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稀疏的云層，映在遠方群山上，為雪線之下的霽云城染上一層淺金。地精行商車隊從一條尚未修繕完畢的山路盤旋而下，最終在一道古銅色的石門前停駐——那便是霽云城的南關(guān)隘，也是地精密道最重要的入口之一。

納蘭·朵雅站在車窗邊，注視著這座城池。不同于霧海一帶的潮濕海風，霽云城地勢高峻，山風凌冽。她在風中微微閉眼，心底卻浮現(xiàn)出一個疑問：為什么，地精行商要繞道返回霽云城？

納蘭·朵雅在車廂內(nèi)翻閱地圖時，忍不住向蘭心洛詢問。后者一邊調(diào)配藥劑一邊答道：

“從這里進入地精密道，是目前最安全的路線。霧海北部那條老舊密道在半年前就因塌方封閉，西南路口又有山賊盤踞。我們回到霽云城，是為了從地精帝國時期遺留的【密道主干】，穿越這八百里的山脈。”

蘭心洛頓了頓，又補充：

“而且——”

蘭心洛抬起頭，目光如鏡片后的光線般銳利，“在這座城，我們也可以做一些我們真正該做的事。”

“真正的事？”朵雅疑惑。

“販賣消息。”蘭心洛語氣平淡地說。

這四個字，讓朵雅怔住。

“你以為我們只是靠售賣魔導技術(shù)和物資活下來？”蘭心洛淡淡一笑，繼續(xù)解釋道，“貨物會腐爛，法術(shù)會過時，但‘情報’——它只要一條，就是金子。我們在各地都有眼線。政變的風聲、王室的血脈、神跡的異動、甚至一個小村莊的水源污染，我們都能在第一時間知道。

“你是說……整個大陸的情報網(wǎng)？”

“這就是地精行商真正的底牌。”蘭心洛低聲說，“而你現(xiàn)在，也該收到一封屬于你的‘消息’了。”

話音剛落，車廂外便傳來敲門聲。

一名身穿深藍斗篷的快信者立于門外，恭敬地雙手遞上一封封蠟未破的信件。蘭心洛接過后，用法術(shù)確認封印未被動過，然后交給了朵雅。

那是一封來自漁歌城的密信，筆跡為滄瀾·子修所書。

納蘭·朵雅屏息拆開信封，隨著字跡逐行展開，風聲仿佛都被她忽略了。

——“朵雅：潮海儀已完成初步修復，儀陣微啟，鎮(zhèn)海封印暫得穩(wěn)定。霧海鎮(zhèn)雖仍有余波，但主災(zāi)已平。此為好消息之一。

然而局勢比想象中更復雜。

哥頓族族長哥舒于昨夜‘自盡’，留下一封懺悔信，承認曾與三煞接觸。但我并不信。他死得太快，太干脆，像是……被人推出來‘頂鍋’的。他是背鍋者，是替死鬼。

百族議會中，起初有人借此封口，但我查到線索，他身后有人故意撤除審問。真正的指揮者，至今未浮出水面。

另外大祭司迦藍祖母受重傷于清洗行動中。她在潮海儀陣心之內(nèi)遭襲，傷在氣脈交匯之處，暫時無法動用神術(shù)。漢斯老爹正在設(shè)法送迦藍祖母返回矮人高山部落。

我知你此去路險，但千萬不要回頭。你必須走下去。嘯月之事已有風聲傳出，幸得一位霧隱衛(wèi)舊部暗中掩護，否則他早已被引渡。你要知道，從你帶走那枚“時光流水”開始，你就已不只是你自己。

——子修留。”

納蘭·朵雅合上信紙的那一刻，霽云城城門緩緩開啟，齒輪旅團浩蕩入城。她沒有立刻開口。只是緩緩走向車窗，望著山巔的薄霧，看見遠處山口那道刻有地精齒語銘文的石門正被一寸寸推開。

