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秀宮偏廊．微風拂桂】

肥常在手里捧著剛寫好的折子，走到宮門前，又停下腳步，轉頭望向身后偷偷跟著的芳芳。

“欸……芳芳，你說太后會不會還記得我以前請安的樣子啊？”

芳芳怔了一下：“哪個樣子？……你說夢游那段嗎？”

我用力點頭，一臉心虛：“對啊……我以前清晨去慈寧宮請安，全程像僵尸一樣走過去，還有一次撞到門柱，差點撞昏自己……太后該不會覺得我腦袋有洞吧？”

芳芳忍住笑：“有沒有洞我不敢說，但我確定太后多半覺得你……與眾不同。”

我嘆了好長一口氣：“我根本是夢游派妃子，每天請安像睡著去簽到，從來沒真的‘醒著見過她’。我怕今天一進去，太后就叫我去看御醫，說我精神有問題。”

芳芳湊近，小聲安慰：“說不定太后喜歡這種體質特殊的妃子啊。畢竟你做夢能看到落葉成卦，又能自學易經，她可能覺得你是‘天命所歸’，有天賦。”

我抱著折子，一臉苦命：“所以我現在是憑夢游業績晉升的嗎？這也太不正常了！”

芳芳掩嘴笑道：“娘娘，你今天是第一次真正醒著去請安，也算是一種‘正式開機’啦，記住禮貌周到，好運就到！”

言之有理，我深吸一口氣，低頭望著手中的折子，看了又看，輕聲自語：“那就這次吧……這次，我清醒地去見她，要很有禮貌。”

我挺直腰桿，踏上通往慈寧宮的石階，身影決然又有點抖。

【寧靜午后．慈寧宮．太后寢宮．暗香浮動，異常祥和】

桂花正盛，落葉鋪金。太后輕撫玉杯，聲音淡淡。

此時，肥常在正慢條斯理地走著，大家閨秀的臺步，跟平常的我完全不同。

太后低頭說：“你們全部退下，只讓肥常在一人進來。”

我戒慎恐懼地走進寢宮，跪下行禮，完全不敢東張西望，也不敢直視太后，這里安靜得好奇怪，四周一絲動靜也無，只聞空氣中微微熟悉的香氣，像是……肥皂粉與枸杞茶混合的味道。

太后背對我而坐，輕聲說：“起來吧，跪太久會壓迫腸胃。”

我一愣。這句話……這語氣……這語調，好像哪里聽過！

我猛然抬頭，太后已緩緩轉身，端坐在紫檀木榻上，一身宮服華貴無比，眼神卻溫柔熟悉。

那雙眼睛。那張臉。那聲音。那音調。

您是云端的靜坐之石。

我瞬間松手把折子掉了，折子“砰”一聲打到我的大腿。

肥常在大叫起身：“美、美美阿姨，是你！”

寢宮內空氣驟然升溫，如同時空爆破斷裂。

“你……你怎么在這里？不對！我不是在夢里嗎？我——”

太后笑了，笑容里有種平行時空的靜謐。

“你現在才認出我，真是晚了一些。”太后輕輕嘆了口氣。

“我不是……不是還在阿姨家吃晚飯嗎？你不是昨天還教我怎么解‘水火既濟’？你、你怎么變成了太后？！”我臉色都慘白。

“我是太后也是你的美美阿姨，這些外貌都是形骸殼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的靈魂、精神在那兒。”太后溫柔道，“請體諒我，在清宮你還沒準備好時，我不能去認你。”

肥肥顫著聲音問：“那這里是夢嗎？”

“夢也是，醒也是。”太后走下榻來，站在我面前，語氣忽然一變，莊嚴如天命所宣：“從你第一次解卦開始，就已經踏上了回來的路。這不是你第一個夢，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那……卦呢？那片桂花落葉……是我自己亂解的，還是假的？”

太后看著我，語氣溫和卻沉穩：“這不是你單獨解卦，是命運和你一起解卦。”

我怔住，彷佛聽見腦袋中“轟”的一聲巨響。

太后眼神一轉，柔聲道：“那現在，你準備好了嗎？”

“準備什么？”

“準備去看清楚，那個你一直不敢直視的命運——還有那個，你一直企圖翻越的命運。”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心微汗，指尖微冷，我還不敢吧？

“……我不知道我準備好了沒，但我來了。”

太后輕輕點頭，轉身取出一卷泛黃的《如來易經》，遞給我。

“下一次夢醒來的時候，別再害怕了。”

“那美美阿姨呢？”肥常在低聲問，“……你還會在嗎？”

太后笑而不語，只把手中的書放進我懷里，轉身，緩步而回，說道：“你夢游的時候我都看著你呢。”

【慈寧宮靜夜對話．燈火敞亮】

我與太后一同坐下，緩緩端起茶盞，她看著我滿臉困惑的樣子，輕聲說道：“你還記得你小時候說過的話嗎？你說——你寧愿當一個不懂事的小孩，也不想變成那種什么都懂，但什么都不能說的老人。”

我愣著，眼神發直。

“可惜啊。”太后嘆了口氣，像是穿越了時間看著我，“等你活久了就知道，有時候不是不想當小孩，而是，小孩活不下去時，就得當老人。”

我低下頭，不知該怎么接話，面對太后我不敢胡言亂語，我已經老了嗎？

“沒有，但你還在思索，還愿意愛人、愿意抗爭、愿意犯錯——那你就還沒老。”太后語氣一轉，語調里多了一點鼓勵，“能在這種地方還保留真性情，那才是真正的人。”

我張著嘴，說不出話。

我忽然有點想笑，卻也笑不出來。就像被什么遙遠的事束著，也像被命運穩穩當當拖住，它讓我呼吸無法自在。

我低聲問：“太后，為什么只有你……總能在我最迷惘的時候出現？”

太后望著我，眼神像一池靜水，波紋不驚，她輕輕一笑：

“因為你是我命定要教的小孩啊。”

我怔住。

她伸手，像從夢里捧出一盞光明燈，語氣柔和卻堅定：“在夢與醒之間，這世上只有我們彼此認得，別人看不見，只有我們知道。”

我小聲說：“可我還是不懂……這一切，為什么是我？”

她輕輕替我理了理鬢發：“因為從你還不懂得提問時，我就在教你了。占卜、觀卦、識人心，看天象、辨時氣……你以為只是游戲，其實每一步，都是我給你的地圖。”

我鼻頭一酸：“可那時我只以為，你只是住在樓上、讓我吃飯的美美阿姨……”

她笑了：“是啊，我本就是那位美美阿姨，也是這宮里的太后。”

她將手覆在我手上：“不管是現實還是夢里，你都是我最珍惜的小孩。就算眾人皆渾然不知，我也會認得你。”

我喃喃道：“所以……這段路，我不是一個人走？”

她語氣篤定：“你從來不是一個人。小孩，這是你的命，也是我的命，我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