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七月十四，暴雨。

邵遠翹著二郎腿坐在茶樓柜臺后，指尖轉著一枚銅錢，百無聊賴地盯著門外瓢潑的雨幕。雨水砸在青石板上，濺起的水花里隱約泛著暗紅，像是摻了血。

“嘖，這雨下得真邪門。”他嘀咕了一句，順手把銅錢往桌上一拍——正面朝上，兇兆。

門口的風鈴突然瘋狂搖晃，卻沒見人進來。邵遠瞇了瞇眼，懶洋洋地喊了一嗓子：“要躲雨就進來，站門口裝什么鬼？”

話音未落，一個渾身濕透的年輕女孩沖了進來，懷里緊緊抱著一臺相機，臉色煞白。

“你這兒……是不是叫‘忘塵’？”她喘著氣問。

邵遠挑眉，指了指頭頂的匾額：“不然呢？”

女孩咽了咽口水，聲音發抖：“我剛才在巷子里……拍到了一些東西。”

她翻出相機屏幕，遞到邵遠面前。

照片里，昏暗的巷子深處，站著一個模糊的人影——沒有臉，只有一襲濕漉漉的舊式長衫，袖口還在滴水。

邵遠盯著照片看了兩秒，忽然笑了。

“哦，你說老陳啊。”他漫不經心地把相機推回去，“他脾氣不太好，你最好別亂拍他。”

女孩瞪大眼睛：“……老陳？”

邵遠聳聳肩，從柜臺下摸出一盞油燈，燈芯“啪”地自燃，火光幽綠。

“中元節嘛，總有些‘老朋友’回來串門。”他咧嘴一笑，眼神卻冷了下來。

“你今晚最好別出門——除非，你想見見他們。”

女孩的手指死死攥著相機，骨節發白。幽綠的燈光映在她臉上，將驚恐的表情鍍上一層詭異的色澤。

“你、你開玩笑的吧？“她聲音發顫，“那東西...那個'老陳'，到底是什么？“

邵遠沒立刻回答。他慢悠悠地站起身，從身后的博古架上取下一個青瓷茶罐。茶罐上纏著紅線，系著三枚銅錢。

“龍井，喝嗎？“他問得隨意，手上動作卻沒停，指尖在罐口輕輕一挑，紅線應聲而斷。

女孩沒接話。茶樓外，雨聲忽然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黏膩的、像是某種生物在濕滑地面上爬行的聲音。

“不喝算了。“邵遠自顧自地沏了杯茶，熱氣在杯口盤旋，竟凝成一張模糊的人臉形狀，轉瞬即逝。

“聽著，“他突然正色，吊兒郎當的神色一掃而空，“把那張照片刪了，現在。“

女孩下意識后退一步：“為什么？這可能是重大發現——“

“重大發現？“邵遠嗤笑一聲，“你知道去年有個和你一樣的'探險家'，非要把老陳的照片發網上，后來怎么樣了嗎？“

他湊近一步，油燈的光在他眼底跳動：“我們在護城河里撈了三天，才把他拼完整。“

窗外一道閃電劈過，照亮了巷子深處——那個穿長衫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茶樓對面的屋檐下，袖口滴落的水在青石板上匯成一片暗色。

“晚了。“邵遠嘆了口氣，從柜臺下抽出一把油紙傘，“他看見你了。“

傘面展開的剎那，茶樓里所有的燭火同時變成幽藍色。女孩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影子正不受控制地扭曲著，慢慢擺出一個作揖的姿勢。

“現在你有兩個選擇，“邵遠的聲音在雨聲中格外清晰，“要么留在這喝一晚上茶，要么...“

他推開后門，露出黑漆漆的巷子：“賭賭看能不能在天亮前跑出這條街。“

雨幕中，隱約可見十幾個同樣穿著舊式長衫的身影，正從四面八方緩緩圍攏過來。他們的袖口都在滴水，但落地的聲音，卻像是某種多足生物在爬行。

“順便一提，“邵遠補充道，嘴角又掛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選第二條路的人，至今還沒成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