她感覺到胸口那枚四葉草紋印在輕輕發(fā)熱——她知道，這不是警告，而是回應(yīng)。

這條前往天啟城之路，早已不容她退后。而現(xiàn)在，她身邊有蘭心洛、有素風、有嘯月。他們不只是隨行者，更是命運軌跡中被一同卷入漩渦的“同行人”。

霽云城西北角，有一處封閉的軍用通道，常年駐守兵丁，外人不得靠近。城中流言眾多，說那是通往舊帝遺跡的入口，有人見過從那里走出的盔甲傀儡，也有人聽說地下深處埋著不死之物，早年地精帝國覆滅后，這些密道曾為避難所，如今則被少數(shù)人悄然啟用——其中就包括地精行商。

天色微暗，霽云城落下第一場初夏冷雨時，齒輪旅團已悄然入內(nèi)。入口藏在城墻之后的巖洞內(nèi)，重門為青銅鑄造，布滿齒紋咬合。蘭心洛將左手掌心貼上機關(guān)圓盤，四指骨節(jié)中傳出一連串咔噠脆響，嵌入機關(guān)的三道光線頓時亮起。

門開之時，沒有塵土，也沒有風，只是一片極其安靜的漆黑。

“地精密道，”蘭心洛喃喃說，“舊帝國最后的血脈路線。”

納蘭·朵雅第一次真正踏入地精遺跡。她想象過許多次這場橫穿山脈的旅程，想過險峻的山路、潛伏的敵人、夜間守火而眠的艱辛，卻從未想過真正帶她穿越八百里山脈的，是這般光景——古道之中，墻面嵌著不滅之晶，淡青色的光沿著管道流動，如血脈脈絡(luò)一般貫穿整條甬道；腳下地面被打磨得平整光滑，石縫極淺，似乎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次重型履帶碾壓；空氣中沒有霉腐，只有一種奇異的寒意，像是時間在這里凝結(jié)。

前方車燈一點點亮起，齒輪旅團依序而行，十數(shù)輛商車如一列沉默的機械獸，緩慢駛?cè)肷襟w深處。

“這里，是我們真正的道路。”蘭心洛走在朵雅身邊，她的披風沾著露水，發(fā)尾綴滿夜色，“只有帝國皇族，才配踏上。”

納蘭·朵雅沒有作聲。

她想起胸口的四葉草紋印，那場儀式，蘭心洛跪下時的模樣——那不是臣服，而是某種古老傳統(tǒng)的呼應(yīng)，一種血與命在千年前便定下的傳承。她開始理解蘭心洛對她的尊敬，從來不是個人情感，而是地精文明對舊皇脈的直覺響應(yīng)。

他們是在等納蘭·朵雅的回應(yīng)，開啟皇室徽章。

“密道共有三段，”蘭心洛繼續(xù)說道，“這一段最安全，是通行段。第二段是‘回聲井’，有一些殘留舊械與魔能回響；最后一段，叫‘潛影渡’，那里已接近山脊之心，有機會……碰到深層異動。”

“什么異動？”素風問。她此刻緊貼車側(cè)，手握兩刃短刀，警覺不減。

“地震、能量漏涌、未注銷的禁區(qū)傀儡……甚至，是失控的舊帝遺民。”蘭心洛答得平靜。

“這些你早知道？”朵雅問。

“知道，”蘭心洛看她，“也知道你必須走過去。你若不走出去，就沒有人能帶那一小段時光流水走到天啟城。”

納蘭·朵雅垂眸。

列車繼續(xù)前行，甬道時而狹窄，時而陡然開闊。山體震動偶爾傳來，如石中巨獸翻身，朵雅只覺呼吸也變得沉重。她靠在車窗，望著光線與巖壁交錯的影子，思緒如纏藤般慢慢將她包裹。

忽然，前方的車停了。

車內(nèi)警燈瞬間亮起，素風立刻拔刀，嘯月已從最后一車躍下，金瞳微亮。

“怎么了？”納蘭·朵雅問。

“我們到了第二段，”蘭心洛聲音不再輕柔，“回聲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