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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從草根到總裁

第2章泥土與夢想的四季(1992-1995)

1992年早春,母親楊秀蘭走后的日子,就像馬腦殼村頭那棵老槐樹,在失去了最后一抹綠色后,只剩下嶙峋的枝干,孤寂地戳向陰沉的天空。對于年僅五歲的陳小川來說,世界仿佛瞬間崩塌了一角,那個溫暖、柔軟、帶著皂角香味的懷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空蕩蕩的寒冷,比最冷的寒風還要徹骨。

他不再大聲哭鬧,眼淚像被凍住了一樣,只在無人的角落里無聲地滑落。夜里,他會習慣性地伸手去摸身邊的位置,摸到的卻只有冰涼的稻草墊子。他常常盯著屋頂那塊破舊的油氈布發呆,仿佛能從那里望見母親模糊的影子。母親埋在屋后那棵半死的柿子樹下,樹還沒發芽,光禿禿的枝條像母親瘦弱的手臂,指向灰蒙蒙的天空。他不敢靠近那個土堆,害怕那是母親冰冷的身體,害怕聽見風吹過時,那是母親痛苦的低語。

老陳變得更加沉默了。他像一座山,巍峨而難以靠近。葬禮辦得極其簡單,幾個村里人來幫忙,用幾塊木板釘了個簡陋的棺材,就把楊秀蘭安葬了。沒有鑼鼓,沒有誦經,只有呼嘯的風聲和陳小川壓抑的哭喊。那天,老陳親自用那雙布滿老繭的手,一鍬一鍬地挖著泥土,蓋在棺材上。他沒有流淚,但小川在他彎腰的時候,看到了他緊繃的側臉和微微顫抖的肩膀。

母親走后,家里的活兒一下子全壓在了老陳身上。五歲的小川,雖然瘦小,但也開始被要求做更多的事情。拾柴、燒火、喂雞、掃院子,都是他力所能及的。他做得笨拙,常常被灶臺的煙嗆得咳嗽,手也被柴刀磨出了血泡,但他咬牙堅持著。因為母親臨終前的話語一直在他耳邊回響:“你是男人了,小川。”他不知道男人具體要做什么,但他知道,母親走后,這個家需要他,需要他像老陳一樣,硬邦邦地挺著。

老陳依然每天早出晚歸,不是進山打獵,就是去地里忙活。春耕開始了,他一個人翻地、播種、施肥。小川跟在他身后,學著撿石頭、拔草。有時候累了,他就一屁股坐在田埂上,望著遠處連綿的山峰。山還是那座山,村子還是那個村子,但總覺得少了什么,少了母親在院子里晾曬衣物時的哼唱,少了飯桌上她溫暖的笑容。

一天晚上,油燈的光芒跳躍著。老陳從懷里掏出了那把自制的小木刀,遞給小川。那木刀打磨得光滑圓潤,刀柄處刻著簡單的花紋。“拿著,”老陳的聲音低沉,“山里人,得硬氣。”小川接過木刀,冰涼的木頭貼著他的手心,他能感覺到這木刀里蘊含的力量,那是老陳的力量,一種沉默、堅韌的力量。他把木刀緊緊握在手里,像是握住了某種承諾。

接著,小川小心翼翼地從枕頭下拿出了母親留下的那只舊發簪。那發簪是木質的,上面雕刻著簡單的圖案,是母親唯一的首飾。它曾經插在母親烏黑的頭發上,在陽光下閃爍著微弱的光芒。現在,它靜靜地躺在他的手心,帶著母親最后的溫度。“這是娘留給我的……”小川聲音哽咽。老陳看著那發簪,眼神復雜難辨,似乎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他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拍了拍小川的頭頂。

從那天起,小川把發簪和木刀都仔細收好。發簪是母親的牽掛,是提醒他不要忘記來路和母親的囑托;木刀是老陳的給予,是教導他如何在艱難中挺直腰桿。這兩件東西,成了他在那個孤獨世界里最重要的伴侶。

