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興國二年的晨霧還未散盡,柳七煙站在“七巧坊”新鋪門前,望著空蕩蕩的街道,心中泛起一絲不安。自從許逸軒高中探花,許府表面上恢復了往日的榮光,可她的商鋪卻愈發冷清。前日,米行的王行首帶著幾個壯漢找上門,將一袋發霉的面粉狠狠摔在地上:“柳娘子,這汴京的規矩,你怕是忘了?不入行會,就想做生意?”
許逸軒那日匆匆趕來,官服上還帶著早朝的露水:“七煙,三司衙門有人彈劾我與商戶過從甚密,父親讓我……”他話未說完,柳七煙已明白其中深意。許父獲釋后,雖對她的態度有所緩和,但在這“士農工商”的森嚴等級下,她始終是許家不愿承認的存在。
夜幕降臨,柳七煙在知夏學堂的油燈下翻閱賬本,燭火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學堂的梁上還留著火災后的焦痕,那是半個月前行會縱火留下的印記。阿綾抱著殘破的典籍走進來,眼眶通紅:“先生,茶行斷了茶葉供應,明日的茉莉奶茶怕是做不成了。”
柳七煙合上賬本,指尖劃過案頭的《宋刑統》,“私販禁榷物資者,斬”的字跡刺得她心頭一跳。窗外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已是三更天。她鋪開宣紙,借著微弱的燈光,開始撰寫“招股書”。每寫一個字,都仿佛在與這個時代的陳規舊制對抗。
“每十貫錢為一股,年終按股分紅……”柳七煙喃喃自語,突然想起白天在汴河碼頭看到的場景。那些運鹽的官船浩浩蕩蕩,而岸邊漁民偷偷曬制的小鹽包,卻只能在黑市交易。她心中一動,在紙上添了幾筆——或許可以繞過行會,直接與農戶合作。
第二日清晨,柳七煙帶著“招股書”,挨個拜訪女學生的家長。在城東的木匠鋪里,阿綾的父親正揮舞著斧頭劈柴。“柳先生,不是我不信你,”他抹了把額頭的汗,“可這入股的事兒,萬一賠了,我一家老小……”
柳七煙從袖中掏出一本小冊子,上面畫著她改良后的糕點樣式:“大叔,您看這個。城郊農戶種的紫薯,若是做成糕點,定能賣個好價錢。您只需出二十貫,便可占兩股,年底不僅能分紅,還能優先購買學堂學生制作的手工藝品。”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幾個行會的人舉著寫有“私販亂黨”的牌子,在鋪子外叫嚷。柳七煙臉色一變,卻見阿綾的父親抄起斧頭沖了出去:“要鬧事,先過我這關!”其他家長見狀,也紛紛拿起工具,將行會的人趕了出去。
經過幾日的游說,終于有二十幾位家長愿意入股。柳七煙在學堂內擺下流水席,將“合眾商貿行”的契約書一一分發給眾人。燭光搖曳中,她舉起酒杯:“今日起,我們不再是單打獨斗的商戶,而是休戚與共的伙伴。”
然而,行會的報復來得比想象中更猛烈。三日后的深夜,柳七煙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開門一看,是城郊的李獵戶,他渾身是血,喘著粗氣:“柳娘子,不好了!行會的人帶著官兵,說我們私販山貨,把貨都扣了!”
柳七煙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知道,這是行會聯合官府的一次致命打擊。許逸軒此刻正在大理寺任職,為了避嫌,恐怕無法出面相助。她握緊拳頭,指甲幾乎掐進掌心——難道真的要就此認輸?
就在這時,阿綾突然想起什么:“先生,王禹偁大人前日來過學堂,說若有難處,可去翰林院找他。”柳七煙心中燃起一絲希望。王禹偁出身寒門,深知民間疾苦,或許他能幫忙。
次日清晨,柳七煙換上一身素衣,前往翰林院。在院門口,她遇到了正要出門的王禹偁。聽了她的遭遇,王禹偁眉頭緊皺:“這些行會仗著有朝中勢力撐腰,橫行霸道久矣。我這就起草奏章,向陛下稟明此事。”
五日后,皇宮內傳來消息,宋太宗下旨徹查行會壟斷一事,并允許民間商戶直接與農戶交易。柳七煙得知消息時,正站在新落成的“合眾商貿行”前。望著來來往往的商賈,她心中感慨萬千。這場商業危機,不僅讓她找到了新的經營模式,更讓她明白,在這個時代,唯有團結一心,才能打破舊制的枷鎖。
而此時,許府書房內,許父望著窗外的落葉,將彈劾許逸軒的奏折緩緩放下。他終于明白,兒子和那個商戶女子所做的一切,或許真的能改變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