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乍起，林影斜斜，月光被樹枝切成一格一格的碎片，照在落葉遍地的山林間。

青云本欲尋水，卻在林間察覺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腳步如貓，氣息斷續，似藏非藏。

「跟了我們一路的人……又出現了?」

他悄然按上劍柄，踏葉無聲，一躍上樹，目光穿梭于枝影之中。片刻后，他眼神一厲，身形一閃，直撲而下！

「出來!」

一片青影從樹后疾閃而出，落地三尺之外，正是燕十三，嘴里還咬著一截干肉，抬頭怒道:「干嘛？我在巡邏欸!」

青云皺眉:「不是你，還有第三人?」

「你也感覺到了?」

她話音未落，兩人同時轉身——

——一道人影立于林中，不高不壯，身形消瘦如竹，黑衣罩體，雙手負背，似有若無的氣勁繞身，一枚蟲籠掛于腰間，微微晃動。

大師兄出現了。

「你是何人？為何跟蹤我們?」青云喝問。

「你想知道，便自己來問吧?」

話未落音，地上一葉被風刮起，大師兄指尖一彈，葉如劍飛，破風直襲青云面門！

「嘶!」青云一掌削落樹葉，人已縱身而出。

燕十三見狀也不甘示弱，拔出雙短刃:「你這藏頭露尾的家伙，看我不削你個……呃!」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大師兄一掌逼退五步，落地踉蹌。