1992年的夏天,那個修路的消息在村里傳開時,就像一粒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了漣漪。一條簡易的機耕道,要從鎮上一直修到村子附近。這對馬腦殼村來說,是前所未有的變化。它意味著與外界的連接將不再完全依賴那條雨季塌方、幾乎無法通行的土路。

村里人議論紛紛,有興奮,也有擔憂。興奮的是,以后進出方便了,山里的土特產也許能運出去賣個好價錢,鎮上的東西也能更容易運進來。擔憂的是,外面的世界太復雜,怕打破了山里的平靜。

老陳對此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情緒,只是默默地做好自己的活兒。但小川卻對“路”充滿了好奇。他聽母親講過外面的世界,聽村里去鎮上趕集的人講過。現在,這條路要修到家門口了,他感覺自己的夢想似乎離得更近了一些。

夏日炎炎,修路的工人在山谷里忙碌著,機器的轟鳴聲打破了山林的寂靜。小川和幾個村里的孩子,遠遠地跑去看熱鬧。他們看著那些從未見過的機器,看著工人揮汗如雨地開山鑿石,覺得一切都那么新鮮。

終于,在那個夏天快要結束的時候,機耕道的一段修到了村子附近。村長組織了一次去鎮上的“試乘”,用村里唯一一輛拖拉機拉人。老陳帶著小川也去了。

那天的情景,陳小川一輩子都忘不了。他第一次坐上拖拉機,轟隆隆的響聲震得他耳朵發麻。坐在高高的車斗里,他看著兩邊的風景飛快地向后退去,感覺像是在飛一樣。山里的景色從眼前掠過,漸漸地,山勢變得平緩,視野開闊起來。

當拖拉機駛入鎮子時,小川徹底驚呆了。和他想象中完全不同!不是只有一條土路,而是寬闊的水泥路,上面跑著各種各樣的車輛——汽車、摩托車、自行車,來來往往,川流不息。路兩邊是整齊的房子,不像村里的土坯房那樣低矮破舊,而是用磚頭蓋的,刷著白灰,甚至還有樓房!商店里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商品,他看到了布匹、糖果、肥皂,還有玻璃窗里閃閃發光的東西。鎮上的人很多,穿著各種各樣的衣服,說話聲音也比村里人響亮。

他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張,不停地問老陳:“那是啥?那又是啥?”

老陳看著他好奇的樣子,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笑意。“那是汽車,”他指著一輛小轎車說,“那是樓房,鎮上的人住的。”

小川的眼睛里閃爍著光芒。這就是母親說的外面的世界嗎?比她描述的還要精彩無數倍!他看到了電線桿上的電燈,雖然是白天沒亮,但他知道晚上能發出光;他看到了商店里有人在打電話,那是不是母親說過的“鐵盒子”?一切都像夢一樣不真實。

站在鎮上的十字路口,南來北往的人流和車流在他眼前交織成一幅絢爛的畫卷。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里面有什么東西在瘋狂地生長。母親的囑托,那個模糊的“大樓和鐵盒子”的夢想,此刻變得無比清晰和具體。

“我一定要走出去。”他小聲地對自己說,聲音里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我要讓娘看到,山外真有高樓和鐵盒子。”

老陳站在他旁邊,沒有聽到他的低語,只是默默地看著鎮子的方向。也許,在他年輕的時候,也曾有過類似的夢想吧。只是后來,命運把他拽回了這大山深處。

這次鎮上的經歷,像一束光,照亮了小川心中通往未來的路。回到村子后,他變得更加沉默,但他眼神里的光芒卻更亮了。他知道,要走到那里,必須非常非常努力。

1992年秋天到來時,山里的金黃色和火紅色漸漸取代了綠色。收獲的季節,也是為冬天儲備的時候。玉米、紅薯是主要的收成。老陳帶著小川在地里忙碌,教他如何掰玉米,如何挖紅薯。小川雖然手小力氣弱,但學得很認真。他知道,這些食物是他們過冬的保障。

