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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原業

第三章(3)

田心安心里正有些惶恐,突然聽到一聲敲門聲,扭頭望去,原來是青溪站在門口,見有生人不敢就進,好奇地盯著倆人看,認出了李山行才羞澀地跨進門來,紅著臉喊了一聲李叔好,李山行忘了是誰,疑惑地看著田心安,田心安立刻起身笑迎,鄭重其事地介紹道,“爸,你們應該見過面的,這位是韓垌小學的老師,叫青溪,是我的好朋友,前些時候去我家時正好遇上你和我媽。”李山行這才想了起來,笑著主動伸過手去和青溪握手,農村里哪里用得著這種正規的禮儀,慌得青溪臉色紅到了耳朵根,趕緊彎腰屈膝雙手捧住,李山行道:“想起來了想起來了,年紀大了記憶力衰退,還望青溪老師不要見怪啊。”青溪羞赧道:“沒有沒有,我也是。”李心平依然坐著冷哼了一聲,道:“你也是?那你高壽啊?”青溪尷尬地一笑,道:“距離萬歲確實還有一步之遙。”李山行父女聽了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噴出來,李心平道:“野心不小啊,還想當皇帝。”田心安也笑道:“這也沒啥奇怪的,她自稱青天大老爺也有好些年了,靠年限也該晉升萬歲爺了。”李心平問道:“為啥是青天大老爺?”田心安道:“因為她姓青啊。”眾人聽了又是哈哈大笑,田心安又向青溪介紹了李心平,青溪也已經猜了出來,但見她并非自己揣測的那樣病入膏肓,懟人的功夫比起自己更是有過而無不及,暗忖自己懟人是看人下菜碟的,只敢懟熟識的,既知的,因為知道懟他們不會有危險的后果,但李心平的膽子就大了去了,陌生的照樣敢奚落嘲諷,毫不在意這樣做會不會給她帶來危險和損失,這種自殺式的威風令青溪又怕又愛,怕的是在李心平的咄咄逼人之下尷尬無措,喜的是這種勇敢無畏正是她夢寐以求想要擁有的品質,于是帶著敬佩且討好的語氣恭維道:“久仰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得見,幸甚幸甚。”李心平卻不依不饒道:“你臉這么紅,說明你撒謊了。”青溪一愕,趕緊出手遮住兩頰,心里埋怨臉這個器官總不受大腦控制,隨意變色,令自己很是尷尬,田心安忙又出來打圓場,按著青溪的肩頭把她按進自己剛坐的椅子里,道:“這個妞啊生人跟前臉皮兒薄,熟人面前人來瘋,等混熟你就知了,也是一肚子的旁門左道,很是令人頭疼呢。”說著,又扯個高凳坐了,問青溪道:“這會兒又偷跑過來干啥呢?”青溪訕訕的,卻依然硬著嘴,想要撐起那張微薄的面子,道:“誰說是偷跑出來的?我是逢命行事。”

“喲,欽差呀,失敬失敬。”田心安揶揄著,把稍顯僵持的氣氛調動活了,探問道,“那你們韓校長派你干啥來了?”青溪把目光迅速瞥了一眼盯著她的李心平,道:“心平不是個畫家嗎?”田心安抿嘴笑著代答道:“可以這么說。”青溪又問:“那張校長是不是派她輔導參賽學生了?”

“嗯,對呀,書畫正是心平的強項,她不頂上去豈不是暴殄天物。”田心安答,青溪聞言長嘆一聲,道:“這下可完蛋了!你知黃河橋小學請的啥人輔導學生嗎?他們莊的一個木匠!因為他能在大衣柜的門兒上畫各種惟妙惟肖的圖案,我們校長知道后鉚足了勁兒,專門兒聘請了市文化宮的一個美術老師,她就是奔著第一去的,根本沒把你們幾個學校放在眼里,要是知道你們學校的輔導老師居然是個專業的畫家,那她還不徹底炸了?!”田心安道:“那她怕是真的要炸了,我們張校長新得了這員大將,手里有了底牌,也是一反常態,憋著一兜子的勁兒要打個漂亮的翻身仗,改寫你我兩校的歷史呢。”

