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在窗外碎成粉末,林小滿捏著那張被汗浸濕的請假條,在醫務室門口反復踱步。消毒水的氣味刺得鼻腔發酸,她總覺得門后傳來的儀器嗡鳴里,藏著某種不祥的征兆。
推開虛掩的門時,江星辰正蜷在窄窄的病床上,輸液管在蒼白的手背蜿蜒如銀蛇。晨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臉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條紋,像極了他們初次相遇時,落在課桌上的月光。
“你怎么來了?”他慌忙扯過被子蓋住手腕上的紗布,動作扯動輸液管,玻璃瓶里的藥液泛起急促的漣漪。
林小滿的目光卻死死釘在床頭柜上的藥盒上。那盒抗抑郁藥的包裝上,“舍曲林”三個小字在晨光中泛著冷光。記憶突然閃回那些被他刻意掩蓋的細節——永遠穿著長袖的手臂、課桌里藏著的刀片、還有每次月考后獨自在天臺待上的兩小時。
“為什么不告訴我?”她的聲音發顫,伸手想要觸碰他的手腕,卻在半空僵住。
江星辰別過臉,喉結滾動:“你不是一直想要完整的月亮嗎?破碎的星星,不值得你仰望。”他的語氣平靜得可怕,仿佛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窗外突然掠過一群白鴿,撲棱棱的翅膀聲驚碎了凝滯的空氣。林小滿想起上周的晚自習,江星辰曾指著天文雜志上的流星雨說:“每顆流星墜落前,都以為自己能照亮整個夜空?!蹦菚r她沒注意到,他說這話時,眼神比夜色還要深沉。
“我要的從來不是完美的月亮?!彼o校服裙擺,指甲幾乎掐進掌心,“是那個會在我解不開數學題時,把解題步驟畫成漫畫的你;是總把早餐分給流浪貓的你;是……”
“夠了!”江星辰突然掀開被子,輸液管在劇烈動作中扭曲成詭異的弧度,“你根本不懂!那些黑暗就像深海里的漩渦,一旦靠近,連你也會被拖下去!”他劇烈地喘息著,額角青筋暴起。
林小滿被他眼底翻涌的絕望刺痛,突然想起抽屜里那本寫滿批注的《小王子》。原來那些被她當作浪漫的句子——“沙漠美麗,是因為某處藏著水井”——在江星辰的世界里,或許都是求救信號。
“我懂?!彼従徤斐鍪?,輕輕覆上他冰涼的手背,“就像潮汐永遠會奔向海岸,無論海浪有多洶涌?!币坏螠責岬囊后w落在交疊的手背上,分不清是誰的眼淚。
江星辰顫抖著,終于崩潰般將臉埋進她肩頭。消毒水混著薄荷洗發水的氣息撲面而來,林小滿聽見他悶聲說:“其實那天在天臺上,我不是在看星星。我數著欄桿的縫隙,想算清楚從這里跳下去,要多久才能落地?!?/p>
窗外的蟬鳴不知何時停了,風卷著梧桐葉沙沙作響。林小滿輕輕環住他單薄的脊背,突然想起24節氣里的“驚蟄”?;蛟S有些沉睡的傷口,需要一場溫柔的震動,才能重新生長出鮮活的勇氣。
“以后數星星的任務,交給我吧?!彼N著他耳邊低語,“我們可以從今晚的月光開始,一顆一顆,把墜落的星辰重新掛回天空?!?/p>
江星辰抬起頭時,晨光正落在他睫毛上,折射出細碎的光。林小滿第一次發現,原來破碎的星星,也會在相遇的瞬間,重新拼湊出璀璨的軌跡。
醫務室的門被輕輕推開,護士拿著新的藥瓶走進來,晨光里,兩個相握的身影在白墻上映出重疊的輪廓。就像潮汐與星辰,看似遙遠,卻始終遵循著彼此的引力,在某個注定的時刻,完成最溫柔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