秋天也是老陳打獵的黃金季節。動物們為過冬儲備能量,更加活躍。老陳常常帶著獵槍和陷阱進山,有時候一去就是一天。小川就在家里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或者跟著村里的其他孩子玩。但他心里總是惦記著老陳,害怕他在山里遇到危險。

有一次,老陳進山兩天都沒回來。小川急得坐立不安,他壯著膽子跑到村長家問。村長說老陳是老把式了,不會有事,可能是追獵物走得遠了。小川還是擔心,他一個人站在村口,望著老陳進山的方向,直到天完全黑下來。

第三天傍晚,老陳終于回來了,肩上扛著一只山羊。他胡子拉碴,衣服被樹枝刮破了,臉上帶著疲憊。看到小川等在村口,他腳步頓了一下,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擔心了?”他問,聲音有些嘶啞。小川猛地點頭,撲了上去,抱住了老陳的腿。老陳僵了一下,隨即伸出手,輕輕地揉了揉他的頭。

那只山羊讓家里的日子好過了許多。一部分自己留著吃,大部分背到鎮上賣了,換回一些油鹽、布匹,還有幾本破舊的小人書。小川如獲至寶,雖然很多字不認識,但他央求老陳給他講里面的故事。老陳不識字,但他能看懂圖畫,用他粗獷的語言講述著那些外面世界里的英雄故事。在那些故事里,小川暫時忘記了生活的艱辛,他的夢想插上了翅膀,在書頁里飛翔。

冬天如期而至,比前一年似乎更冷。風雪封鎖了山路,也隔絕了馬腦殼村與外界的聯系。家里的柴火堆得高高的,都是老陳和小川一根一根撿回來、劈好的。火塘里的火終日不熄,那是家里唯一的溫暖來源。

晚飯后,小川坐在火塘邊,借著微弱的火光,小心翼翼地拿出母親的木發簪,用袖子輕輕擦拭。然后他又拿出老陳給的小木刀,在手里把玩。他會回想母親說過的話,回想鎮上看到的一切。他知道,他不能永遠待在這個只能靠火塘取暖的小屋里,他要去外面,去那個有電燈、有樓房、有汽車的世界。

老陳坐在另一邊,默默地抽著旱煙。煙霧繚繞,模糊了他的側臉。小川偷偷地看他,發現老陳總是望著跳動的火焰發呆,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許他也在想念母親吧?也許他也在回想過去的日子?

小川現在更依賴老陳了。母親走后,老陳不僅承擔了所有的體力勞動,也努力地扮演著父親的角色。他依然話不多,但他的關心體現在每一個細節里。小川的衣服破了,他會笨拙地用粗針粗線縫補;小川咳嗽了,他會去山里采一些草藥熬水;下雪天,他會把小川的鞋子烤熱。這種沉默的、深沉的愛,像山泉一樣,一點一滴地滋潤著小川干涸的心田。

小川也在努力地回報著老陳的愛。他不再偷懶,努力幫老陳做家務。老陳教他劈柴,他就學著掌握技巧,雖然常常把手砍傷;老陳教他設陷阱,他就跟著學習動物的習性,記住每一種草藥的樣子。他知道,他能做的就是盡快長大,成為老陳的幫手,減輕他的負擔。

1993年,小川七歲了。村里沒有學校,鎮上的小學離得遠,學費也是個天文數字。讀書似乎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但他沒有放棄母親的囑托。他從那幾本小人書里認字,央求村里唯一一個識字的年輕人教他拼音。他用樹枝在地上寫字,用石頭在墻上畫畫。知識就像黑暗中的火花,雖然微弱,卻照亮了他前行的路。

老陳看出了小川對學習的渴望。但他知道家里的情況,供小川去鎮上讀書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他沒有打擊小川,只是默默地支持他。有時候,他會從小川寫的歪歪扭扭的字旁邊走過,假裝沒看見,但小川知道,老陳是知道的。