李心平被兩個人正面反面明里暗里地夸贊著,心里甚是受用,嘴角漸漸揚,問具體比賽內容是什么,得益于主持人的身份,田心安手里也擁有一份紅頭文件的復印本,見問趕緊從桌上一沓材料中抽出來遞過去。趁著李心平低頭看文件,李山行道:“今兒真巧,心平頭一天回來,你們三個就聚齊了,眼看中午了,心安要是沒事不如早走幾分鐘,我拉你們回家吃飯去,我一早兒往家里打了電話,這頓飯李白可是使出了渾身解數,青溪不是想知道她有啥獨門絕技嗎,見識見識去?”

“李白?”青溪詫異地問,“詩仙?”

李心平抬起頭來笑道:“差矣,她是花仙,走,我帶你會會花仙子去。”

青溪不敢就答應,扭頭看著田心安,田心安豈不知她的心思,便也附和著父女二人相邀,青溪這才頷首應允。

李府的當家主母相當熱情地迎接了這位不速之客,拉住青溪的手直勾勾地盯著她的臉看,與李白氏交換著意見:“見頭一面我就說這妞長得斯斯文文,一看就是個好脾性兒,不似咱家平平沒個妞們樣兒。”李白氏也笑瞇瞇地掠一掠青溪耳邊的頭發說道:“我也是喜歡這樣秀秀密密的,養起來多省心。”青溪被兩個女人夸著讓進席,仿佛一朵蓓蕾趕著這一米來之不易的陽光迅速綻放,從一貫的拘謹卑怯里跳出來坦然坐了下去,準備融入在這個新的充滿了善意接納的新圈子。不是李家人吹噓,李白氏在廚房確實是有把刷子的,她的菜可不僅僅是停留在色香味的層面上,而是在于它的奇,在這個以五谷雜糧瓜果蔬菜為主要食材的中原大地上,李白氏的花卉美食不管是從賣相上還是內涵上都堪稱美食界的奇葩,食用鮮花,在李家已經是司空見慣了的,連田心安在這個把月來也漸漸接受,李山行見青溪不知如何下箸,便溫和地為她布菜講解:“現在天涼了,正是秋花時節,這個桂花蜜藕是李白最拿手的,必須得嘗嘗,還有這個涼拌菊花雞絲、月季蝦仁,青溪應該沒吃過吧。”在眾人的禮遇下,青溪恭敬拘謹的偽裝不知何時滑落了,大剌剌地感嘆道:“這不就是朝飲木蘭之什么什么兮,夕餐秋菊之什么什么英,嘖!原來當香草君子是個美差啊。”她殘缺不全的引用引得眾人哈哈大笑,李心平道:“此君子非彼君子,香草君子不及你搞笑,等明年春暖花開,我讓李白給你做清炒鳳仙、魚片牡丹、油炸玉蘭,敢吃不?”

“那也可以吃?”青溪有點不可思議。

“是啊,吃花兒嘛,吃不死是活神仙,吃死了就是風流鬼。”李心平惡意地嗤嗤笑著,李白氏便吃悻了,正夾了一筷子菜要給她,聽了她的話,筷子立碼就拐了彎,送到青溪面前的小碟子里,同時從鼻子里憤憤地哼了一聲,酸溜溜地說:“你當不成風流鬼,也別想當活神仙。”

“嗐!吃啥不死?”李心平無所謂道,“嘉靖煉服金丹不也沒能長生不老嘛。”

