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雪上加霜（2012底）

被林氏集團開除后，陳小川仿佛從一個高速運轉的機器中被甩了出來，重重地摔在了冰冷的地面上。他提著那個裝著他全部財產的紙箱，漫無目的地走在深圳的街頭。年底的寒意已經襲來，透過他單薄的衣衫，直刺他的骨頭。

他沒有家可回。出租屋的租金兩天后就到期了，他身上剩下的錢，連一個星期的房租都不夠。他嘗試著給幾個大學同學打電話，但他們不是在老家過年，就是借口各種忙碌婉拒了他。他理解，沒有人愿意在這個時候為一個失業、落魄、還可能惹上麻煩的朋友伸出援手。城市的現實就是這樣，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卻寥寥無幾。

在所有可能求助的人中，他腦海里閃過一個名字：張浩。盡管他們上次見面鬧得不歡而散，盡管張浩的話傷透了他的心，但在他最絕望的時候，張浩仍然是他在這座城市里為數不多的，曾經有過深厚交情的人。也許，也許他愿意看在過去的情分上，幫他一把，哪怕只是借他一點錢度過眼下的難關。

這個念頭讓他猶豫了很久。他知道向張浩開口，意味著要吞下上次見面時的屈辱，要放下所有的尊嚴。但他已經走投無路了。饑餓和寒冷是如此真實，它們壓倒了他內心所有的驕傲和顧慮。

他找了一個公園的長椅坐下，拿出手機。手指在張浩的名字上徘徊，最終還是撥了出去。電話響了幾聲，張浩接了。

“喂？小川？”張浩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驚訝，語氣不算熱情，但也并非完全冷淡。

小川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張浩，是我。最近怎么樣？”

“還行吧，忙著點事。你呢？聽說你從林氏集團離職了？”張浩問，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

“嗯，出了一點問題。”小川避重就輕地說，他不想詳細解釋被陷害的事情，那太復雜也太羞辱，“我……我現在遇到了一點困難。方便見個面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小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見面？現在不太方便吧。”張浩說，“我正在外地談一個項目，可能要過幾天才回深圳。有什么事，電話里說吧。”

外地？小川的心涼了半截。他知道張浩可能只是借口。但他別無選擇，只能硬著頭皮說了下去。

“我現在情況不太好，出了點意外，工作丟了，身上也沒多少錢了……”小川說，每一個字都說得很艱難，“房租快到期了，想……想跟你借點錢，等我緩過來了，立刻還你。”

電話那頭的沉默更長了。小川仿佛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公園里有孩子在嬉鬧的聲音，路人匆匆走過的腳步聲，一切都襯托著他此刻的無助和卑微。

“借錢？”張浩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帶著一種明顯的冷漠和不耐煩，“小川，不是我不幫你，你也知道我現在創業，資金也很緊張。每一分錢都要掰成兩半花。再說，我們上次見面的時候，你不是對我創業很不看好嗎？你不是覺得我走的路不對嗎？現在你落難了，就想起我這個朋友了？”

他的話像錐子一樣扎進了小川的心里。他沒想到張浩會如此直接、如此刻薄地提起上次的不愉快，并在他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用這種方式嘲諷他。

“張浩，我沒有……”小川試圖解釋。

“好了，別說了。”張浩打斷了他，語氣更加嚴厲，甚至帶著一絲優越感，“我上次就跟你說過，生意場上哪有什么兄弟情義？只有利益！你現在沒有利用價值了，還欠一屁股債，我為什么要幫你？幫你就是給我自己找麻煩！”

他頓了頓，語氣緩和了一點，但更加傷人：“小川，你太天真了。這個社會就是這樣。你得靠自己。別人幫你是情分，不幫是本分。我也沒指望你幫我，你也不能指望我幫你。咱們就當上次說的那樣，分道揚鑣吧。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以后各憑本事。”

“嘟——嘟——”

電話被掛斷了。

小川握著手機的手無力地垂下。他看著手機屏幕上結束通話的界面，仿佛看到了他和張浩這段友誼的終結。他曾經以為，即使理念不合，至少朋友情誼還在。至少在生死關頭，他們還能互相扶持。但他錯了。張浩已經徹底變成了另一個人，一個被金錢和功利吞噬了良知的人。那個曾經和他一起暢談理想、一起經歷青春的張浩，已經死了。

眼淚再也忍不住，從小川的眼眶里涌了出來。他不是因為借不到錢而哭，而是因為這段友誼的徹底破裂而哭。他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被公司拋棄，被朋友背叛，他在這座巨大的城市里，真的變成了一個孤家寡人。

他想到張浩那句“你沒有利用價值了”。是啊，在這樣的城市里，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變得如此赤裸裸，如此功利化。沒有價值，就沒有被幫助的理由。他的努力、他的善良、他的理想，在現實面前顯得如此不堪一擊。

他將臉埋在雙膝之間，公園里嘈雜的聲音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他壓抑的哭泣聲。寒風吹過，帶著冬天的蕭瑟和城市的冷漠。他感到徹骨的寒冷，不僅僅是身體上的，更是心靈上的。

哭了一會兒，小川慢慢抬起頭。他的眼睛通紅，臉上掛著淚痕。他看著遠處的燈火，那些象征著繁華和溫暖的光芒，此刻在他看來卻像是在嘲笑他。他感到一種強烈的恥辱和憤怒。

張浩的話像一把火，點燃了他心底最后的倔強。他說自己沒有利用價值？他說這個社會只相信錢？好！他要讓張浩看看，他要讓所有拋棄他、嘲笑他的人看看，陳小川不是他們想象的那么容易被打垮！他要靠自己，在這座城市里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更好！

他擦干眼淚，用手背用力抹了抹臉。他站起身，提起那個紙箱。他的身體很疲憊，內心卻燃起了一股熊熊的怒火和不屈的意志。張浩的冷漠和背叛，像一把刀，在他心上留下了一道深刻的傷口，但也徹底斬斷了他最后的依賴。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只能完全依靠自己了。

他看了一眼公園門口匆匆而過的行人，他們沒有人注意到這個角落里剛剛經歷了一場內心風暴的年輕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煩惱，自己的冷漠。他不過是這個城市里無數個被生活碾壓的普通人之一。

但他不甘心只做一個普通人，不甘心就這樣被命運擊垮。他想起了母親和繼父的臉，想起了他們對他的期望。他想起了恩人“林偉東”的告誡和約定。他不能讓他們失望。他不能讓那個在大山里、在大學里、在職場上拼命努力的自己白費。

他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疼痛讓他更加清醒。他知道，前方的路更加艱難，但他別無選擇。他必須繼續走下去。即使流落街頭，即使食不果腹，他也要活下去，并且找到那個能夠改變一切的機會。張浩的冷漠，成了他徹底孤立無援的證明，也成了他內心絕地反擊的導火索。雪上加霜的打擊，反而激發了他更深的潛力。他不再相信任何人，除了自己。他要用自己的雙手，從泥濘中爬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