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梓......”辛源的聲音嘶啞得厲害,仿佛被砂石磨過,瞳孔巨震。他下意識地抬手,想觸摸那塊石頭,指尖在半空中劇烈地顫抖起來。那寶石的形狀,那深邃的藍色光澤.....與他噩夢深處,戴在妻子與女兒頸間閃爍的光芒,何其相似!
剎那間,現實與噩夢的壁壘轟然坍塌——夢中冰冷的觸感還未散去,此刻女兒的體溫卻近在咫尺?!拔覀兊膶殐罕任腋枰 逼拮优R終前的話,不絕于耳,一次又一次如重錘般撞在他的心窩上,逼得他眼前發黑,胸腔里堵得喘不過氣。
“阿爸?”辛梓憂心忡忡地蹲下身,挽住搖搖欲墜的父親的手腕,支撐著他。她從未見過父親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樣——猩紅的雙眼,泛白的臉頰,汗水與淚水交融在那張滿經風霜的臉上。她掏出帕子,輕柔地擦拭他額間的汗珠和未干的淚痕。
輕柔地觸感在臉上移動,驚動了沉溺在傷痛中的辛源。他猛地抓住辛梓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他的目光依舊死死地鎖住辛梓脖頸上的藍色寶石,眼神空洞而遙遠,彷佛穿透了時光,看到了坐在床上摘寶石的妻子。
“別摘!別摘....別..”辛源聲音破碎,帶著一種迫切的哀求。
“阿爸?你在說什么?我沒有要摘啊....從我記事以來,你就讓我一直戴著,我從未摘下過??床灰姷臅r候,只是藏在衣服里的!”辛梓被父親的反應徹底驚住,心頭的疑惑更甚。
“阿爸?你到底怎么了?剛剛你提到了阿媽的名字....也提到了【瑤】!你是不是做了關于阿媽的惡夢?還有這個......是我們今日所找到的石頭【瑤】嗎?”辛梓低頭看向胸前的藍色寶石。
辛源的身形晃了晃,彷佛被這句話抽走了筋骨。他盯著寶石,喉結艱難滾動,良久才從干澀的喉嚨里擠出一句:“是....它就是【瑤】?!?/p>
抓住辛梓的手瞬間失了力道,頹然滑落。他緩緩地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底翻涌的驚濤駭浪已然褪去,沉淀下厚重、化不開的哀慟與悔恨。
窗外的月亮不知道何時悄然的躲入云層....天空變得更加的黑暗.....室內的燭光明亮的光影籠罩著這對相依的父女......
辛源伸出手,這一次,他動作輕柔而緩慢,帶著一種近乎于虔誠的神圣。當指尖觸碰到女兒頸間那顆帶著溫熱的藍色寶石——寶石的涼意與女兒肌膚的溫熱奇妙的融合在一起,他真實地感受到生命的律動。他們的女兒一直戴著妻子留給她的愛.....
“瑤.....”他低低地念著這個字,像一個封印被解開。
“十八年前,我跟你阿媽......在山中狩獵時意外所得.....據說是被神賜福過,能消除災厄的寶物....你阿媽她....”辛源的聲音戛然而止,喉嚨劇烈滾動,嘴巴張張合合,不知道如何將這殘酷的事實告訴女兒——她的阿媽在自己生命垂危之際,親手將它從自己的頸間取下,給她戴上.....帶著微笑,選擇永遠的離開了他們。
“她將這個'希望'留給了你.....自己離開了!”辛源頓挫的嗓音終于被找回。他苦澀地吐出了這句話,聲音輕如塵埃,卻重逾千鈞。
“每每狩獵....我都會尋遍四周.....十余載里,我不知道找過了多少山山水水....”他的指尖眷戀地摩挲著寶石。“只為找更多....更多的【瑤】......”后面的話消散在嘆息里。
辛源抬頭,看向與妻子長相及其相似的臉龐,眼中似有晶瑩凝聚,卻終未落下。他沒有將接下來的話說出口。他清楚的記得,他的妻子已經聽不見這番話。站在他面前的,是帶著他妻子希望活著的女兒,是他們的女兒。
“阿爸.....”
“哎....”
父女兩人緊緊相擁。辛源將腦袋深深埋入女兒帶著溫暖氣息的肩窩,寬闊的肩膀劇烈地顫抖著。這一次,沒有野獸絕望時的嗚咽,只有壓抑已久的痛哭。滾燙的眼順勢而下淚,重重地滴落在辛梓頸肩的藍色寶石上,濺開細小的水漬。
哭泣聲在黑夜中更顯悠遠綿長....夜空中的月亮、星星被驚得從云間伸出腦袋,欲探探這聲音的來源.....
