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要開口,太后卻已經輕聲說了:
“弘歷是哀家的兒子。你要求的事,哀家大概也猜得出來。”
她低頭拈起一片茶葉,像是在細細打量命運的紋路。
“可有些事,不是我這做母親和阿姨的就能左右。”
我心頭一震,原本想說的話卡在喉嚨里。
她抬眼看我,語氣溫柔卻不容動搖:“人哪,總是不能過著自己想過的日子。因為命運啊,也許早就替我們安排好一些事,不管我們愿意或不愿意。”
我垂下眼,聲音微弱:“可若我不愿意呢?”
太后靜靜望著我,眼神里有千言萬語,卻只說了一句:
“那人生就很難了。”
【慈寧宮·春寒微暖】
我陪著太后在御花園歇腳,桂枝未開,空氣里卻有一絲隱隱的甜香。
我隨口問道:“太后可曾真心愛過雍正皇上?”
太后怔了一下,輕輕放下手中的暖爐,語氣不急不緩地說:“愛與不愛……你如今還會這樣問,倒真叫人羨慕你年輕。”
我低聲道:“臣妾只是常常想,若這一生只能與不愛的人走下去,那心里該有多苦。”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望著遠方結著霜意的枝頭,忽然輕聲開口:“年輕時愛過,后來我忘記了。”
我愣住了。
她沒有回頭,只像是對著過去說話:“我愛的是果郡王。”
我這才發現,她的眼里有一種很安靜的光,像春雪快化時的那種潮濕,不炙熱,卻讓人鼻頭發酸。
“可你也……跟皇上有孩子。”我小心翼翼地問。
太后淡淡一笑,眼角卻有些苦澀:“人這一生啊,不一定會跟愛的人在一起,往往是跟合適的人、甚至是不喜歡的人……過一輩子,生孩子,稱夫妻,那是命運的安排。”
我低聲問:“那會不會很惡心?”
太后轉頭看著我,語氣竟無一絲責怪,只是低聲道:“會啊。剛開始的時候,是真的……連碰一下都覺得寒。可是后來,我漸漸學會一件事,閉眼關燈,關上心里的燈,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
她停頓了一下,像要挑選一個不那么難過的詞匯,“那就是,把愛收起來,把自己活成一襲華麗的袍。”
我望著她,說不出話來。
她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背:“傻孩子,不要問愛不愛。先問自己能不能活,能不能撐得住。愛啊……它會讓人發光,也會讓人毀滅。”
我垂下眼簾,小聲道:“可臣妾……還想愛啊。”
太后看著我,眼神忽然溫柔得不像宮里人:“那你就愛。趁你還沒老,趁還有人讓你心動,趁你還能說出‘惡心’這種天真的話。”
我忽然鼻子一酸,幾乎想哭,可以不能了。
她卻只是淡淡一笑:“等你老了,就會知道,能夠愛、敢說惡心,才是人活著的證明。”
【慈寧宮·夜深燈暖】
夜已沉。太后身披薄毯,坐在炭爐前慢慢搓著手,聲音低柔得像風里一朵老梅花開。
我跪坐在她身側,神情有些憂悶。
她看了我一眼,像早已看穿我的心事,問道:“最近……皇上是不是要召你了?”
我臉頰一熱,點點頭,卻又忍不住低聲問:“太后,您當年……是怎么熬過那些夜的?”
太后聞言沒說話,只靜靜地看著火光跳動了好一會兒。然后,她慢慢開口:
“有時候,我會在心里想,來的人不是他……是果郡王。”
我怔住,轉頭看她。
她語氣輕柔:“或者,換個法子,把自己想成別人……想成不必愛、不必怕,野心大的那種女人。宮里這么多夜,總不能夜夜真心。偶爾……就讓別人替你活一回。”
我睜大眼睛,小聲問:“那太后您……會不會覺得這樣對不起自己的身體?”
她回頭看著我,眼中竟有一絲慈憫的笑:“傻孩子,若不用這些法子,才是真正虧待自己,身體只是軀殼。”
“可……這樣是不是就不算是愛了?”我喃喃地問。
她搖搖頭,輕聲道:“愛不是全得為了誰,而是得留一點給自己。你若全給了別人,那夜里誰來抱你自己?”
我紅了眼眶,聲音顫抖:“那……萬一有一天,那個笑的我不見了,只剩會痛的我呢?”
太后伸出手,溫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那天若真來了,就來慈寧宮坐坐。我給你一碗紅棗桂圓湯,甜得剛剛好,不會讓人哭出來。”
肥常在垂著頭,突然問:“太后……您以前也這樣過嗎?”
太后看向窗外風動的燈花,過了很久才說:“我啊,年輕時,常常在夜里,把自己想成甄嬛……再把甄嬛想成別人。”
太后輕輕撫我背,語氣像哄小孩:“你要記得,你可以是妃子,也可以是個女人,更可以是個……不愿委屈的自己。夜再長,也會亮。”
我點點頭,靠在她肩上,一時間,這宮墻內竟有了一種家的味道。
【慈寧宮·深夜對語】
太后靠在繡枕上,輕聲道:“有時把對方想成別人,有時把自己想成別人……夜里就不那么難熬了。”
我聽得出神,忽然靈光一閃,脫口而出:“太后……這就是我在書上看到的——解離性失憶嗎?”
太后微微一怔,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什么解……什么失憶?”
我尷尬地笑笑:“就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方式。當人受不了現實,就會把自己劃分成不同的角色,用‘不是我’來熬過當下。”
太后沉默片刻,眼中露出一種悲憫的通透,慢慢開口:“原來你們年輕人,把這種活法有了個名字啊……”
她放下暖爐,語氣忽然低下來:“我們那時候,沒名字。只有習慣。”
我靜靜看著她,覺得她的背影忽然好瘦、好遠。
“宮里的女人啊,從入宮那一刻起,就開始學會不當自己。當母親的時候要像圣人,當妃子的時候要像畫里人,當沒人的時候……連影子都是多余的。”太后語氣輕得像風,卻句句落在心上。
我小聲道:“那太后……現在的您,又是誰?”
她轉頭看我,眼神竟帶著一絲俏皮:“現在的我啊……是活過來的那個人,是美美阿姨。”
“活過來的美美阿姨?”我疑惑。
她輕笑點頭:“經過那些夜、那些哭、那些把自己當成別人的時候,終于有一天醒來,我發現自己還活著,還能記得那朵桃花開的樣子……我就知道,那個真正的我,還在,現在的美美我最喜歡。”
我喉頭一緊,不知該說什么。
她伸手輕拍我的臉頰:“你啊,要記得,用什么名字不重要。你要學會保護自己,但也要記得,你是誰。”
我點頭,忽然想哭,卻笑著問:“那……太后,您有沒有一個專屬的角色名?比如……您想象自己是誰的時候,最安心?”
太后望著燭火,淡淡說:“果郡王的白月光,呵,果郡王允禮現在就是你姨丈。”
我愣住,然后大笑了,笑得眼淚都飆出來,果郡王是我的姨丈啊,難怪美美阿姨的氣色紅潤,比裝飾繁麗的太后更有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