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十三拎著半拉藥鋤，跟著李四往丹房走。日頭毒得很，曬得人后頸發燙，他忍不住罵道：“李四你個龜孫，非說幫蘇瑤找什么‘赤鱗果’，這下好了，藥鋤斷了，咱拿啥交差？”
李四抹了把汗，嬉皮笑臉地蹭過來：“甭慌，蘇瑤那脾氣我還不知道？頂多拿藥杵敲我兩下。再說了——”他突然壓低聲音，往丹房方向努努嘴，“你聞見沒？今兒個丹房飄出來的味兒不對勁，甜津津的，跟平時不一樣?！?/p>
韓十三皺著鼻子吸了吸，還真有股子甜香混在草藥味里，像蜜水潑進了煉丹爐。他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上個月丹房走水，燒了半屋子靈草，事后掌爐的吳長老非說是“丹火反噬”，可他明明看見雜役房的牛二半夜從丹房后墻爬出來，袖口還沾著焦黑的草灰。
“喲，這不是韓師弟嗎？”剛到丹房門口，就見牛二抱著個藥罐子出來，陰陽怪氣地笑，“聽說你昨兒在靈谷抓了噬靈蟲？咋沒把你也當蟲子一塊兒埋了？”
韓十三斜睨著他袖口的灰：“勞你操心，我這不是活蹦亂跳站在這兒？倒是牛二師兄，最近夜里挺忙??？”
牛二臉色一變，剛要開口，就聽見丹房里傳來“砰”的一聲悶響，像是丹爐蓋子被頂開了。蘇瑤的聲音跟著飄出來：“韓十三！李四！死哪兒去了？還不進來搭把手！”
李四沖牛二做了個鬼臉，拽著韓十三就往里鉆。丹房里熱氣蒸騰，蘇瑤正蹲在丹爐前扇風，鼻尖上沾著塊炭灰，活像小花貓。她手邊擺著七八個陶碗，里面泡著顏色各異的靈草，最中間的碗里浮著顆通紅的果子，正是他們要找的赤鱗果。
“趕緊把藥鋤給我?！碧K瑤伸手接過斷成兩截的木柄，又瞪了李四一眼，“你咋回事？讓你找赤鱗果，你把藥鋤弄斷了？”
李四縮著脖子往后躲：“這不能怪我！那果子長在懸崖縫里，我夠不著，就拽了根野藤，誰知道那藤子——”
“得得得，”蘇瑤揮了揮手，“先別說這個。你們聞聞，今兒這‘聚靈丹’的味兒是不是不對勁？吳長老說要煉‘龍虎丹’，可我咋覺得像‘攝魂散’的味兒？”
韓十三拿起陶碗里的靈草仔細看，只見葉片上果然有細密的鋸齒，跟攝魂散的主藥“鬼針草”極其相似。他心里一沉，想起昨晚在靈谷遇到的黑衣人，那人身形跟牛二有幾分相像，袖口也沾著這種草汁。
“蘇瑤，你確定吳長老讓你煉龍虎丹？”韓十三壓低聲音，“我咋聽說龍虎丹要用地火淬煉，可今兒丹房用的是普通炭火?！?/p>
蘇瑤皺著眉頭想了想：“你這么一說，還真是。吳長老今早來的時候臉色蠟黃，說話都不利索，倒像是中了啥迷藥——”
“砰！”丹爐突然炸開，火星子濺得滿屋都是。李四驚叫著躲到桌子底下，蘇瑤手忙腳亂地用濕布撲火，韓十三則眼疾手快地搶出了丹爐里的藥渣。
“我的娘嘞，這要是炸了整間丹房，咱們都得被埋里頭！”李四從桌底探出腦袋，臉上全是灰。
韓十三盯著手里的藥渣，只見里面混著半顆黑色藥丸，表面刻著扭曲的紋路，像是某種符咒。他突然想起墨大夫屋里的禁書，里面記載的“控心丹”正是這副模樣——用攝魂散做藥引，能讓人言聽計從，只是煉制時稍有不慎就會爆炸。
“蘇瑤，你仔細想想，吳長老最近是不是常跟牛二在一起？”韓十三把藥丸遞給她，“這根本不是龍虎丹，是控心丹。他們想控制誰？”
蘇瑤臉色煞白，手里的濕布“啪”地掉在地上：“昨天門派執事來查靈谷的事兒，吳長老和牛二在偏殿說了半個時辰的話。難道……難道他們想對執事大人下手？”
正說著，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牛二的聲音隔著門板飄進來：“吳師伯，您放心，那三個小崽子掀不起什么風浪。等控心丹一成，咱們……”
“噓！”吳長老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顫抖，“隔墻有耳！事兒辦成了，少不了你的好處，要是辦砸了……”
韓十三沖蘇瑤使了個眼色，三人悄悄躲到丹爐后面。透過磚縫，只見牛二扶著吳長老走進來，后者臉色青白，走路直打晃，分明是中了攝魂散的癥狀。
“您老先歇著，我去看看丹爐?！迸６叩降t前，突然驚呼一聲，“這……這丹爐怎么炸了？藥渣呢？”
吳長老猛地抬頭，眼里閃過一絲狠厲：“糟了！肯定是那三個小崽子發現了！牛二，你快去把他們解決了，要是讓執事知道……”
“解決誰?。俊表n十三從丹爐后走出來，手里把玩著那顆控心丹，“吳長老，您身為丹房管事，私煉禁藥，該當何罪？”
牛二臉色一沉，突然抽出腰間短刀：“既然被你們撞見了，那就怪不得我了！”刀光一閃，朝著韓十三咽喉刺來。