“阿梓.....我們明日去看看你的阿媽吧!她應該也想我們了....”大哭后的辛源,癱軟的靠坐在竹椅上,好似被抽干了所有精氣神。
“好....阿爸!”“我也想她了!”辛梓纖細的手指摩挲著胸前的寶石,微涼里透著些許暖意,她好似感受到了阿媽臨別時,撫摸自己留下的那抹體溫——如冬日暖陽。
燭火搖曳,墻上晃動的光影好似帶著她來到了另一個時空——歲月未在母親的臉上留下痕跡,她笑靨如花。漸行漸遠的身影朝著她揮動著雙手,似打著招呼,又似在告別。
辛梓追逐著光影,光影亦在移動.....她追它跑....光影終是在窗邊不見?!鞍?....”辛梓濕潤的眼眶隨著母親的消散,終是滾落下顆顆淚珠.....
窗外,彩色的石頭透過淚珠,在辛梓的眼中閃爍著璀璨的光芒......
“阿爸,阿媽是因為瑤離開了我們......院里的瑤.....明日.....”辛梓盯著疲憊的父親,悲傷還未從她的臉上消散,擔憂就再次在她的臉上聚集。她欲言又止,眼神瞥向外間的院落。
辛梓重重的嘆息一聲,似是想起來什么?!懊魅找辉缇腿グ桑 薄皫е幍暮孟⑷ィ ?/p>
'帶著瑤',這三個字就像警鐘長鳴,驚醒了陷入悲傷中的父女——是的,寶兒(阿媽)知道我們有如此多的瑤,肯定很開心!
剛剛還萎靡不振的兩人,視線同時落在院里成山的寶石上,好似在黑暗中握住了一絲曙光,一下子就有了精神。
“那兩個人安排的怎么樣了?”辛源想起了晚間的叮囑。
“今夜守夜的是辛山叔與辛海叔,他們在,不會有差錯!”
辛梓說完,余光落在木桌上的藍色瓷瓶,憶起辛源的手。她大步邁向瓷瓶,將其握在手中,來到辛源的面前。
“您的傷口可還在流血?我給您換藥!”
辛源這才攤開緊握的左手——手心早已被干了又濕,濕了又干的血跡所浸染。
辛梓小心翼翼地為他擦拭著手心的血跡,偶爾呼出氣息為他吹走手中的疼痛。他低頭盯著頭頂,大起大落的心終于尋到了停留的歸處——妻子臨終前擔心的女兒已經健康長大;更多更多的瑤也已找到......
“寶兒,你在天上看見了嗎?”辛源視線從窗外眺望天空,尋找著黑夜里閃爍的星辰,在心中無聲地道。星星眨巴眨巴眼睛,好似回答了他的問題。
他笑了,嘴角微彎如月牙。他情不自禁地伸出右手揉上那毛茸茸的腦袋——就像小時候安撫小阿梓一樣。
“阿爸,我弄疼你了嗎?”辛梓被辛源的舉動打斷了手中的動作,投來擔憂與歉意的目光。
“沒有....阿爸不疼,阿爸想謝謝阿梓!”
兩人目光交錯,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眼里的愛意——父親對女兒的疼愛,女兒對父親的敬愛.....還有頸肩閃爍的藍色寶石....
——各家燈火通明,今夜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倪氏倪陽家的屋內,一堆有色彩的寶石在燭火下,熠熠生輝。各種色彩的光影打在地面和墻上,讓屋內的十人彷佛身處在一個魔幻的世界。
燭火搖曳,有人的視線跟隨光影的移動而游走。
“真美啊!”有人情不自禁地感慨。
“族長,還是你有先見之明!”“你看!我們今日提前搶回來的這些石頭,三分之二都開采出了有顏色的寶石!”倪朝云看著推門而入的來人,笑得燦爛非凡,本來不大的眼睛都快瞇在一起。
“哈哈哈哈,不錯!”倪陽也被這奇觀引得開懷大笑。他的視線在這堆彩色寶石上游走,尖銳而犀利。
黃色....橙色.....綠色...青色....透明的....藍色.....
