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氣片在教室角落發出輕微的嗡鳴，林小滿盯著倒計時牌上的“距高考180天”，筆尖在《五年高考三年模擬》的星歷表上戳出小墨點。江星辰的課桌早已不再堆滿抗抑郁藥盒，取而代之的是貼滿便簽的天文競賽獲獎證書——但她知道，那些藏在抽屜深處的、記錄著凌晨三點心悸發作的筆記本，仍在見證著這場無聲的持久戰。

“下節課物理實驗課，觀測太陽黑子。”江星辰將溫熱的奶茶推到她面前，指尖掠過她眼下淡淡的青黑，“昨晚又熬夜整理我的錯題本了？”他的聲音輕得像雪，卻讓林小滿想起上周深夜，他在電話里帶著哭腔說“夢見自己的星星都掉進了黑洞”。

實驗課的天文望遠鏡對準光球層時，江星辰突然僵住。目鏡里的黑子群呈現出扭曲的漩渦狀，像極了他發病時眼前揮之不去的重影。冷汗浸透校服領口，他聽見林小滿在身后調整投影屏幕的聲音：“看，太陽表面的風暴，其實是能量爆發的前奏。”她將他的手按在溫熱的望遠鏡支架上，“就像你上周在心理咨詢室說的，情緒的湍流也會讓我們更靠近真實的自己。”

午休時，陳雨薇抱著素描本擠進他們的餐桌。畫紙上是昨夜流星雨的速寫，十二道尾跡在紙頁中央匯聚成心臟的形狀：“宿管阿姨說你們昨晚在天臺待到凌晨，保安叔叔的手電筒光都沒能打散你們的星圖。”她指著畫中最亮的那道軌跡，“這是江星辰吧？即使墜落，也要劃出照亮別人的弧線。”

深冬的初雪在平安夜凌晨降臨，天文社的“冬季大三角”觀測活動被迫移到階梯教室。江星辰站在投影幕布前，身后是他親手繪制的巨幅星圖，參宿四、南河三與天狼星的連線在暖黃燈光下格外清晰。當他講到“恒星的生命周期”時，突然從口袋里掏出個玻璃罐——里面裝著三百六十五顆折紙星星，每顆都寫著林小滿在他發病時說過的話。

“去年此時，我以為自己會像參宿四一樣走向超新星爆發，成為宇宙的塵埃。”他的目光掃過坐在第一排的母親，她正握著筆在筆記本上認真記錄，“但有人教會我，塵埃也能聚合成新的恒星，就像這些星星，每一句‘我在’都是重新點燃的核聚變。”

模擬考成績公布那天，江星辰的名字出現在班級進步榜的首位。但林小滿注意到，他在計算“視向速度”時反復劃掉的公式，墨跡下藏著幾行幾乎看不見的小字：“要是大腦像望遠鏡一樣能手動調焦就好了”。她悄悄在旁邊畫了顆帶著笑臉的中子星，旁邊標注：“脈沖星的自轉周期再穩定，也需要宇宙的共振才能被聽見”。

冬至前夜，兩人在后山天文臺搭建臨時射電望遠鏡。霜氣在睫毛上凝成細冰，江星辰忽然指著示波器上的波形：“這是銀河系中心的電磁波，經過兩萬六千光年才到達地球。”他握住林小滿凍僵的手，放在接收器的金屬天線上，“就像我們的心跳，跨越漫長的黑夜，終于找到了能共振的頻率。”

零點的鐘聲里，他掏出個絲絨盒子。打開的瞬間，林小滿屏住了呼吸——那是用兩人第一次觀測到的仙女座星系光譜數據，蝕刻而成的銀質項鏈。光譜線的某處微微扭曲，如同他手腕上未褪的疤痕：“珠寶店老板說瑕疵品不能賣，但我覺得，正是這個彎折，讓它更像我們的星軌。”

深冬的月光穿過望遠鏡的鏡片，在他們交疊的手背上投下細碎的光斑。林小滿想起《小王子》的結局，狐貍說“麥田會讓我想起你”，而此刻，她望著江星辰眼中倒映的銀河，忽然明白，所謂治愈從來不是單方面的拯救，而是兩個靈魂在宇宙的荒寒中，互為彼此的引力錨點。

當第一縷冬至的陽光爬上望遠鏡的赤道儀時，江星辰翻開最新的日記本，夾著的銀杏葉書簽上，林小滿新寫的句子在晨光中閃爍：“雙星系統的引力平衡，從來不是靜止的支點，而是兩顆恒星在旋轉中共同繪制的無限符號。就像我們，在高考的壓力與病情的潮汐里，終將找到屬于自己的公轉周期。”

教室的廣播突然響起，通知天文社獲得“全國中學生天文創新獎”。江星辰望向窗外，陳雨薇正帶著幾個新生在雪地畫獵戶座，他們的腳印在雪地上連成歪斜的星鏈。他忽然笑了，那些曾被視為阻礙的裂痕，此刻都成了生命給予的饋贈——讓他懂得，最堅韌的成長，是學會在風暴中調整自己的軌道，讓破碎的光芒，成為照亮他人宇宙的路標。

暖氣片的嗡鳴與遠處的嬉鬧聲交織，林小滿將項鏈戴上，銀質光譜線貼著鎖骨，像貼緊了整個銀河系的溫柔。她知道，前方還有無數個需要彼此支撐的黎明與黑夜，但只要手心里握著對方的溫度，那些曾以為無法逾越的寒冬，終將在雙星的引力中，融化成孕育新希望的春水。

在這個冬至的清晨，兩個曾在黑暗中迷失的靈魂，正以彼此為軸，在高考與人生的星圖上，畫出比任何天文現象都要璀璨的軌跡——那是屬于他們的、獨一無二的引力平衡，是歲月贈予所有勇敢者的、永不熄滅的星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