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了一日假，鹿兒挺可惜錯過的文章，早早來的學堂，想向其他姑娘們請教。
一位眼生的姑娘正在打掃塵埃。
“這位姐姐早！玉娘，福娣她們還沒到嗎？”
“姑娘早，昨日她們連夜趕制繡品，還未起身。師傅也交待今日可晚半個時辰起來。姑娘來早了?！?/p>
“哦，姐姐看著眼生，是新來的嗎？”
“昨日才開始聽講書的，紡織刺繡，已學了幾日?！?/p>
“哦”心里猜，這位應該就是大鵝嘀咕貌鄙心善的姑娘。
“請教姐姐芳名？”
“姑娘不用多禮，我叫陳蘋姑?！?/p>
“我叫沈瑤，這里都叫我瑤兒”
“哦，原來的將軍家的小姐，您請自坐，我還未打掃完。”她埋頭自去了，鹿兒頗尷尬。從包袱里拿出一袋谷物，找大鵝去了。
“你來了，你來了？......”大鵝們見到她，立時有些雀躍，七嘴八舌一片:
“你昨日去哪里了，哪里了?哪里了?“
“你上次帶的果子不錯，今日可有?可有?可有?可有?“
“昨日有人走了，最小個的，小個的，小個的.“
“清息(嬸嬸)說今日有客來，有客來.“
“手里的快拿出來，快拿出來，快拿出來“......
鹿兒已經習慣了它們的聒噪，先拿出谷物堵住幾張嘴。
“陳蘋姑可就是你們說的長的丑，心地卻好的姑娘?！?/p>
“你見到了?可惜可惜可惜，好姑娘好姑娘好姑娘?！?/p>
“怎么可惜?“
“長的丑，家又窮，就會嫁給又丑又窮的，又丑又窮的，又丑又窮的.....“
“你們這些扁毛.......，嫁得誰那是月佬定的，好壞還不一定，再說，不嫁不行嗎?“
“姑娘都是要嫁人的，母鵝都是要下蛋的，下蛋下蛋下蛋“
“呸，元君師傅和清息嬸嬸不就未成婚.“
“你怎知她們沒有?沒有?沒有?“
“她們成過婚?“
“我們還只鵝生三年三年三年，不知不知不知“
......
“姑娘原來在這里，今日事多，怕是不得講書了，姑娘若是家中有事，可早些回去;若是無事，且多等等，有位琴師來這里，或許會奏曲，或許姑娘會喜歡。“
“清息嬸嬸，今日有何事啊?“
“燈籠張家嫁女，在這里趕制了一張新人喜帕，今日要交貨;銀娘被賣了為奴，今日立約，我要陪著去簽賣身契，怕銀娘家遭算計;掌師心疼幾位姑娘連夜勞作，便休一日。“
“師傅真是面冷心熱，嬸嬸更是忙里忙外，早知如此，我昨日便不休了?！?/p>
“哪里有早知道呢，喜帕是昨日才來求的;賣身契約也是主家偶爾得空招喚，銀娘急急地找來?！?/p>
“清息嬸嬸，昨日講了哪本書哪一章?“
“姑娘如此愛讀書，初來時，怎會只識得幾個字?“
“那是師傅教的好，從前的先生都教些道德文章，誰樂意讀?！?/p>
“掌師已起身，此時無事，你去她房中問吧?！?/p>
“多謝嬸嬸?！?/p>
“師傅，瑤兒求見.“
“進來吧.“
元君師傅起居的房間，陳設簡略非常，只有一桌一蒲團一香爐一花尊而已.
“瑤兒，清息可同你講了，今日不授課.“
“清息嬸嬸已經告訴瑤兒了，但是瑤兒想求教昨日落下的文章.“
“你來讀了此篇?！?/p>
瑤兒口齒清晰，語調抑揚，讀的頗為動聽。師徒倆教學兩歡，一個多時辰很快過去。
“瑤兒，為何愛讀書?莫要同我講那些哄你爹爹的說辭，為師想聽真心話“
“瑤兒曾經蒙昧無知，遇到機緣懂了一點點東西，這微末長進，就讓我受益良多。所以瑤兒以為，知識本事，乃是生靈立命之本?！?/p>
“瑤兒天姿聰敏，覺悟通達。“
“多謝師傅褒獎?！?/p>
“你從今日起，可開始讀《史家綜述》《禮典》兩書，有不通不明之處，便于課后問我。”
此時，外間通傳，琴師宮羽拜見?，巸弘S著師傅來到前堂。只見一個鶴發童顏，衣衫樸素，卻又十分干凈的老頭隨意地坐在廊下。
“無極先生，別來無恙。”
“元君安好？”
“安?！?/p>
“這些都是元君新近庇護的弟子？”
“她們在這里學點技藝傍身，我得諸女服侍，談不上庇護。今晨清息事忙，宮老怕晚些才能喝到她泡的茶?！?/p>
“無妨，牡丹花好，天朗氣清，老夫在此彈琴等茶。”
“你們自尋位置坐下，愛聽的就留，不愛聽的便自行離開，只不要弄出聲響。”元君師傅向女子們吩咐。眾人稱諾，各自尋著平日的位置端坐。
那幾只聒噪的鵝此時走來，大聲哦噢。鹿兒忙走出去：
“你們莫要聒噪，安靜坐下，否則關你們去后面柴房?！?/p>
那幾只鵝依言在廊下臥下，沈瑤便坐在了它們旁邊的廊上。
“這小姑娘有點意思?！?/p>
“是呢，來這里月余，已把這幾只鵝收入麾下，莫有不從。”
一只鵝想要出聲反駁，被旁邊的幾只按下。
老者調琴畢，婉轉琴音，悠悠散開。鹿兒曾去過王母壽誔，也曾見過仙娥舞蹈，這琴音空靈曼妙，便如重回仙界一般，她開心躍起，踏著節拍，隨樂而舞......一曲畢，掌聲紛紛。
“宮老琴藝，又上一重。”師傅贊道。
“你這徒兒有趣，雖毫無章法，舞的更像是功夫武藝，卻合的上拍子，解的了琴意?！?/p>
“老先生琴聲通神，引的人不由的手舞足蹈，可否再奏一曲，歡快些的，我們都來一舞，姐姐們都來！”
房中的姑娘們大都羞怯不動。
“就當是家中游樂玩耍，你們且和一曲?！睂m老先生樂道。
“起身出來吧?！痹簬煾狄娎舷壬d致高昂，開聲鼓勵。
第一個站起來，是平日里和沈瑤玩的好的兩個，接著是陳蘋姑，其余女子見有人領頭便也站了起來。
宮老先生急撥琴弦，彈起了一首十分輕快的曲調，沈瑤隨著拍子亂轉，一會兒拉個姑娘轉圈，一會兒抖抖肩膀，一會兒又擺擺臀，姑娘們見她這般亂舞，也放下了羞恥擔心，跟著轉著，搖著，直到眾人一起牽起手來轉起了圈......一曲舞畢，姑娘們的臉上泛起潮紅，冒著汗珠.一個個笑的燦爛，仿佛活了起來，那陳蘋姑更是激動的垂淚。
“蘋姑，怎地還哭了？”元君師傅最先看到。
“我，我只是高興，原來有這等好日子。”
“人生苦樂相伴，好好過日子就是過的好日子。”宮老先生說道。
好好過日子的鹿兒，漸漸也接受了自己來凡間就是沈瑤，以她之命，過此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