倪陽眼神被那一塊巴掌大的藍色的寶石聚了焦。他快步來到寶石山旁,拿起那塊藍石——晶瑩剔透的藍,深邃如浩瀚的海洋,冷艷如遠方的雪山??杀砻婵油萏幧㈤_的裂痕破壞了它,整個寶石在燭火下的光影七零八落。
他眸色漸深,眼神陰鷙,像是一條即將攻擊獵物的毒蛇。
“誰切割的?.....”他的聲音低沉,充滿了冷漠與不容置疑,猶如冬日寒風中的冷刃,讓陷入狂歡的族人們瞬間安靜。
空氣中沒有絲毫溫度,墻上的彩色光影還在晃動。
“是誰?.....”冰冷的嗓音再次響起,明顯已經失去了耐心。
屋內的幾人面面相覷,最終目光落在了一個個子不高,皮膚黝黑、膀大腰圓的男人身上。
倪陽隨著眾人的視線,向著男人的方向走去。他每踏出一步,空氣就凝固一分,屋內的呼吸聲越來越沉重.....“啪!”清脆地聲音在寂靜的屋里響起。所有人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身體在同一時刻生理性地顫抖。
肥胖男人的身體因力道而戰栗,身上的肥肉也隨之抖動。他左邊的臉頰瞬間紅腫,透著根根紅色血絲,嘴角滲出點點鮮血。
“廢物....做不好就別做!”
被罵的男人猛地抬頭——死死地咬住雙唇、拳頭緊握,與倪陽四目相對那一刻,再一次怯懦地低下頭?!安皇俏?....”
聲音小如蚊蚋,站在面前的倪陽還是聽見了。他緊皺著雙眉,臉上的表情更黑了:“抬起頭來!.....說!”聲音冷銳鋒利。
“不是我!....”被下指令的男人緊閉雙眼,抬頭大喊——聲如洪鐘,力卻如棉花,消散得極快。男人瞬速低頭緊咬住雙唇。微微顫抖的雙腿暴露了他此刻內心的恐懼。
“滾一邊去!....”倪陽未在看男人那怯聲怯氣、膽小如鼠的模樣,似利劍的目光掃向眾人?!柏N.....敢做不敢認?”空氣沉默片刻?!安蝗缭趫龅拿咳硕级缫桓种溉绾??”
倪陽坐下,慵懶的靠在椅背上,右手骨節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桌面?!斑?...咚...咚...咚咚咚”聲音不大,卻清晰地敲在了每一個人的心上。
一個身體強壯、肌肉結實、步態穩健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攞動著步子,緩緩地從人群中走出?!氨?!族長!....是我!”低沉有力的聲音被壓低聲調。
“敢做不敢當?....”“誰教你的?....嗯?倪朝雨?”“....回答!”倪陽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站在一旁面露憂色的倪朝云。
“沒有誰,沒有誰!我只是....”被叫到名字的倪朝雨[砰]的跪下。突如其來的聲響讓倪陽的火氣更勝?!癕D,我們倪氏不養孬種!”“既然這樣,代價就取一只手吧!”他怒氣順消,漫不經心的把玩著手中的藍色寶石。
聽見裁決結果的倪朝雨大驚失色,猛地磕頭求饒!“族長,我錯了,求求你!....求你...饒過我...我再也不敢了!”
一旁的倪朝云臉上閃過驚愕:“請族長消消氣,朝雨他被我和大哥慣壞了,還希望您能給他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我們會好好管教他,讓他成為一個合格的倪氏族人!”倪朝云目光投向跪地的倪朝雨:“還不快點滾起來!”
倪朝雨的哭嚎戛然而止,整間屋子陷入死寂,只剩下燭火燃燒的噼啪聲與眾人壓抑的呼吸聲。
倪陽撫摸著藍色寶石的裂痕,視線從跪地顫抖的倪朝雨的身上掠過,最終定格在代為求情的倪朝云臉上。
“呵!.....”倪陽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嗤笑,原本把玩著藍瑤裂痕的手倏然收緊,尖銳的棱角刺得他掌心生疼,卻遠不及他此刻心中的暴戾?!肮芙??......確實是該好好管教一下了!”“不過,朝云,你和你大哥的面子,我總是要給一些。”他站起身,高大的陰影瞬間籠罩了跪伏的倪朝雨,“既然一只手不行,一根指頭應該不為過吧!”他忽然抬腳,精準的踩在倪朝雨左手的尾指上。
“咔嚓”清脆地聲音在房間里響起。倪朝雨痛呼,匍匐著欲去推開掌上的腳,卻在大腳摞開時被踢了個正著。他的手終于掙脫了束縛,疼痛卻在這一刻席卷而來。他緊握著左手,猙獰地在地上打著滾兒。滿屋子里都是他痛苦地呻吟.....
“呵呵....這是怎么了???”“讓倪氏族長發如此大的火!”來人輕松的笑聲吸引了房間里的其他人。
倪陽看見門口的來人,艴然不悅:“看來今晚的看守者也是個廢物!”
“倪陽兄又何必動怒!.....我告訴他[看門人],是你讓我來的....也是我阻止了他進來匯報!“歐陽月好似無骨的倚靠在門框上,趣味的看著屋里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