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摩城第十三日清晨，霧未全散，赤銅浮橋下仍有蒸汽繚繞。倉門緩緩開啟，地精行商團整裝出發。
巨型齒輪貨車列陣，車身嵌鑲魔導軌條，銅色流紋在雨霧中隱隱閃耀。蘭心洛身著新換的銀灰外袍，立于主車前沿，手中握著列隊令牌，目光掃視眾人。
而她身后，一位少年踏著金屬踏板走來，銀紋披風微揚，正是天啟試煉隊領隊——洛星。
他側頭望向行商車列，眼神平靜卻難掩好奇。作為試煉隊的首席，他不曾與地精長途同行，尤其是在這樣復雜混雜的“互利局勢”中。
“確認陣列完畢。”他向蘭心洛點頭。
蘭心洛不語，只將一枚晶片交予他：“共行，不共責。除非你們主動求援，我們不會出手。”
“彼此。”
隨即，兩方隊伍在邊境關口外匯合。銀藍的學院戰旗與齒輪紋徽短暫并列，在灰霧中交疊而行。
地精主車第二層，納蘭·朵雅獨坐一隅，眼中七彩琉璃瞳光流轉。
她盤膝而坐，膝上攤著一卷發黃的獸皮繪圖，右手卻在虛空中以指作筆，臨摹試煉隊少年們的動作與步法。
“那個叫洛星的少年……身形沉穩，腳下帶雷震之力。應該是學院中戰紋正系修習者。”納蘭·朵雅低聲自語，指尖描摹間，靈力隨肌肉律動內斂涌動。
是的，她在觀察他們。
——不僅是人族，更是潛在的戰斗者。
這條回歸天啟城的路，誰都清楚，絕不會太平。
第一場戰斗來得比預想更早。
廢鐵林外，第二日正午，運輸隊暫歇，石騁親自帶兩人巡查前方林口。
忽然間，林中傳來低吼，一道影子自斜側猛撲而出！
那是一頭殘疾的半獸人，皮膚泛青，左臂殘缺，口中卻發出驚悚嘶吼。他瘋了一般撲向巡查小隊，眼中血紅如焚。
電光火石之間，洛星拔刀反斬，戰紋亮起，瞬間劈斷來襲者的利爪。
可在他后側，一名隊員動作慢了半拍——
驟然間，一道人影如驚鴻般掠下主車頂。
“退開。”
清冷女聲劃破空氣，一道光焰拳勁自林側轟出，擊得半獸人倒退三步，轟然摔落枝椏間，昏死過去。
眾人驚愕望去——
那人，七彩瞳光微動，發帶翻飛，肌肉線條內斂如鐵，正是納蘭·朵雅。
“你……”洛星眉頭緊皺，“你不是說不出手？”
“這是我個人選擇。”她淡淡道，“你隊員差一點死了。”
空氣一時間沉默下來。
數秒后，洛星緩緩收刀，注視著納蘭·朵雅的眼睛，第一次真正正視這個來自地精商團、身份不明的少女。
“……你叫什么？”
“納蘭·朵雅。”
“我記住你了。”
……
廢鐵林位于血摩城北側，是一片曾遭隕鐵雨洗劫的焦枯之地。折斷的機械骨骸與碳化樹干交錯林立，空氣中彌漫著鐵銹與死灰的氣味，遠處偶有霧雷電弧閃現，如幽靈游走。
納蘭·朵雅穿行其中，衣袂無聲。她身著一襲墨藍貼體戰袍——天乾衣，材質如絲似甲，于體溫催發后，紋路浮現如龍脈走形，蘊含著煉體術獨有的韻律波動。
忽然，空氣驟冷。
一道黑羽般的身影自天而降，輕若落葉，落地無聲。
“地精行商團的小怪物。”那聲音仿佛從金屬喉管中擠出，陰寒、干澀，“吾是赫瑞安通靈局外勤觀察員，代號——‘鴉’。”
鴉戴著黑鳥骨面具，左眼部位刻有環形咒文，背后垂有三道咒鏈。身法極快，尚未出手，壓迫感已如影隨形。