“家靜是誰家的妞?咋沒聽說過哩?”李白氏疑惑地問,大家哄堂大笑,李干娘也不知是誰,不滿地和李白氏說道:“肯定是笑咱倆白脖兒,啥都不懂唄!李山行是最居心不良的,教唆孩子們和他一起看不起咱。”李山行立時住了笑聲,申辯道:“我啥也沒說呀?”李干娘道:“你還用說?你笑了比說了更可恨。”青溪賣能道:“干娘說話好像林黛玉。”眾人看住她等她的注解,她便學著電視里林黛玉的聲調道,“你還要比,還要笑,你不比、不笑,比人家比了、笑了的還厲害呢!”李干娘和李白氏聽得如墜五里云霧,田心安抿嘴低頭不敢笑,李山行被認定為始作俑者正在接受批判不能笑,卻又憋不住從緊繃的唇里漏出兩聲笑來,李心平和青溪兩個倒是笑得肆無忌憚、前仰后合,田心安在桌子低下偷偷踢青溪,示意她收斂些,青溪接收到信號,這才約行正色,低頭吃菜,李心平笑夠了,對青溪豎起大拇指道:“妙!田心安哪里找到的活寶,學的妙,比的也妙。”青溪知道自己造次了,怕李干娘誤會,趕緊又解釋道:“其實我的意思是林黛玉愛著賈寶玉,把他看成自己人才這么說的,外人可以嘲笑她,獨寶玉不能,可見干娘愛李叔之深切呢。”

餐桌上的氣氛變得有些微妙了,眾人皆不作聲,各自吃著飯,李心平突然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問道:“你喜歡古典文學?”青溪答道:“也沒有,有啥書就看啥書唄,現在書也不那么好買。”田心安想打破這略顯尷尬的氣氛,便笑道:“你可別問她都看啥書了,她不好意思回你。”

“哦?為啥?”李心平的興趣果然被吊了起來。

田心安掩口笑道:“她看的是黃道吉日、周公解夢!”

眾人果然又笑起來,青溪不愧反笑,也不辯解,笑過便低頭猛吃。李山行道:“我市里倒存了些書,改天叫心平帶你們去,想看哪個就拿哪個。”青溪便當了真,高興地道:“真的!有《隔離審判》嗎?我忘了哪里看來一句話‘他者即地獄’,聽說是出自這本書,可是倆月了書店都沒給我找到。你放心干大,我會像對眼睛一樣愛惜書的,而且有借有還,絕不霸占。”為了拉近關系得到書,青溪也不叫李叔了,反而隨著田心安正經叫起了干大,李山行也樂得受之,道:“我倒不是怕你占了不還,只是這本書還真沒有。”

“哦。”青溪失望地答了一聲。

李心平道:“他者即地獄’,怎么講?”

青溪道:“呃?……”青溪轉了轉眼珠子,道,“這是一道關于關系的問題。如果用解應用題的辦法來理解這句話,首先需要弄清楚問題,這道題的字面意思為‘他人就是地獄’,那么問題就是他人為啥會是地獄?根據問題找條件,再根據條件解答案,已知條件是‘他者’和‘地獄’,并且兩個條件相等,大家都知道,地獄是人死之后靈魂受苦受難的地方,根據等量關系,那么就可以推算出誰讓人覺得生不如死、如墜地獄,誰就是他者,而且這個人一定是和我們關系親密的,因為只有關系足夠親密傷害才有處可依,就像你想要打一個人,需要足夠近手能夠得著他的身體是一個道理。前些天我得一個親子關系象限圖,也可以用畫象限圖的方法來解這個問題,心理學上把原生家庭的親子關系歸納成四種,父母認為自己行孩子不行的,父母認為自己不行孩子行的,父母認為自己不行孩子也不行的,還有一種就是父母認為自己行孩子也行的,根據命運是童年的強迫性重復這個規律,在前三種關系模式中成長起來的孩子,如果沒有內觀的能力和自我主動權,一輩子都會為了我不好、你不好、我們都不好的痛苦所困擾,不是成為他人的地獄,就是讓他人成為自己的地獄。”

不知是青溪的話不好消化,還是關于地獄的話題太影響食欲,大家都停箸止飲,默不做聲。田心安好不容易將氣氛搞起來,青溪一句話就把大家拉進了死氣沉沉的泥潭,便生出些責備的心來,后悔不該在干爹干娘在家時帶她上山,不論是補救青溪帶來的尷尬,還是逢迎父母的心情,活躍氣氛,她都責無旁貸,于是又道:“幸好,咱們都是那第四種的父母孩子,你好我好大家好,一家子和和美美,那地獄誰愛下誰下,反正咱們是不下的。”說著,忙得為大家布菜斟酒,李山行也回味過來,一連聲催人吃菜,飯桌氣氛這才活泛起來,李心平卻不依不饒,道:“不對!他者,第三人稱,照你這么解釋,用你、我即可,何用說他者?可見不通。”青溪不好意思地笑道:“要不咋問李叔借書哩,我也沒看過,瞎掰。”李心平驚道:“瞎掰都能掰得頭頭是道,這篤定的氣勢,虧是我問了一嘴,不然全被你忽悠了。”田心安也笑道:“要不她媽咋會經常說她是騙子哩!我只說她是瘋子,天天瘋瘋癲癲、神神叨叨,這么一看,還真不如騙子用得更準確哩。”

