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夕，外面的世界朦朦朧朧。東方的天空被一層淡淡的魚肚白籠罩，萬籟俱寂，唯有微風輕拂著萬物......

一縷朦朧的天光從窗角潛入房間，落在黑暗中的辛源身上，驚醒了正靠坐在床上閉目養神的他。他艱難地睜開酸澀的眼睛，對上那光亮來源的地方。“天亮了.....”他掀開凹凸不平的被子，暴露出下面藏著的彩色瑤石——幽深的藍、高貴的紫、妖艷的紅、靈動的綠，十幾顆，顆顆純粹而透亮、閃閃發光。

“我們該去看阿媽了，阿爸！......這？”辛梓輕輕推開辛源的寢屋，來叫辛源起床，視線落在床上的璀璨，驚呼出聲。

“噓......”辛源潛意識地吐出一個音節，阻止辛梓的詫異，他欲放在唇邊的手勢，卻因左手傳來的劇烈疼痛暫且擱置。他的視線落在手心被血侵染的紗布上，驚慌在臉上驟然一瞬。他悄悄地將左手背在了身后，然后倉惶地看向辛梓，發現她的目光已被床上的彩瑤吸引，這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這是阿爸挑選出來的瑤，昨晚連夜切割出來.....好去看你阿媽！”辛源好似知道自己的女兒想要詢問什么般，自顧自的解釋道。他一邊說著，一邊來到了床上那顆唯一的藍瑤面前：“阿梓，你看！.......”辛源將藍瑤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神圣而莊嚴地展示給辛梓。“美吧！......柔和如天空，深邃如海洋.......比泉水還純凈!你阿媽一定會喜歡！”

“可是......”辛梓目光隔窗投向院落的方向，“瑤不是還在院落中嗎.....”她雙手緊緊地捂住嘴，詫異地看著辛源。“阿爸這是......提前藏了！”

辛源身體微微一僵，捧在手中的那顆寶石藍瑤也輕輕晃動了一下。晨光落在他的側臉，照亮了額間細微的汗珠，也映出了眼底一絲來不及掩藏的狼狽。

“阿梓......”辛源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被自己女兒戳穿算計的不堪與狼狽。空氣中迎來片刻的寂靜。“阿爸......阿爸作為辛氏的族長.......總要為族人考慮！”他試圖向辛梓解釋自己的迫不得已，那只因切石受傷的左手卻更深地往身后藏了藏。手中的紗布似乎在無聲地燃燒，滾燙的熱度讓他的手指在不停的蜷縮。

辛梓清晰的看到父親臉上交織的窘迫與難言之隱，她捂住嘴上的手慢慢放了下來，大眼睛盛滿了困惑和一絲受傷。“可是阿爸......不是在和歐陽大哥與倪大哥協商分配嗎？......怎么會？”她猶豫了一下，聲音輕得像嘆息，“運石時藏的！”她好似在詢問，語氣卻十分篤定。辛梓的視線不由自主地瞟向辛源刻意藏起來的那條手臂，想到父親昨日手上那條深可見骨的刀口，心下更加確定了。

“傷口又疼了？”知道父親不顧傷勢，連夜趕工切割這些彩瑤，辛梓心底的擔憂瞬間壓過了困惑。她不再追問原因，踱步離開，回來的時候手中拿著那個熟悉的藍色瓷瓶。“阿爸，將手伸出來吧！我給你換藥！”

房間里只剩下沉重的寂靜，只有窗外微弱的天光在緩緩移動。辛源沉默了片刻，終于將緊貼背后的左手緩慢地、帶著一絲顫抖地遞了出來。動作間的牽動讓他額角滲出更多細密的汗珠。

辛梓看著那暗紅到幾乎發黑的紗布，心猛地一沉。她小心地剪開纏繞的舊紗布，動作輕柔得不能再輕，唯恐再次牽動傷口。然而，當舊紗布完全解開，那道猙獰的裂口暴露在眼前時，辛梓還是倒吸了一口冷氣——“怎么會……”她猛地抬起頭，直勾勾地盯著父親蒼白的臉。傷口皮肉翻卷，邊緣呈現不健康的深紫色，裂開的深度觸目驚心，宛如一道新割的峽谷，仿佛能看到底下森白的骨頭。這應該不是簡單的傷口裂開！

在女兒驚疑又帶著深深堅毅與不理解的注視下，辛源承受不住般垂下了眼瞼。沉默彌漫開來，房間里安靜得像是蓋上了一層厚厚的鉛布，沉重得讓人每一次呼吸都異常艱難。

“院子里......”良久，辛源才艱難地擠出聲，聲音嘶啞。“......有三族的人守著......地窖里再深......切割的聲音與火光......”他艱難地咽了咽口水，“......總會有泄漏的風險......必須用厚布裹住切口消音......雙手都得用力......”他終于說出了傷口如此嚴重的原因。

辛梓沒有立刻搭話。她望向那道可怕的傷口，又看看床上那些璀璨奪目、美輪美奐的彩瑤，每一顆都純凈透亮，每一顆都交織著父親的汗與血。她猩紅的眼眶盯著傷口，小心翼翼地將藥粉灑在猙獰的傷口上。

藥粉觸碰到翻卷的皮肉，辛源身體猛地繃緊一聲壓抑的悶哼從他緊咬的齒關泄出，額角的汗水匯聚成更大的汗珠沿著鬢角滾落。他沒有痛呼出聲，就這樣堅持著等辛梓包扎完。

辛梓停下手上的動作，抬眼看著父親因疼痛而扭曲，卻依然沉默堅毅的側臉，她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惑：“阿爸，為何？......甚至不惜自己的身體！”她含著淚光的猩紅眼眸緊緊鎖住辛源的雙眼。

劇痛過后的麻木席卷全身，辛源渙散的目光迎上女兒心疼而疑惑的視線，虛弱地開口：“阿梓，我是辛氏族長！......為了族人......更為了你阿媽......我必須要搶占先機......”聲音氣若游絲，小聲如蚊蟲低鳴。“況且......況且藏石的，又何止我一人！”最后一句，生硬雖輕，卻帶著壓抑的怒火。話音未落，劇烈的嗆咳爆發，將他漲得滿臉通紅！

聽見辛源的控訴，辛梓只覺得腦子里嗡的一聲，“什么？”兩個字不受控制地脫口而出，尖銳又響亮，在壓抑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耳......

父親最后那句輕飄飄卻如同驚雷的話語不絕入耳，她尚未消化理解其深意。緊接著，“咚咚咚！”急切而清晰的敲門聲驟然響起，像錘子一下下敲在繃緊的弦上。父女兩人瞬間僵住，房間里只剩下辛源未平息的嗆咳聲被強行壓抑后粗重的喘息，以及那突兀的敲門聲。屋內的空氣瞬間凝固，安靜得一顆針掉落的聲音都能聽見。辛梓下意識地看向父親，眼神里充滿了未消退的震驚和此刻涌起的慌亂。

“咚咚咚！”敲門聲再次固執地傳來，帶著一絲外界的關切與疑慮。“族長，是出什么事情了嗎？”門外傳來辛山那熟悉而帶著明顯關切的聲音。他是辛源的得力助手之一，此刻守在院外看守瑤石的三族守衛者，顯然有他。

辛源深吸一口氣，強壓下胸腔里剛剛咳嗽翻涌出的劇痛，視線落在辛梓那張寫滿錯愕和尚未平復訝然的臉，眼神里傳遞著命令般的嚴厲警示：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