「什么掌勁！這人是誰?」

青云與她對望一眼，當即分進合擊。

林中瞬間飛葉亂舞，三人身影如燕穿林、如風掠草，掌風如刀，腳步如影，空氣中滿是氣勁相撞的「啪」聲與樹枝斷裂的聲響。

燕十三罵聲不斷:「喂你到底誰啊！有種報上名來!」

大師兄冷冷道:「報名之前，先讓你服氣?」

他一掌震開青云，回身擋住燕十三的匕首，腳尖一勾，地上一根枯枝便飛起，被他夾指如劍，反刺燕十三右肩！

燕十三臉色一變，急退兩丈，氣息微亂。

青云見狀，不得不承認:「……這人，我與十三聯手都不敵?」

月落雞鳴之際，一頭的林子里正打成一團。

青云腳尖點地，一掌劈向對方肩頭，喝道:「你到底是何人!」

燕十三一邊閃避一邊罵:「喂你這人怎么老是出手這么重——啊！我剛剛那個包頭是才編好的！現在成瘋婆子了?」

那人身形一轉，雙指輕彈，一枚樹葉竟如飛鏢般擊中燕十三手腕。

「我說你們兩個，能不能別在我換氣的時候偷襲?」大師兄嘆口氣，挽起袖子，忽然單手把青云翻到半空，大師兄喝斥：「真沒大沒小?」

「真沒大沒小，若有大有小，師父死了、師兄沒聯絡、長輩高人？」青云腦子不停的轉，這人的口氣，難道你還是我長輩不成？

燕十三在一旁摸著自己頭發的哭喊:「我錯了！我不該參戰！我只是來送晚點名的!」

青云落地后定住，忽然想起什么，轉頭低聲說:「若說真打得過我的人……世上也只有我的大師兄，和清泉的大師兄……」

兩人齊聲:「清泉的大師兄?」

空氣忽然凝結。

「你不就是清泉那小子的同袍？身手這么生疏，怎敢夜里單獨巡林?」

大師兄一腳挑開青云的劍，語氣淡得像在問今日膳堂晚飯吃了什么。

青云一臉震驚:「你早就知道我是誰?」

「不試試怎么知道練成幾分樣子?」他撫袖而立，還有空整理額前碎發。

一旁燕十三怒吼:「那我呢？你認識我嗎？我不是他們的人，我只是路過!」

大師兄轉頭，皺眉:「……你誰?」

燕十三氣得差點從樹上跳下來:「你都不知道我是誰就踹我三腳!」

「你不是先偷襲的嗎?」

「我是在拉褲子!」燕十三怒道。

這時青云擦擦汗，站直身子:「我這位……咳，女子裝束的朋友，確實不是敵人，是皇上派來暗中護主兒的?」

「……皇上越來越會藏人了?」大師兄點頭，「藏得我都不認得?」

「那我辮子怎么辦!」燕十三抓著自己掉了一半的辮子哀嚎。

「去儲秀宮找嬤嬤……啊不對，找容嬤嬤編一條新的?」

三秒后，青云緩緩擦了擦鼻尖的血跡，淡定開口:「咱們是不是打錯了?」

燕十三嘴角抽了抽:「我的辮子都打掉了你才說?」

他沉聲開口:「在下青云，若你不是敵人，請報上門派?」

大師兄站定，眼神不動如山:「丁丁無門無派，當年拜于一名道士門下，與清泉同門學藝?」

青云與燕十三一愣。

「……你果然是清泉的大師兄?」

氣氛霎時停滯，只有遠處的夜蟲鳴聲沙啞地拉長，像在拖延眾人沉默的時間。

燕十三臉黑了半邊:「等等，那我剛剛有沒有唸清泉，埋怨他不出任務......」

「你剛剛只揍了清泉大師兄五掌，踢了他三腳?」青云提醒。

「你剛剛也沒少踹啊!」燕十三瞪他。

大師兄輕拍衣袖，語氣一貫淡漠:「無妨。能逼我動第二輪氣，已是不凡?」

三人對望，一時無言。

青云咳一聲，低聲開口:「……既然是自己人，下次能不能先亮腰牌?」

大師兄微頷首:「我沒腰牌，但方才太快，我為護儲秀宮不得已才出手?」

燕十三咬牙:「你是‘來不及’，我是‘來不及下手收斂’！大師兄你這掌法，我回頭得敷藥半月!」

大師兄不答，只從懷中取出一小瓶藥膏丟過來。

「可退瘀消腫，自制，無副作用?」

燕十三接住:「……我忽然有點懂清泉為什么話少了?」

夜色沉沉，山林如墨。余燼微熄，三人皆有傷，卻無一人先開口。

燕十三喘著氣，將涂藥的布巾丟到一旁:「你、你真是清泉的大師兄?」

對方不答，轉身撿起一塊干柴，一掌劈碎丟入火堆，火光復燃，映出他眉目如刀，眼神卻帶一層藏不住的疲倦與冷靜。

青云冷聲開口:「你為何一直跟著我們?」

大師兄終于開口，語氣不急不緩，卻字字沉重:「我不是跟著你們，我是在看……風往哪兒吹?」

「風?」

他從懷中取出一份粗糙的地圖，紙面因雨水與血跡而模糊。他指了幾個位置，道：

「這場病，是從南邊一路往北蔓延，理應受氣候阻擋，卻偏偏不按常理……三村兩鎮皆毀，唯有這一村，還有半數未病?」

燕十三收起玩鬧的語氣，坐直:「你懷疑什么?」

「我不斷遇到流民，他們服用的藥，多為同一種方子——一種效果近無的退熱丸，據說來自京城某藥鋪?」

青云目光一凜:「難道……是有人刻意低價傾銷?」

「或是高價欺詐，或是拿疫區試藥……也可能，只是某些人以為這是個賺錢的機會?」

燕十三咬牙切齒:「這些人是不是人!」

大師兄沒回答，只是沉聲說:「若非人禍，那就是失控；若是人禍，便無處不禍?」

他收起地圖，語氣轉為堅定：

「我不查真兇。我不是官，不是刑部。我只想守住這一村的人命。你們，能幫我守住嗎?」

青云點頭:「我們留下?」

燕十三翻翻眼:「本來就留下……你打得我這么慘，不留下多虧?」

大師兄淡淡一笑，風中如霧般輕:「那我去找醫材與糧草支持。你們要做的，是——」

他望向遠方村口，燈火搖搖欲熄，只有寥寥幾戶還未封門：

「——點一盞燈。別讓他們以為，世上已無人愿救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