李白氏道:“還是說些我們能聽懂的吧,啥地獄這了那了一大堆,聽得怪瘆人的。”田心安道:“就是,飯桌上就要講點下飯的話題。我在學校聽了一個笑話,講給你們樂樂啊。”李白氏和李干娘就催她快說,田心安先自己大笑了一通,李白氏要捶她才止了笑,道,“是張校長學他自己在家學蒸饃的笑話。他說被家里的伺候一輩子了,也該伺候人家一回,前些天便自己蒸了鍋饃,誰知水添少了,等他揭開鍋蓋時,才發現鍋底燒沒了,鍋里紅彤彤的影著火光,籠布都燒成灰了,饃在屜壁兒上燒得焦黑,他想這可咋吃,扔吧又舍不得,只好把燒黑的部分全切掉,剩個饃芯家人吃了。”幾人聽了,笑了起來,不等大家笑完,田心安接著道,“你們以為這就完了?早呢!后來他又蒸了一鍋,有了上次的失敗的經驗,這回他不敢大意了,從頭到尾守在鍋旁,過一會兒順著鍋沿續點水,過一會兒續點水,時間到了一揭鍋蓋,他咦了一聲,你們猜怎么著?饃全在水里泡膿了!上次燒焦的切切還能吃,這回切都沒法切了。”眾人大笑,于是這個也說,那個也講,這次午宴終是在歡聲笑語中結束了。

飯畢,這群食花的君子們又移到正屋去喝茶,李山行坐在沙發上笑著對女兒道:“今天的客人可以把你的藏品拿出來了吧?”李心平看了看青溪,站起來去墻邊的玻璃柜里取她的珍品,李山行高興得一邊動手燒水一邊客氣地跟在座的兩個女孩道,“今天是沾了青溪和心安的光了,平時她都不讓我們碰的。”李心平取出一只粉彩萬花的馬蹄杯給了青溪,一只青花竹石的圓融杯給了田心安,一只紫砂的羅漢杯給了父親,道:“你的是咖啡胃,可惜了我的茶。”青溪饒有興趣地探問道:“原來這些都是你的,不是干大的呀?”李心平坐在一個矮礅上,獨擋茶幾一面,瞥了一眼青溪道:“為什么這么認為?”青溪道:“感覺路數不對,照你的氣場,應該和牛欄山二鍋頭比較搭調。”李心平斜她一眼,噗嗤笑了,李山行道:“大學這幾年能學些茶道修身養性,也算是一個意外的收獲。”李心平深深看了一眼父親,卻不答話,冷著臉把一壺開水去燙杯洗茶,一路茶道下來,看得大家眼花繚亂,田心安雖然是第一次體驗茶文化,卻一副見慣不驚的樣子笑道:“還得是你這樣的文藝青年,要是擱到我媽身上,去地干了一晌活兒回家再讓她用這小杯子喝茶,還不悶漲死她了。”李心平傲然一笑,把田心安的話當成了對自己的奉承,于是態度里就流露出些瞧不起的神色,青溪對突出其來的新奇事物充滿了濃厚的興趣和羨慕,摸摸這里,扣扣那里,還不時地問東問西,更是助長了李心平俯瞰眾人的驕傲,也樂得拿出相應的學識旁征博引、有問必答,瞬間就把青溪帶入到了一個陌生且悠遠的茶世界,為了驗證學業成果,青溪配合著李心平的講解吸了口茶入喉,吧唧著嘴巴疑惑地問:“沒有啊,我咋沒品到啥回甘呢?”李心平哼道:“你也是山豬吃不了細糠,可惜了我這么貴的銀針。”田心安下意識地朝青溪瞥過去一個嘲諷的微笑,李山行忙安慰道:“不著急,慢慢品,咱有的是水啊。”

