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時節漸入初秋,早晨的空氣已微微透著涼意。
同學們零零星星地走進教室,我才剛放下書包,小書就一臉義憤填膺地沖過來報告。
“昨晚……我家的娜娜被野狗欺負了。”他咬牙切齒,臉色比粉筆還蒼白。
我一邊裝出憐憫神情,一邊內心翻著大白眼:“社會治安差成這樣?連狗的貞操都不保……娜娜,我真是——‘同情’你了。”
說來也怪,那只叫娜娜的狗,黑得像煤球、胖得像水桶,長相兇神惡煞,我懷疑那條公狗不是瞎了就是夜盲,否則怎么會看上她?
“要不是天太黑,讓我抓到那色狗,我一定一腳踢爆它蛋蛋!”小書滿臉正氣,拳頭握得嘎嘎響。
嬤嬤貓冷冷跳上講桌,翻著白眼哼道:“你倒是追啊?追個狗影追到快中暑,還幻想人家是娜娜的前男友來求復合。”
嘴賤歸嘴賤,嬤嬤貓也開始擔心起自己的清白,萬一哪天也遇到這種“貓界色狼”,它可沒地方投訴。
皇皇魚飄出魚缸,悠悠吐泡泡:“哼,狗界的梁山伯與祝英臺,我們魚不談戀愛,煩惱直接少一半。”
“我說不定真的看到公狗影……”小書還在回憶,“可惜娜娜不會說話,不然我一定逼她指出罪犯。”
“說不定是狗情狗愿啊!”我敷衍地說,“再說了……娜娜可能也……有點想要?”
我內心早已爆炸:“如果那條公狗長得像金城武,娜娜根本血賺好吧!”
“不行,她平常很矜持的!”小書滿臉崩潰,“她害羞、靦腆、超有教養……”
“對對對,她是被迫的,我們別再她傷口上撒鹽了。”我一臉嚴肅,“重點是——母狗有事后丸嗎?要是生了小黑,那可麻煩大了。”
“放心,她早就絕育了,沒在發情,也不會懷孕。”小書一臉睿智如獸醫解說。
“那太好了,狗也有人權……哦不不,是狗權。娜娜也是需要被關心的。”
我嘴上人道關懷,內心卻已飄到外太空:“搞不好根本是娜娜主動找‘狗’家的,她那臉、那腰……狗家怎么還吃得下去?”
“欸,肥肥,你在發什么呆?”小書叫醒我。
“啊……沒事沒事。”我尷尬笑笑,心里OS:還好小書聽不到我內心的小劇場,不然早氣到跳樓了。
話說,我會這么討厭娜娜,得從那場血與淚的悲劇說起。我跟她沒私人恩怨,只有“血”海深仇。
那是一個陽光過分熱情的周六下午,學校沒課。我跟紅娟在操場繞圈玩耍,笑得跟傻子一樣。
遠遠地,一團黑影晃啊晃地朝我們走來。
沒錯,是娜娜。傳說中脾氣溫和、長相悲劇的娜娜,一只米克斯黑母狗。
她一邊走一邊搖,屁股左晃右擺,肥碩的身軀活像一顆氣場外放的黑色保齡球。
我當時可能是熱昏頭,竟然覺得她……可愛。
看著她那油亮亮、圓滾滾的屁股,我瞬間忘了她那張堪比門神的臉。
“哇,小書,這是娜娜嗎?好胖好可愛哦,我可以摸摸她嗎?”
我發誓,我那時的語氣天真無害、眼神清澈得能當礦泉水賣。
小書臉上瞬間綻放出“我家閨女最棒”的老父親笑容。
“可以啊!她叫娜娜,是那種狗展上會拿氣質獎的優雅型,走路有風,叫聲有回音。”
他講得跟介紹待嫁千金一樣,差點沒給娜娜戴上花邊頭紗。
我往前湊了湊,娜娜直接送我一記白眼,還喉嚨低吼:“咕嚕咕嚕。”
她全身肥肉一抖,像在說:“再靠近一步,我就送你上西天。”
我求生本能瞬間拉警報:“她……她真的不會咬人吧?”
“放心啦!”小書拍胸脯,語氣比我語文期中考還堅定。
“她超乖!從!來!沒咬過人!”
