉起寫有“婦人干政,牝雞司晨”的白布幡,大聲吆喝著。柳七煙深吸一口氣,正要開口,許逸軒騎著馬匆匆趕來。
“劉老先生,且聽我說。”許逸軒翻身下馬,向眾人作揖,“太祖皇帝開國以來,廣開言路,鼓勵革新。柳姑娘開辦女子學堂,意在教化女子,這與太祖皇帝的治國理念并不相悖。”他從袖中拿出一份文書,“這是開封府的批文,女子學堂合理合法。”
劉安世冷哼一聲:“批文又如何?女子讀書,終究不合禮法!”說著,竟從懷中掏出一本《女誡》,高聲朗讀起來:“謙讓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惡莫辭……這才是女子該學的!”人群中不少人開始附和,場面一時陷入僵局。
“劉老先生,您說女子該學謙讓恭敬,可這與讀書識字并不沖突。”柳七煙站出來,目光堅定,“《論語》有云‘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難道女子就不配學習?就說這《女誡》,若不識字,又如何理解其中深意?”她指了指學堂內的學生,“她們有的想幫襯家業,有的渴望知曉天下事,讀書能讓她們的人生多一種可能。”
就在雙方爭執不下時,一個意外發生了。不知從何處飛來一塊石頭,直直砸向柳七煙。許逸軒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推開,自己卻被石頭擊中肩膀。場面瞬間大亂,保守派趁機起哄,要沖入學堂。柳七煙看著許逸軒受傷的樣子,心中既感動又憤怒,她站到高處,大聲喊道:“今日我柳七煙就算拼盡全力,也要守護這學堂!因為我堅信,女子不該被偏見束縛,她們值得擁有更廣闊的天地!”
這場風波過后,女子學堂總算艱難地辦了起來。柳七煙站在講臺上,看著十三張年輕而充滿渴望的面孔,心中滿是欣慰。她教她們用阿拉伯數字記賬,講述遙遠國度的風土人情,當講到“君子和而不同”時,阿綾突然舉手:“先生,那女子和男子,也能和而不同嗎?”
“當然能。”柳七煙笑著回答,目光卻不自覺地望向窗外。許逸軒正倚著廊柱,手中拿著她編寫的《資治通鑒》圖解,眉頭緊鎖。課后,他走進書房,將書放在桌上:“柳姑娘,你教女子這些內容,是否太過激進?科舉才是治國之本,你這樣做,怕是會引來更多麻煩。”
柳七煙看著他,心中一沉。她知道,許逸軒雖幫她解決了眼前的危機,但兩人在教育理念上的分歧,或許才是更大的挑戰。而此時,學堂外又傳來議論聲,似乎有人在說許家正在為許逸軒安排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