朵雅并未回答，天乾衣胸口一道微光浮現，靈息自丹田沿脈絡激涌而出，筋骨隨之輕顫，氣血如泉突沸。
鴉低笑，身形一震，驟然化作五道影爪從五個方位襲來！
“——真是麻煩。若非天乾體術要與天乾衣相合，本少女也不會離開商團獨自修煉。沒有想到，這只烏鴉竟然一直在暗中跟隨！麻煩死了。”
黑影如電掠至，一柄彎鉤短刃貼著她耳畔呼嘯而過，幾根飛揚青絲隨風斷落。
“納蘭·朵雅，只要你將身上的天乾衣脫下，我就不狩獵你！”
“你以為你能狩獵我？”
納蘭·朵雅轉身，掌指微揚，一道氣流由指尖炸開。
“……錯了。”
天乾衣隨靈息催動而起，衣面之上浮現細密的銀紋符絡，自心口迅速向四肢延展，凝結如薄翼脈絡。她腳尖一點斷橋殘骨，身形猛然拔高，朝上空躍去。
“鴉”的雙眼在面具后驟縮：“——飛行？！”
下一瞬，天乾衣肩部符片猛然張開，兩道由靈能驅動的“浮翼”宛如焰光浮羽般在空中舒展開，氣流旋涌，風壓炸起飛石金屑。
納蘭·朵雅身形貼空疾掠，輕巧如燕，卻快若雷電！
鴉猛然躍起，祭出三枚骨鴉幻影攔截空中走位——
卻只看到一個模糊殘影從他頭頂掠過，帶起一道尖銳破音。
“你……竟激活了‘天乾·空相羽織’……不！若不能將天乾衣獻給帝國玲瓏公主，我怎么能重返帝國中樞！遠離血摩城！納蘭·朵雅我一定會逮到你的。”
他的聲音被撕裂在湍風里。
在靈能推進的飛行狀態下，朵雅將速度催至極限，天乾衣的符紋在高速中浮現幻彩，仿佛七色星云。整片廢鐵林在她身下模糊成了流動的線條，山與骨與林與尸骸，皆在她眼中如過場幻影。
身后，“鴉”的身影終于被遠遠甩開，只剩下他那仿佛沉進空氣的怒吼：
“你逃不掉……”
納蘭·朵雅沒有回頭。
她只看向前方蒼茫天光，聲音低得幾不可聞：
“跳梁小丑，也敢覬覦我的天乾衣。”
廢鐵林深處，鴉狼狽墜地，卷起一圈枯枝腐葉。他胸口起伏劇烈，通靈面具碎裂一角，露出皮膚上淡藍色的精神陣痕。
“……天乾衣……”他喉嚨發緊，咳出一口帶血的痰，“不愧是地精帝國的舊朝遺物……連我都……跟不上她的推進速度……”
另一邊，納蘭·朵雅身形已如疾風穿越林海邊界，直至廢鐵林東南一處廢棄觀測塔頂方才落地。
納蘭·朵雅輕盈地收起靈翼，腳尖落地無聲，天乾衣隨風收攏，重歸平靜。她額頭有薄汗，琉璃瞳色卻愈發通透。
她抬起右手，輕輕摸了摸背后的推進符陣，似在確認剛才的極限飛行是否出現損耗。
“第三段推進……耗能偏高，但配合天乾體術的——飛龍見田——換取的是壓倒性的速度差距。”
納蘭·朵雅閉上眼，深吸一口略帶鐵銹味的空氣，然后睜開：
“果然，我已經不是‘那時候的我’了。”
塔頂下方，是觀測塔外圍的破舊傳訊機。納蘭·朵雅緩緩走過去，翻開蓋板，取出內部一枚備用魔導通晶。
她用地精文調出內部簡略地圖，確認了與大部隊匯合的路徑，然后才轉身下樓。
但在最后一階樓梯前，她腳步頓住了片刻。
“赫瑞安通靈局的鴉似乎對地精帝國的天乾衣功用知道不少？恐怕是敵非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