幾人又說了幾句玩笑話,李心平一邊淺呷著茶水一邊若有所思地問道:“青溪,你剛才說的內觀的能力和自我主動權,具體指的是什么東西?”青溪一聽她主動問到自己的強項上來,便把杯中的茶一口灌了下去,極盡玄虛地解釋道:“簡單的說,內觀就是禪定,但不是簡單的屏蔽六根,而是觀察如其本然的實相。自我主動權嘛就更簡單了,就是指自己說了算嘛。”李心平道:“比如呢?”

“比如?比如……”青溪舍不得放下那杯子,一邊在手中細細地把玩,一邊要從她那龐大紛雜的知識海洋里組織出一些具備說服力的條目來,“比如弗洛伊德的三我論,你聽說過嗎?”李心平略一思考,道:“沒有。”青溪松了口氣,道:“哦……那就好辦了。”李心平笑道:“怎么,你又想蒙我呀?”眾人跟著笑了,青溪也笑道:“蒙不蒙的,只要符合邏輯能自圓其說,就不算蒙嘛,我讓你見識見識弗洛伊德是咋蒙人的。他說人有三個我,一個是本我,比如一個胎兒,為了舒適地活著他會促使母體分泌一些激素,這些激素可能會造成母體惡心嘔吐等等一些苦不堪言的癥狀,但他是決不會站在孝順的立場上去考慮母親難不難過的,這是人的天性,所以,他是生本能的化身;另一個是超我,他不是天生的,而是在一個人的成長過程中按照父母和社會的道德標準培養出來的,所以也叫道德我,幸虧他是后天培養的,不然僅僅一條孝道的美德就能把那些胎兒全部干死在腹中,人類就滅亡了;至于自我,是為了調節他倆的沖突而生的,比如本我的需求是撒尿,不撒就憋死了,但超我不允許他隨地大小便,那是不文明的行為,不符合道德標準,怎么辦呢,自我說找個廁所吧,既不違背美德,又滿足了本我的需求。本我和自我的沖突是隨時隨地的,所以自我的調節也就無時無刻,但他不是每件事都能調節得恰到好處的,再比如豬八戒吃西瓜,豬八戒的自我要是按照本我的要求全部吃完就得承受超我的指責,可要是按照超我的要求先滿足他人的需要,他就得承受來自本我的不滿,超我和本我只管打架,最后受傷的卻是自我,所以叔本華說,人的痛苦有兩種,一種是本我的需求無法得到滿足,另一種是超我對自己的譴責。天長日久,人就生病了,為了擺脫這種心理上的痛苦,人就需要具備找到病因的能力,也就是內觀的能力,我認為內觀的能力就是要把自己置身事外,以極其客觀的態度察覺自身的痛苦究竟來源于哪一個我,然后還需要有揮刀自宮的能力,也就是自我主動權,這種主動權是很考驗一個的勇氣和力量的,否則就是內觀到病因,也無法斬除那個病灶,比如害怕得罪人,明明察覺到自己憤怒的原因是利益受到了他人的威脅,但就是不敢拒絕,特別是在面對強勢的對手時,這個時候從心理上來說揮刀自宮毫不夸張,需要不同尋常的勇氣才能從根本上斬除病造,徹底改變自己的人生體驗。”

