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的三月總是多雨。

崔昭寧站在廊下，望著天井里被雨水打得東倒西歪的垂絲海棠，手中的繡繃早已被冷汗浸濕。今日是大姑娘清瑤的及笄禮，按理說該在前院正廳操辦，偏生大夫人趙氏以“四丫頭身子弱“為由，將她打發到西跨院抄經。

“姑娘，該換帕子了。“丫鬟綠蘿捧著青瓷茶盞過來，目光掃過案頭堆得老高的《妙法蓮華經》，聲音里滿是心疼，“這都抄到第七遍了，夫人也太...“

“噤聲。“昭寧輕輕按住她的手，腕間銀鐲叮當作響。窗欞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她不動聲色地將繡繃翻轉，露出半幅未繡完的《蘭亭序》。

果不其然，片刻后雕花木門被推開，趙氏身邊的二等丫鬟珊瑚裊裊婷婷走了進來：“四姑娘，夫人讓奴婢來瞧瞧您抄經可還順當。“

昭寧起身福了福，廣袖垂落如青鸞展翅：“有勞姐姐惦記。“她指尖劃過案頭鎮紙，白玉麒麟在燭火下泛著溫潤的光，“妹妹已抄完七卷，正想著給老太太的壽禮該添些什么。“

珊瑚的目光在室內逡巡，最后落在博古架上那方端硯上。硯臺是去年冬至昭寧生母留下的遺物，石質細膩如脂，硯池里還凝著半宿未干的墨汁。

“姑娘這份孝心，老太太定會歡喜的。“珊瑚陰陽怪氣地說著，忽然瞥見繡繃上的字跡，臉色微變，“四姑娘這字...倒像是出自男子手筆。“

綠蘿正要反駁，昭寧卻輕輕一笑：“姐姐說笑了，妹妹不過是臨摹了幾帖柳體。“她素手輕翻繡繃，露出背面密密麻麻的小楷，“倒是這《心經》，妹妹總覺得還差些火候。“

珊瑚湊近細看，見果然是工整的蠅頭小楷，這才怏怏離去。待腳步聲走遠，綠蘿急得直跺腳：“姑娘怎的不把夫人的惡行告訴老太太？前日您在花園撞見三姑娘推您落水，若不是...“

“噓——“昭寧指尖抵在唇邊，目光望向窗外漸沉的夕陽。西跨院的角門突然傳來叩門聲，綠蘿正要去應，卻見自家姑娘已快步走到廊下，掀開竹簾的瞬間，眸中閃過一絲驚訝。

暮色里立著個青衫公子，腰間玉佩在雨簾中泛著冷光。昭寧認得那是寧遠侯府的家紋，卻從未見過這般氣度的少年郎。

“在下顧慎之，冒昧造訪崔府。“男子拱手為禮，長身玉立如松，“聞得四姑娘善書，特來求幅《蘭亭序》真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