生活依然艱辛。糧食常常不夠吃,野菜和野味是重要的補充。有時候,老陳會帶小川一起進山。他教小川如何辨別方向,如何找到水源,如何躲避危險的動物。在茂密的森林里,老陳展現出了與在家里完全不同的一面。他敏銳、謹慎、充滿力量。他像一頭沉默的豹子,行走在山林之間。

一次,他們在山里迷路了。天色漸漸暗下來,氣溫驟降。小川開始害怕,他緊緊地抓著老陳的衣角。老陳也很焦急,但他沒有表現出來。他冷靜地觀察周圍的環境,尋找著熟悉的標志。最后,他在一棵老樹下發現了一個被藤蔓遮蓋的洞穴。他們躲了進去,生了一堆火取暖。

火光映照著老陳的臉,小川看到他臉上深深的皺紋,還有眼底的一絲疲憊。他突然意識到,老陳也在獨自承受著巨大的壓力。這個沉默的男人,用他并不寬厚但異常堅實的肩膀,扛起了整個家,扛起了他和母親的生命。

那個晚上,小川第一次主動靠在了老陳的懷里。老陳的身體有些僵硬,但沒有推開他。他能感覺到老陳的體溫,聽到他強有力的心跳聲。在那個簡陋的洞穴里,在跳動的火光下,小川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安全感。他知道,老陳就是他的父親,一個沒有血緣關系,但用行動和沉默表達著最深沉父愛的父親。

“爹,”小川輕聲喊道。

老陳的身體猛地一顫。他低下頭,看著懷里瘦小的孩子。這是小川第一次這么喊他。他的眼神變得柔軟起來,他伸出手,緊緊地抱住了小川。“哎。”他應了一聲,聲音有些沙啞。

那一刻,父子之間的隔閡徹底消融了。他們不再是繼父與孩子,而是彼此唯一的依靠,是生命中最重要的親人。

從那以后,“爹”這個稱呼從小川嘴里自然而然地喊了出來。老陳依然話不多,但他的眼神里多了更多的溫暖和愛意。他們之間的交流更多地是通過行動和眼神來完成。老陳一個眼神,小川就知道該做什么;小川一個舉動,老陳就知道他想什么。

1994年,小川八歲了。他已經能熟練地完成大部分家務,也能跟著老陳做一些農活和簡單的狩獵。他的個子長高了一些,但依然瘦弱。山里的生活就像一塊磨刀石,磨礪著他的身體,也磨礪著他的意志。

那一年,機耕道終于修到了村子附近。雖然不是水泥路,但至少拓寬了,勉強能通行一些小型車輛。偶爾會有鎮上的人騎著摩托車來村里收購山貨,或者有貨車運來一些日用品。村子與外界的聯系變得頻繁了一些。

小川常常站在路邊,看著那些從外面來的車輛和人。他會仔細觀察他們的穿著打扮,聽他們說話的口音。每一次接觸,都讓他更加渴望外面的世界。他知道,要走出去,唯一的路就是讀書。

他更加努力地學習。他會向每一個識字的人請教,哪怕對方只認識幾個字。他搜集一切能找到的紙片,用木炭或者燒過的柴火棍在上面寫字。他的識字量在一點點增加,他的夢想也在一點點清晰。

老陳看在眼里,記在心里。他知道小川的心思。他也開始留意村里有沒有什么機會能讓小川讀書。但村里的條件實在太差了,根本沒有辦學的可能。

有一天,老陳從鎮上回來,帶回了一個破舊的書包和幾本舊課本。他把東西遞給小川:“這是村長從鎮上一個老師那里討來的,說是他們不要的舊書。”

小川激動得雙手顫抖,小心翼翼地接過書包和課本,仿佛捧著稀世珍寶。他撫摸著書本粗糙的紙頁,聞著上面陳舊的墨水味。這是真正的課本!里面有更多的字,更多的故事,更多的關于外面世界的知識。