蘇瑤尖叫著舉起藥鋤柄擋在前面，李四則抄起桌上的藥罐砸向牛二。韓十三趁機一個掃堂腿，將牛二絆倒在地，膝蓋死死壓在他后頸上。
“說！誰讓你們煉控心丹的？”韓十三攥著牛二的手腕，疼得對方直咧嘴。
牛二喘著粗氣，眼神卻突然變得陰狠：“你們以為抓住我就能翻盤？實話告訴你們，執事大人這會兒已經服下了摻了攝魂散的茶點，再過半個時辰，整個門派都是我們的了——”
他話沒說完，丹房的窗戶突然被撞開，一個渾身是血的人跌了進來。韓十三定睛一看，正是門派執事！他胸前插著半截匕首，手里緊攥著一塊帶血的腰牌，上面赫然刻著“血魔堂”三個字。
“快……快通知掌門……血魔堂的人……”執事話未說完，就斷了氣。牛二見狀，突然發出一陣怪笑：“你們以為血魔堂只有我和吳師伯？實話告訴你們，整個丹房的人都已經服下了控心丹，你們逃不掉的——”
“砰！”丹房的門被轟然撞開，幾十個弟子沖了進來，眼神空洞，手里提著明晃晃的刀劍。蘇瑤握緊了手中的藥鋤，韓十三則把蘇瑤和李四護在身后，只覺后背冷汗直冒。
就在這時，韓十三突然想起懷里的控心丹，靈機一動，將藥丸捏碎撒向沖在最前面的弟子。奇異的是，那些弟子聞到藥粉后，竟紛紛捂住腦袋痛苦地蹲下，眼神也逐漸恢復清明。
“這藥粉……能解控心丹？”蘇瑤驚訝地看著眼前的變化。
韓十三來不及解釋，抓起桌上的靈草往丹爐里一扔：“李四，快扇風！蘇瑤，把剩下的赤鱗果搗碎！咱們得趕在他們清醒前煉出解藥！”
三人在丹爐前忙得腳不沾地，牛二則趁機掙脫束縛，朝著窗戶跑去。韓十三剛要去追，就聽見身后傳來蘇瑤的驚呼：“十三，小心！”
他猛地轉身，只見吳長老不知何時拿起了丹爐里的火鉗，正朝著他腦袋砸來。千鈞一發之際，李四抄起藥罐砸向吳長老，罐子碎成兩半，里面的赤鱗果汁液濺在吳長老臉上，發出“滋滋”的腐蝕聲。
“??！我的臉！”吳長老慘叫著捂住臉，火鉗“當啷”落地。韓十三趁機一腳將他踹倒，用繩子捆了個結實。
這時，第一批服下解藥的弟子已經清醒過來，幫忙制住了其他受控的弟子。韓十三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看向執事的尸體，突然發現他手里的腰牌背面刻著一行小字——“極北冰原，魔晶現世”。
蘇瑤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臉色大變：“極北冰原？那不是……”
“沒錯，”韓十三握緊了腰牌，想起墨大夫吞掉的三眼神牛內丹，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預感，“看來，血魔堂的陰謀才剛剛開始。而我們……”
他話音未落，丹房外突然傳來震天的喊殺聲，伴隨著一陣刺骨的寒風，整座丹房的溫度瞬間降到冰點。李四哆嗦著往蘇瑤身邊靠：“這……這啥情況？大夏天的咋比冰窖還冷？”
韓十三走到門口，只見遠處的天空不知何時飄來大片烏云，云層里隱約可見一座巨大的宮殿，殿門上“黃泉路”三個大字泛著幽幽藍光，正是他們在迷障里見過的景象。而在宮殿前方，無數穿著黑袍的人正朝著門派殺來，領頭的那個身影，赫然是本該死去的墨大夫！
“墨……墨大夫？他不是死了嗎？”蘇瑤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顫抖。
韓十三握緊了拳頭，只覺掌心的血契印記又開始發燙。他突然想起老道臨死前說的話——“血契印記能操控傀儡”，難道墨大夫……
“不管他是人是鬼，”韓十三抽出腰間長劍，劍身在火光中泛著冷光，“今天咱們就算拼了命，也得守住門派！李四，你去通知掌門；蘇瑤，你帶著解藥去救其他弟子；我……”
他看著遠處的墨大夫，眼神里閃過一絲狠厲：“我去會會這位‘老熟人’?！?/p>
李四拽了拽他袖子：“十三，你瘋了？他現在看著就不像人！咱還是……”
“少廢話！”韓十三瞪了他一眼，“別忘了，咱們是七玄門弟子！今天就算死，也得死得像個人樣！”
蘇瑤突然抓住他手腕，往他手里塞了顆藥丸：“這是我新煉的‘清神丹’，能暫時壓制血契印記。小心點，墨大夫手里的珠子……”
“我知道。”韓十三把藥丸塞進嘴里，朝著墨大夫的方向走去，身后傳來蘇瑤和李四的腳步聲。他突然想起小時候在村里看的皮影戲，那些被操縱的木偶，是不是也像他們一樣，明明不想往前，卻不得不邁出腳步？
而這一次，他發誓要做那個扯斷絲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