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液池旁．書戰(zhàn)當(dāng)日】

日正當(dāng)中，儲(chǔ)秀宮隊(duì)伍肅立成列，氣氛像湖面一樣緊繃不語。

我食指一直摸著紅寶石戒子，今天的我，比昨日的小書還緊張。我怕的不是他輸，而是他出糗。我怕他站上去，筆一抖寫出個(gè)“蒙”字，那我該不該替他沖上去涂掉？這樣的念頭我無處可說，只能喃喃地對(duì)紅寶石祈求：“幫助他，幫助他。”

御駕親臨，乾隆老爺子坐上特制龍椅，手里把玩著一支龍紋筆管，眼神像剛從夢里摔出來，迷迷糊糊，略帶困意，還不忘碎念一句：“誰把傘遮這么緊？朕曬得都快醒了。”

管事公公剛要高聲宣布：“本場書戰(zhàn)之題——”

乾隆啪地一聲搶白，自個(gè)兒奪了戲份：

“朕昨夜夢見海市蜃樓、紫氣東來，一睜眼，枕邊只有李玉在流鼻涕。于是朕悟了一字——夢！”

他一甩袖，踱步至金箋前，親自提筆。

刷刷刷。

“夢”字一出，筆勢如龍吟入云，結(jié)尾那一挑，像朕的龍須迎風(fēng)飛舞，飛揚(yáng)跋扈、氣貫長虹。

文心公公立刻帶頭鼓掌：“皇上龍筆——絕世無雙！誰還敢寫？”

乾隆大手一揮：“就從你們這群凡人開始吧。誰能寫出朕夢境的八分之一神韻，算你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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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麓書院．3號(hào)選手登場】

3號(hào)選手踏步而出，一身灰衣、氣質(zhì)冷峻，像從陰間書院借來的筆魂。他拱手道：“學(xué)生無名，夢中無人，唯筆為命。”

說罷展帖提筆，筆鋒重如斬鐵，一筆一劃、鐵畫銀鉤，寫下“夢”字。字中沉沉如鐐銬，像是夢魘壓身、沉入萬丈書山。

就連容嬤嬤都咂舌，低聲咕噥：“這孩子寫的不是夢，是夢見老師沖進(jìn)來吼：‘李無名——沒交作業(yè)？出列抄百遍，手心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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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書登場】

小書走上前，全場鴉雀無聲，只有芳芳在后排小聲呼喚：“小書加油啊！我們不能輸給地府通靈系的3號(hào)判官啊！”

我不自覺握緊拳頭，小書加油啊，看你了。

他站定片刻，低頭沉思，然后提筆落墨。

這一個(gè)“夢”字，字勢不張揚(yáng)、不拘泥，筆畫輕緩如水，像一條溪流靜靜繞過石頭、飄浮樹葉，不語也不止，行到水窮處，忽然轉(zhuǎn)出光亮。

他在下方默默補(bǔ)了一行小字：“夢中行遠(yuǎn)路，筆下照歸途。”

我一愣，那句話像是從他心里寫進(jìn)我心里的。這不像是要贏比賽的筆，而像是一個(gè)人給自己的回答——一個(gè)一直默默苦練、不靠家世、從來不敢出錯(cuò)的人，寫給自己的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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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揉了揉眼，仔細(xì)端詳那一筆一劃，隨即大笑拍手：“好啊？果然是朕的兒子？這字，這句——有乃父之風(fēng)！”

掌聲如雷，由地下往天上打。

文心公公微笑點(diǎn)頭：“他可是我們儲(chǔ)秀講堂的小書，從不靠背景，全靠一筆一筆熬出來……”

乾隆抿了下嘴，又念一遍：“夢中行遠(yuǎn)路，筆下照歸途……”

他沉吟一會(huì)兒，忽然一笑：“這才是夢啊。不是夢見龍鳳高樓，而是醒來，還記得自己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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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尾聲與獎(jiǎng)評(píng)】

乾隆走下臺(tái)階，龍袍一撩，咳了一聲，威勢赫赫地道：

“今日三人皆有可取之處：一人筆若雷霆，驚夢初醒；一人筆若清風(fēng)，夢流無聲；一人——筆若朕，氣勢恢宏。”

他頓了頓，自信滿滿補(bǔ)了一句：“朕之筆力，夢里龍飛鳳舞，醒來也自帶光環(huán)。這場比試嘛，得獎(jiǎng)?wù)呤恰蓿∫驗(yàn)殡迚糇肿顜涀钔瑹o人能及。”