有了這些課本,小川的學習更加系統了。他每天除了干活,剩下的時間都用在看書認字上。他會坐在火塘邊,或者趴在窗臺下,借著微弱的光線,一筆一劃地描摹著書本上的字。有時候困了,他會用木刀輕輕敲一下頭,讓自己清醒過來。

老陳看到他這么刻苦,雖然嘴上沒說什么,但心里很高興。他開始更加努力地打獵、種地,希望能多攢點錢,也許將來有機會送小川出去讀書。他知道,這是楊秀蘭的遺愿,也是小川自己的夢想,他要盡力幫他實現。

1994年的冬天,一如既往的寒冷。但小川的心里卻燃著一團火。他已經認識了不少字,可以磕磕巴巴地讀一些簡單的句子了。他從課本里了解到了更廣闊的世界,知道了中國的河流山川,知道了歷史故事,知道了科學常識。這些知識像一把把鑰匙,正在慢慢打開他封閉的世界。

老陳也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雖然依然沉默,但他會偶爾問小川書里講了什么,會陪著小川一起看那些有圖畫的頁碼。他雖然不識字,但他能感受到知識的力量,感受到小川因為學習而煥發出的活力。

那年的臘月,家里殺了一只養了一年的豬。這是他們家一年到頭最豐盛的時候。老陳把豬肉腌制起來,一部分留著自己吃,一部分打算開春后背到鎮上賣。

年夜飯,還是像往年一樣,只有他們兩個人。但這次,小川感覺不一樣了。他已經不是那個只會哭著找娘的孩子了,他是一個有夢想、有目標的小男子漢。他給老陳夾菜,給老陳倒水,學著大人的樣子說一些祝福的話。

老陳看著他,眼中流露出欣慰的笑容。“小川,長大了。”他說。

小川心里一暖。他知道,老陳承認他長大了,不是因為他的個子高了多少,而是因為他的心變得堅強了,因為他有了自己的追求。

吃完飯,小川拿出母親的發簪和老陳給的木刀,放在一起。他對著跳動的火光,小聲說道:“娘,爹,我會努力的,我會走出去的。”

老陳坐在旁邊,默默地看著他。他的影子被火光拉得很長,像一座巍峨的山峰,默默地守護著小川的夢想。

1995年到來時,小川已經九歲了。他對母親的記憶開始變得有些模糊,但母親的囑托卻像烙印一樣刻在他的腦海里。他知道自己肩負著母親的期望,也知道老陳為了他付出了多少。

那年春天,老陳做了一個決定。他打算多打點獵物,多收點藥材,攢夠錢,看能不能把小川送到鎮上的小學去讀一年。哪怕只是一年,也能讓小川接觸到更正規的教育。

這個決定對老陳來說很艱難。這意味著他要冒更大的風險進深山,要付出更多的體力勞動。但他看到小川那么渴望學習的眼神,他就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小川知道老陳的想法后,心里既感動又擔憂。他知道山里的生活有多危險,老陳為了他要承受多大的壓力。他更加努力地學習,努力地幫老陳干活,希望能早日減輕老陳的負擔。

那段時間,老陳進山更頻繁了。有時候,他會帶著小川一起去采藥。他教小川認識各種草藥,教他如何辨別藥材的品質。小川跟著老陳在山林里穿梭,聽著老陳講述山里的故事,感受著山林的靈氣和危險。

在一次采藥時,老陳不小心從山坡上滾了下來,摔傷了腿。小川嚇壞了,他哭著跑過去。老陳疼得額頭冒汗,但他咬著牙,讓自己保持清醒。他指揮小川找來樹枝,給他固定受傷的腿。然后,他靠著小川瘦弱的身體,一步一步地往山下挪。

那段路異常艱難。小川用盡全身力氣攙扶著老陳,每一步都走得異常沉重。老陳疼得臉色蒼白,但他沒有發出一聲呻吟。他看著小川稚嫩卻堅毅的側臉,心里五味雜陳。這個孩子,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回報著他給予的愛。