他這句話根本是打開地獄之門的密碼。
我那不爭氣的手,懷著對毛孩的信仰,還有對小書人品的盲目信任,慢慢伸了出去。
下一秒!
娜娜眼神一變,嘴巴裂到耳根,后腳一蹬!
閃電般咬住我的手!
“啊——!”
我的慘叫聲劃破了校園午后的寧靜,像從漫畫格里噴飛出來的劇情轉折音效。
那口號稱“從未咬人”的血盆大口,正準確無誤地咬住我右手大拇指下方那塊最軟的肉,還不放!
她甚至開始左右甩頭,活像電鉆在啃木頭!
“娜娜放開!你發什么瘋!”小書也嚇傻了,連忙拍她的狗頭。
娜娜吃痛才“嗷嗚”一聲放開嘴,縮回小書腳邊,還邊齜牙咧嘴地吠我,仿佛在控訴:“這個人類想對我非禮!”
嬤嬤貓在我腦海中當場炸毛:“哇靠!咬我罩的人?!喵嗚!老娘今天示范‘天貓流星爪’,狗界記得錄像存檔!”
嬤嬤貓氣勢萬鈞地撲向娜娜……當然,只能進行無效的精神攻擊。
皇皇魚悠悠飄出:“嘖嘖,現場版‘血色噴泉’,直接刺入靈魂,連麻藥錢都省了,慘不忍睹。”
我捂著血流如注的手,痛得直抽氣,眼淚在眼眶里打轉,一半是疼,一半是氣。
“小書!你不是說它不咬人嗎?”我聲音發抖,內心感覺自己像剛被渣男欺騙過的初戀少女。
小書看著我腫成饅頭的手,臉色慘到極點,結結巴巴地說:
“她……她真的沒咬過人……”
頓了一下,他補上一句足以讓我靈魂出竅的驚天秘密:
“你……是她咬的第一個人……”
我……好榮幸,與娜娜共享它狗生的“第一次”。
老天爺啊,麻煩您給我中億元彩票的第一次,行不行?不用給我這種“開箱首咬”的第一次?
我跟小書的關系是孽緣嗎?不是腦袋被撞,就是手掌被咬。
這感覺就像排了八小時的隊,買限量高跟鞋,順利拿到“一號”號碼牌,我付了錢提了鞋,店員備注說:“一號顧客,您的高跟鞋會咬腳喔。”
我感覺自己被詐騙集團綁架,小書說:“我家狗不會咬人”,娜娜說:“我主人昨晚交代,今天一定要咬一個叫肥肥的人。”
我——被無情地、帶骨頭連肉地——狠狠騙了!
“別怕別怕!”小書看我臉色發青快要昏過去,趕緊試圖安慰,雖然他接下來說的話比娜娜的牙還傷人。
“她有打過狂犬病疫苗啦!狂犬病應該……你大概……可能……不會得……”
他眼神飄移,語氣虛得像風中的柳絮。
“不過,”他小心翼翼地補充,“如果你接下來幾天開始怕水、口水流不停、看到圓的東西就想學狼嚎……啊嗚……”
“記得第一時間找我,我保證負責到底!帶你去看醫生,醫藥費我全付。”
“你很會講廢話欸!”我氣得渾身發抖,血壓飆升,差點沒當場表演一個腦溢血。
要不是我的手還在滴血,痛得我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我真想立刻拿張“狂犬病”的診斷證明甩他臉上,什么都不重要,賠我錢最重要,這是什么跟什么!
我要是真變身成狼人,第一個吸干的就是你小書的血,哼!讓你再亂打包票,什么乖狗第一次咬人,娜娜根本無關乖不乖,就是沒家教,被主人教壞了。
從那天起,我的世界觀被娜娜那一口牙,以及小書那句“你是第一個”,給徹底咬碎并重塑了。
我再也不相信什么“這狗不咬人”。
我再也不相信什么“這老師不抓作弊”。
我再也不相信什么“這紅線不會拖車”。
我再也不相信什么“這個人不會騙人”的鬼話。
因為命運總是如此精準地安排“第一次”,我總是那個——
第一個被咬的。
第一個被抓包的。
第一個被拖車的。
第一個被騙得密不透風的。
這么狗血淋頭的“驚喜”,我努力,要讓驚喜不只成為第一次,更要成為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