眾人：“……”

我默默在心里吐槽：“夢里什么都有，除了自知之明。好險(xiǎn)這場比賽沒有頒獎(jiǎng)典禮，不然乾隆會(huì)頒給自己還順便親自上臺(tái)領(lǐng)獎(jiǎng)。”

我發(fā)傻地看著小書，眼睛不小心又飄到皇上的笑容。

——原來，小書書法甲天下；皇上，書法甲小書。

容嬤嬤臉不動(dòng)聲色，心里卻浮現(xiàn)一句：“比到最后，得獎(jiǎng)的是皇上。這不是書戰(zhàn)，是自嗨。”

小書恭敬拱手：“還是父皇的字最好最有氣勢，兒臣甚是佩服。”

岳麓3號(hào)選手也從容跪拜：“皇上的字天下第一，夢神附體，臣等何敢妄比？萬歲萬歲萬萬歲！”

全體跟著跪拜行禮：“皇上萬歲萬萬歲！”

只有我腦中還回蕩著小書那句話——

夢中行遠(yuǎn)路，筆下照歸途。

而我想說的是——

若你的夢，寫得夠誠實(shí)，就不怕醒來時(shí)，沒有人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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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儲(chǔ)秀講堂．書戰(zhàn)賽后】

比試已散，茶香未絕。儲(chǔ)秀講堂內(nèi)眾人散坐長案兩旁，氣氛寧靜，像剛走過一場夢。

我穿著淡桃色宮裝，手中捧著親自熬好的水蜜桃紅茶，瓷壺微熱，香氣盈室。

“今日比試辛苦，這是本宮特調(diào)的水蜜桃紅茶，賞給諸位學(xué)子，可是用真的水蜜桃熬的。”

文心公公雙手接過，輕啜一口，眉開眼笑：“好茶！香中帶甜，甜而不膩……此中有意。”

芳芳悄聲對(duì)青云說：“這味道好像初戀……你不覺得嗎？”

青云板著臉沒說話，卻耳根微紅。

我走到小書案前，將那第一杯親泡的紅茶，輕輕放下。

“你今天寫得很好，這壺是我先泡的，茶味比較濃，特別留給你的。”

小書抬眼望我，目光碰上那一瞬，微微一怔。他沒立刻說話，只慢慢伸手接過那壺茶，低聲道：“……謝謝。”

他的聲音很輕，像怕驚動(dòng)了什么。

他還沒來得及啜飲，像是怕自己喝得太快，就會(huì)把那杯原本該屬于自己的甜味嘗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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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聞廊下腳步疾至，太監(jiān)尖聲通報(bào)：“皇上駕到——”

眾人齊聲跪拜，我手一抖，差點(diǎn)將茶壺摔了。

乾隆大步入講堂，龍袍振振，目光一掃，鼻翼微動(dòng)，訝然道：“儲(chǔ)秀宮今日何事，果香四溢？是水蜜桃。”

我忙福身答道：“回皇上，是臣妾為學(xué)子獎(jiǎng)勵(lì)特調(diào)紅茶，若皇上不嫌棄……臣妾再為您親泡一盞？”

乾隆瞇眼一笑：“不必特泡，就要你剛才那壺……本來的味兒。朕要分一杯眾人之歡。”

我只得硬著頭皮，將那壺為小書準(zhǔn)備的茶，緩緩斟入皇帝手中的杯中。

茶入玉盞，香氣最濃、顏色最亮的那一杯，給了那位說要“共享”的人。

小書望著案上的那杯，手指輕輕轉(zhuǎn)著茶蓋，沒說話，也無意品茶，茶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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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嬤嬤坐在角落，啜著那壺紅茶余下的最后幾口。茶不燙了，香氣卻還在，甜得細(xì)致，不張揚(yáng)。

她知道，這壺茶原是肥常在一早泡好，專為那孩子留的心意。最香的那一杯，給了最該得的人，只是——沒能送到。

她沒說話，只低頭看著杯中漸空的水色，心里浮起一個(gè)念頭：

“這宮里，心意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留得住茶香的，不一定留得住那個(gè)人。”

她放下杯子，起身時(shí)，抬眼望著講堂內(nèi)皇帝的笑語與眾人的歡聲。

皇上笑得高興，眾人跪得整齊——

而那孩子的茶，早就冷了。

“算了，少年的事，就讓少年人自己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