回到家后,老陳的腿傷很嚴重,村里人說至少要養幾個月。這意味著家里的重活都落在了小川一個人身上。小川沒有退縮,他像個小大人一樣,擔負起了家里的責任。他獨自去地里干活,獨自喂養家禽,獨自上山拾柴。雖然累得腰酸背痛,但他的眼神始終堅定。

在這段時間里,小川深刻體會到了生活的艱難,也深刻體會到了老陳曾經承受的重擔。他知道,老陳的沉默不是冷漠,而是因為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支撐這個家上。

他每天給老陳換藥,給老陳端水送飯。老陳看著他忙碌的身影,眼神里充滿了疼惜和驕傲。他知道,他的小川長大了,真的長大了。

腿傷漸漸好轉后,老陳開始教小川更深入的狩獵技巧。他不能親自去,就在家里給小川講解地形、動物習性,教他如何制作更有效的陷阱。小川學得很快,他帶著老陳的囑托和希望,獨自一人進了山。

第一次獨自狩獵,小川很緊張。但他握緊了老陳給他的木刀,仿佛能從中獲得力量。他按照老陳教的方法,小心翼翼地在山林里穿梭。他花了整整一天時間,終于成功地設下了一個陷阱,捕到了一只野雞。

他拎著野雞回到家,臉上帶著抑制不住的喜悅。老陳看到他,眼神一亮。“好樣的!”他說,聲音里帶著贊賞。小川把野雞遞給老陳,說:“爹,我們可以賣了,攢學費。”

老陳接過野雞,沉甸甸的,像小川沉甸甸的希望。他知道,這個孩子,為了走出大山,為了實現母親的遺愿,付出了多少努力。

1995年夏天,陳小川九歲了。他已經能夠熟練地掌握許多生存技能,身體雖然瘦小,但非常結實。他識字量大大增加,那些破舊的課本已經被他翻爛了。他坐在屋后的柿子樹下,望著山外,眼神堅定。他知道,他離那個夢想中的世界越來越近了。

老陳的腿傷已經痊愈,但他明顯老了許多。他看著小川,心中百感交集。這個孩子是他的希望,也是他的牽掛。他知道,總有一天,小川會離開這座大山,去追尋他自己的未來。

那個夏天,村里再次傳來消息。鎮上的小學要招收一些寄宿生,優先招收家庭困難的山里孩子,學費可以減免一部分。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老陳和小川聽說了這個消息后,心里都燃起了希望。但隨之而來的,是新的困難。即使減免一部分,學費、生活費依然是一筆巨大的開銷。對于靠山吃山的老陳來說,這幾乎是要掏空所有的積蓄。

老陳沒有猶豫。他開始更加拼命地打獵、采藥。小川也跟著他一起,爺倆早出晚歸,身影出現在山林的各個角落。他們挖草藥、找野味、撿蘑菇,攢下每一個能換錢的東西。

他們在鎮上認識了一個藥材販子,老陳的藥材品質好,漸漸有了固定的買家。小川也跟著老陳學習如何辨別藥材,如何與人打交道。他雖然年紀小,但聰明伶俐,嘴巴甜,很受藥材販子的喜歡。

日子過得異常緊張,但小川的心里充滿了動力。他知道,他每多攢一分錢,就離鎮上的小學更近一步。他想起母親臨終前的笑容,想起她在燈下為他縫補衣服的身影。他不能辜負母親的期望。

在那些忙碌的日子里,小川和老陳之間的感情愈發深厚。他們不僅是父子,更是戰友,是彼此的依靠。他們在山林里一起面對危險,在夜晚的火塘邊分享簡單的食物,在沉默中交流著對彼此的愛和關心。

老陳依然不善言辭,但他會把最好的食物留給小川,會在夜晚小川睡著后,輕輕地替他蓋好被子。小川也會在老陳累的時候,主動給他捶背,或者在他受傷時,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邊。

