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棠被手機鈴聲驚醒時，凌晨三點的月光正透過紗簾在宿舍地板上投下模糊的格子。她摸索著按下接聽鍵，睡意朦朧地“喂“了一聲。

“是林灼棠女士嗎？“電話那頭是一個陌生的男聲，帶著公事公辦的冷靜，“這里是新港市中心醫(yī)院急診科。您的母親林芮女士遭遇了車禍，現(xiàn)在正在我院接受治療。“

手機從灼棠指間滑落，在床鋪上彈了一下。她猛地坐起身，心臟在胸腔里劇烈跳動，耳邊嗡嗡作響。手指顫抖著撿起手機：“她...怎么樣了？“

“生命體征穩(wěn)定，但有中度腦震蕩和兩根肋骨骨折。“對方頓了頓，“需要您盡快來醫(yī)院簽署一些文件。“

掛斷電話后，灼棠呆坐在床沿，盯著墻上的課程表。明天——不，今天上午十點有文學理論期中考試，下午還要交社會學調查報告的初稿。她機械地打開手機備忘錄，開始列出需要取消和推遲的事項清單，仿佛處理這些日常事務能夠阻擋那個正在她腦海中逐漸成形的可怕念頭：母親可能會死。

室友翻了個身，含糊地問：“糖糖，怎么了？“

“我媽出車禍了。“灼棠聽見自己的聲音出奇地平靜，“我得回新港一趟。“

三小時后，灼棠站在新港市中心醫(yī)院急診部的前臺，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大理石臺面。她昨晚——或者說今晨——匆忙收拾的背包現(xiàn)在感覺異常沉重，里面胡亂塞著筆記本電腦、充電器和兩件換洗衣物。

“林芮女士的女兒？“護士核對了一下信息，“您母親已經(jīng)從急診轉到703病房。這是她的隨身物品。“

護士推過來一個透明塑料袋，里面裝著母親的手機、錢包和一條灼棠從未見過的銀色項鏈，吊墜是個小巧的鑰匙形狀。

“車禍是怎么回事？“灼棠接過袋子，鑰匙吊墜在她掌心泛著冷光。

“凌晨一點左右在濱海大道發(fā)生的單車事故。“護士翻看著記錄，“您母親的車撞上了護欄。酒精測試為陰性，但警方報告提到事發(fā)時下著小雨，路面濕滑。“

灼棠點點頭，喉嚨發(fā)緊。母親很少喝酒，但新港的濱海大道彎多路窄，夜間照明又差...

電梯上升的三十秒里，灼棠透過塑料袋觀察母親的手機。那是部老舊的機型，屏幕保護膜邊緣已經(jīng)翹起。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對母親最近的生活幾乎一無所知。自從上大學后，她們的通話頻率從每周三次減少到每月兩三次，內容也僅限于“錢夠用嗎“和“注意身體“這樣的客套話。

703病房的門半掩著。灼棠深吸一口氣，輕輕推開門。

病床上的女人比她記憶中瘦小許多，臉色蒼白如紙，右額貼著紗布，左臂打著石膏。各種管子和電線連接著她與周圍的儀器，發(fā)出規(guī)律的“滴滴“聲。若不是床頭牌上清楚地寫著“林芮“二字，灼棠幾乎認不出這是她那個總是雷厲風行、說一不二的母親。

“媽？“她輕聲喚道，聲音哽咽。

病床上的人沒有反應。灼棠放下背包，小心翼翼地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她伸手想握住母親的手，又怕碰到輸液管，最終只是輕輕搭在床沿。

“醫(yī)生說您需要休息。“她自言自語道，更像是在安慰自己，“我請了一周的假。“

窗外的天色漸漸亮起來。灼棠從背包里取出筆記本電腦，開始給教授們寫請假郵件。打了一半，她停下來，鬼使神差地拿起母親的手機。鎖屏是一張默認壁紙，沒有任何個人信息。

她輸入母親的生日，密碼錯誤。猶豫了一下，她輸入自己的生日——屏幕解鎖了。

相冊里只有零星幾張照片：超市促銷標簽、一本打開的書的內頁、窗外陰沉的天空。最近通話記錄大多是“新港市圖書館“和一個沒有備注的座機號碼。短信收件箱空空如也。

這太奇怪了。母親雖然不算科技達人，但也不至于把手機用得如此...空白。灼棠點開通訊錄，里面只有五個聯(lián)系人：她自己、“新港市圖書館“、“物業(yè)“、“燃氣公司“，以及一個只標注了“S“的號碼。

“S“是誰？灼棠盯著這個神秘的縮寫。母親的同事？朋友？她從未聽母親提起過名字以S開頭的人。

正當她準備點開詳情查看時，病房門被推開。一位穿著白大褂的中年男醫(yī)生走了進來，身后跟著兩名護士。

“您是林女士的女兒？“醫(yī)生問道，聲音比電話里溫和許多。

灼棠慌忙放下手機站起來：“是的，我是林灼棠。“

“我是陳醫(yī)生，負責您母親的治療。“他翻開病歷本，“情況比我們最初判斷的復雜一些。CT顯示有輕微腦出血，雖然不需要手術，但需要密切觀察。另外，我們在她的血液中檢測到少量鎮(zhèn)靜類藥物成分。“

灼棠瞪大眼睛：“鎮(zhèn)靜劑？我媽媽從不吃安眠藥之類的...“

“不一定是自愿服用。“陳醫(yī)生意味深長地說，“警方正在調取事發(fā)路段的監(jiān)控錄像。您母親的車在撞上護欄前，行駛軌跡已經(jīng)很不穩(wěn)定。“

護士們開始檢查儀器和輸液袋。灼棠退到窗邊，感到一陣眩暈。母親的車禍可能不是意外？誰會給她下藥？為什么？

“您母親有...仇人嗎？“陳醫(yī)生斟酌著用詞，“或者最近有沒有異常表現(xiàn)？“

灼棠搖頭：“我們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沒好好聊天了。“這個認知讓她胸口發(fā)悶，“我在外地上大學。“

陳醫(yī)生點點頭：“警方稍后會來做筆錄。目前最重要的是讓您母親好好休息。如果有任何變化，我們會立即通知您。“

醫(yī)生和護士離開后，灼棠重新坐回椅子上，盯著母親平靜的睡顏。

她突然想起小時候發(fā)燒，母親整夜不睡守在床邊的情景。

那時父親剛剛離開，母親一個人扛起所有，從未在她面前掉過一滴眼淚。

她從塑料袋里取出那條鑰匙項鏈，放在掌心仔細觀察。

鑰匙很小，像是開首飾盒或者日記本用的。

母親什么時候開始戴這個的？為什么她從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