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流落街頭（2012底-2013初）
失去了工作，失去了朋友，陳小川徹底淪為了這座繁華城市的流浪者。他提著那個破舊的紙箱，里面裝著他僅剩的全部家當，在深圳冰冷的街頭游蕩。夜晚降臨，城市的霓虹燈次第亮起，將天空映照得五光十色，與他內心的黑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感到無盡的饑餓。肚子像是在用尖銳的刀子切割他的內臟。他已經快一天沒有吃東西了。他曾經是大學里品學兼優的學生，是外貿公司里前途光明的職場新人，現在卻淪落到連一頓飽飯都吃不上的地步。
他沿著街道漫無目的地走著，眼睛下意識地尋找著可以果腹的東西。垃圾桶是他唯一的希望。他小心翼翼地翻著寫字樓或餐館門口的垃圾桶，希望能找到別人丟棄的食物。他看到了包裝精美的盒飯，里面的菜色看起來不錯，但已經冷了，他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了手。他撕開包裝，狼吞虎咽地將冷掉的米飯和菜送進嘴里。食物冰冷且索然無味，但他已經顧不了那么多了。這是他今天的第一頓“飯”，他像對待珍寶一樣珍惜著每一口。
填飽肚子后，他面臨著另一個問題：在哪里睡覺？公園的長椅，天橋下的涵洞，建筑工地的臨時板房……這些都成了他考慮的棲身之所。他選擇了公園。盡管寒冷，但至少相對安全，而且可以避開一些路人的目光。
他在一個不起眼的長椅上坐下，將紙箱放在身邊。他盡量蜷縮著身體，希望能保留一絲熱量。冬天的夜晚寒風刺骨，他只穿著一件單薄的外套，根本抵擋不住。他感到寒意從四面八方襲來，他的身體忍不住顫抖。
第一夜幾乎是煎熬。他無法入睡，饑餓和寒冷折磨著他，公園里偶爾傳來的聲響讓他神經緊繃。他聽著遠處傳來的汽車鳴笛聲，高樓里的燈光，以及那些似乎永遠不會停止的喧囂，感覺自己就像這個巨大城市角落里一只被遺忘的蟲子。
接下來的日子，生活變得更加艱難。他學會了在什么時候去哪里尋找食物更有效率，學會了如何在公共衛生間簡單地洗漱，學會了如何避開巡邏的保安和警察。他遇到了其他流浪者。他們中有年邁的，有殘疾的，有精神有些問題的，也有和他一樣，因為各種原因而跌落到社會底層的人。
他小心翼翼地與他們交流。有些人很冷漠，對他充滿戒備；有些人卻意外地友善，愿意分享一點生存的經驗，甚至偶爾分享一口食物。他聽著他們的故事，那些因為賭博、因為疾病、因為家庭變故、因為投資失敗而傾家蕩產的故事。他們很多人都曾經有過“正常”的生活，甚至有過輝煌的過去。他們的經歷讓他感到心驚，也讓他更加深刻地認識到這座城市的殘酷和脆弱。在這里，成功可能是一夜之間的事，但跌落谷底，也可能只需要一個錯誤的決定，或者一次致命的打擊。
他看到了人性的復雜。有些人即使自己已經一無所有，仍然愿意對同病相憐的人伸出援手；有些人則變得麻木不仁，甚至會為了爭搶一點資源而相互攻擊。他在這些底層人群的互動中，看到了最赤裸裸的生存法則，也看到了在極端困境中依然閃爍的人性光輝。
流浪的日子里，小川每天都面臨著巨大的羞辱和痛苦。他不敢看路人的眼睛，生怕從他們的眼神里看到嫌棄、鄙夷或憐憫。他感到自己身上的污垢和異味，這讓他感到深深的自卑。他曾經是一個干凈整潔、意氣風發的年輕人，現在卻連最基本的尊嚴都難以維持。
他開始質疑一切。他問自己，拼命讀書有什么用？努力工作有什么用？堅持原則有什么用？他看到那些開著豪車、住著豪宅的人，他們中的很多人可能并沒有他聰明，沒有他努力，甚至沒有他善良。他們憑什么擁有這一切？是背景？是關系？還是不擇手段？
“努力有用嗎？”這個問題像魔咒一樣在他腦子里盤旋。在大山里，努力意味著多挖一點地，多撿一點柴，日子就能好一點。在學校里，努力意味著考更高的分數，就能上更好的大學。在公司里，努力意味著完成更多的任務，就能得到更高的評價。這些都是清晰的因果關系。但現在，他所有的努力都化為烏有，他被扔到了這個社會的角落里，連生存都成了問題。
他看著那些漠然的路人，看著那些高高在上的建筑，感到自己與這個世界隔著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他曾經以為自己正在跨越那道鴻溝，但他現在卻被狠狠地推了回來。
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在一個街頭書攤邊停下了腳步。書攤的主人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擺著一些破舊的書籍和雜志。小川已經很久沒有接觸過書了。他看著那些書頁泛黃的書，內心涌起一股久違的渴望。那是他對知識的渴望，對另一個世界的向往。
他身上只有不到二十塊錢，那是他這兩天撿瓶子攢下的。他小心翼翼地翻看著那些書，最終用幾塊錢買下了一本看起來還能讀的小說。他拿到書，就像拿到了一件珍寶。
他在一個僻靜的角落坐下，打開那本舊書，開始閱讀。書中的故事將他帶離了殘酷的現實，進入了一個充滿想象力的世界。在閱讀的那幾個小時里，他忘記了饑餓，忘記了寒冷，忘記了自己的處境。他仿佛又回到了大學圖書館，回到了那個充滿希望的自己。
這本書雖然破舊，卻像一束微光，穿透了他內心的黑暗。它提醒他，他不僅僅是一個流浪者，他還是一個讀過書、有思想的人。他的大腦還在，他的求知欲還在。即使身體和精神都處于低谷，他的內在世界并沒有完全崩塌。
閱讀結束后，小川合上了書。他感到一陣強烈的疲憊，現實的殘酷又一次將他拉回。但他心底的那束微光并沒有熄滅。他知道，僅僅靠閱讀并不能解決他的生存問題，但他至少找到了一個能夠支撐他、讓他暫時逃離痛苦的方式。
他站起身，將書小心翼翼地揣進懷里。他看著遠方的城市天際線，眼神中帶著一絲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種沉重的決心。他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但他必須堅持下去。為了那個在大山里憧憬未來的自己，為了那個在大學里努力奮斗的自己，為了那個在職場上拼搏向上的自己。他不能就這樣被打倒。
流落街頭的生活，讓他經歷了前所未有的艱難和痛苦，但也讓他看到了這個社會的另一面，看到了人性的復雜，也逼迫他重新審視自己的人生和價值觀。他深刻地體會到，生存是第一位的，尊嚴和理想，在某些時候，不得不為之讓路。他必須找到一條活下去的路，無論這條路多么艱難，多么充滿挑戰。那個問題的答案，努力到底有沒有用？此刻的他無法確定，但他知道，不努力，連生存的機會都沒有。他必須繼續努力，即使是在這個社會的最低層，為了能夠活下去，為了能夠有一天重新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