那只母親留下的發簪,小川一直貼身收著。有時候,他會拿出來,放在手心摩挲,仿佛能感受到母親的溫度。那把老陳給的木刀,他隨身攜帶,不僅僅是防身,更是一種力量的象征。每當遇到困難想放棄的時候,他就會握緊木刀,想起老陳沉默的堅毅,想起母親臨終前的眼神,然后咬牙堅持下去。

1995年秋天,鎮上的小學開始招生了。老陳帶著小川,背著他們攢了幾乎一年的錢,踏上了去鎮上的路。機耕道已經能勉強走車了,他們坐了一輛送貨的拖拉機,一路顛簸。

再次來到鎮上,小川已經不再是那個完全懵懂的孩子了。他依然感到新奇和興奮,但他更多的是一種即將踏上新征程的決心。他看到了那些穿著干凈校服、背著書包的孩子,心中充滿了羨慕和向往。

報名過程并不順利。學校名額有限,競爭激烈。而且山里孩子的學費減免名額也很少。老陳帶著小川,跑遍了學校的各個辦公室,低聲下氣地向老師和領導懇求。他的臉上帶著懇切的表情,一向硬氣的背影此刻也顯得有些彎曲。

小川站在老陳身邊,心里像壓了一塊石頭。他看到老陳為了他,放下了所有的尊嚴,他的眼眶忍不住濕潤了。他握緊了藏在口袋里的木刀,告訴自己一定要爭氣。

也許是老陳的誠懇打動了老師,也許是小川渴望學習的眼神讓他們看到了希望。最終,學校同意給小川一個減免學費的名額。但生活費和一部分雜費,還是需要自己承擔。

雖然只減免了一部分,但這已經是莫大的恩賜了。老陳和小川都非常高興。老陳把他們攢的所有錢都交給了學校,只留下了微薄的生活費。

“好好讀,”老陳對小川說,這是他難得的長篇大論,“鎮上和山里不一樣,要聽老師的話,不要惹事。吃飽飯,穿暖衣,把書讀進去。學到了本事,將來才能過上好日子。”

小川用力地點頭,眼中含著淚水。“爹,我會的!我一定好好讀,不辜負您和娘!”

他知道,這不僅僅是鎮上的一個小學名額,這是老陳用他所有的積蓄,用他彎曲的脊背,為他鋪就的一條通往外面世界的路。這條路,承載著母親的遺愿,承載著老陳深沉的父愛,承載著他自己對未來的無限憧憬。

離開鎮上,回到馬腦殼村的路上,小川背著那個破舊的書包,里面是他的課本、母親的發簪、老陳的木刀,還有他對未來的所有希望。他看著遠處的群山,那些曾經禁錮他的大山,現在似乎變得不再那么可怕。因為他知道,他已經找到了走出大山的那把鑰匙——知識。

未來的路依然充滿未知和挑戰,鎮上的學校生活會是什么樣?他一個山里孩子,能不能適應外面的世界?生活費怎么辦?這些問題像烏云一樣盤旋在心頭。但當他看到身旁老陳雖然疲憊卻充滿希望的眼神時,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他回頭望了一眼逐漸遠去的鎮子,又望了一眼越來越近的馬腦殼村。泥土與夢想的四季,在1995年的秋天交替著。山里的泥土養育了他的生命,母親的囑托和老陳的父愛滋養了他的夢想。現在,他要帶著這份泥土的芬芳和夢想的光芒,踏上新的征程。

這一段日子,從母親離世的悲傷,到與老陳建立深厚父子情的溫暖,再到為走出大山而拼命努力的艱辛,是陳小川童年中最重要、最深刻的三年。他在貧瘠的土地上學會了生存,在沉默的父愛中學會了堅韌,在對知識的渴望中點燃了希望。馬腦殼村的泥土,見證了一個山里娃如何從失去母親的陰影中走出,如何在困境中生長,如何在父愛的滋養下,一步步走向那個他夢寐以求的外面世界。他知道,未來的路還很長,很艱難,但他已經不再害怕。因為他心中有光,手中有“刀”,身后有“山”。

向往地平線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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