說著,青溪朝空氣狠狠切了一掌,仿佛下定了什么決心似的,李山行帶著些意外的驚喜看著她,道:“沒想到青溪懂心理學?”青溪一聽到夸贊,如同被掀了裙底露出她爭強好勝的野心似的,趕緊羞赧地掩飾道:“沒有沒有,就是看過幾篇文章而已。”李心平無謂地冷哼了一聲道:“我當是什么三我論,原來是這個,我聽說過啊,這有何難,何需揮刀自宮?你言過其實了吧?”青溪打著哈哈道:“打個比方而已,每個人的恐懼是不一樣的。”李心平道:“那你都害怕什么?”青溪無奈地一笑,道:“那可多了去了。”李心平露出勝利者的得意微笑給大家續了茶,舉起自己那盞雨過天青斗笠杯去碰青溪的,道:“我的氣場是二鍋頭,你的氣場才是這杯茶,這杯子送你了,如果你愿意,以后咱倆可以沏茶品茗,高談闊論。”青溪驚喜道:“真的?我太喜歡這個杯子了,你說這么精細的花紋人家是咋畫上去的?……但是,我沒有茶葉,也沒有這些沏茶的工具,空有個杯子也無用武之地。”李心平不可思議地望著她,道:“田心安,你這是領過來一個饕餮啊,這是要席卷我的茶具了。”青溪趕緊紅著臉否認,說自己只不過是開玩笑,甚至把杯子推還到茶幾之上以證品德,李心平卻起身再次打開玻璃柜門,取出一只黑泥手把壺,一只玻璃公道杯和一個竹根小茶漏一一擺在青溪面前,大方地說道:“這些喜不喜歡?我的茶具都是精心淘來的單品,那些成套的都是給庸人的,喜歡的話就拿走吧,還有,爸,你下次回來再給她捎個小茶臺,要好的、貴的。”青溪哪里敢受,極力推辭,李心平滿不在乎地冷笑道,“明明想要,卻執意推辭,真是虛偽。”羞得青溪身量都矮了三分,只好自找臺階灰溜溜道:“那……那明兒個放學,我請你去鎮上吃碳鍋魚吧。”李心平得意地一笑,回了一個響指,這表示她接受了。既然洽談成功,田心安便將這些茶具和一盒茶葉打包裝好了塞到青溪懷里,道:“你倆還真是千里遇知音啊,青溪,你這回可占大便宜了,知道這把小黑壺多少錢嗎?你請十頓碳鍋魚也不夠!”

“啊?”

“別怕別怕,”眼見青溪忐忑不安,拿也不是放也不是,李山行趕緊出面主持了正義,“青溪靦腆,你倆咋能這么跟人家說話,嚇住她了。”他又從褲袋里掏出錢包,里面的鈔票也不知撈出幾張塞到田心安手里,“難得你們一見如故,心安是有主意的,你就帶著她倆可著勁兒玩,我當你們的錢袋子,咋能叫青溪請你們呢。”田心安也窘迫地推讓,李心平乜斜著眼睛道:“你不要給我。”李山行正色道:“咱倆談好的條件你不拿錢的,別違規啊。”李心平長嘆一聲,垂下頭繼續篩茶,搖著頭道:“誰稀罕。”

李山行見女兒喜歡青溪過于田心安,便溫和地對青溪道:“青溪是韓垌的?瞧你三個這么對緣法,不如和心安一起住過來,你們仨就可以天天吃花品茗,暢談人生了。”青溪聽了,真恨不得立時搬過來享受這樣的美好人生,特別是在青婦人的高壓監控下,自己的宅基地又近期無望,奢華和自由的李府的確是一個理想的去處,但是想歸想,生活哪里會處處如意,嘆道:“唉,我在韓垌小學上班,住田坡反而不方便,而且,我媽也不會同意。”李山行道:“那不如直接調到田坡小學,生活工作在一處,豈不是方便?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幫忙,我跟你們局長還是有些交情的,調動工作應該不難。”田心安笑道:“爸,俺倆都是代課民師,韓垌調田坡還用得著找局長?只要張校長同意就行了。”

“張德生當家兒嗎?”青溪問。

“咋當不了家兒?”田心安道,“民師的工資是大隊發的,與鎮上區里都沒一毛錢的關系,現在學校正式老師少,哪一年不外聘些民師,張校長手里還是有點權力的。其實青溪來田坡也好,俺倆現在正準備轉正考試哩,但是只有一套學習資料,需要來回跑交換著看,你要是住過來,學習上咱倆還能時時商量著,過關豈不是更有保障些?而且,田坡到底大一些富一些,工資也會高一些。”青溪被蠱惑得更是蠢蠢欲動,瞬間就把青婦人拋到了腦后,興奮地笑道:“好呀好呀,那干大你要是不為難就幫我說說唄?”田心安因想在人前顯示一下自己的能力,冷笑一聲道:“你的事何需我爸出面,回頭我找個合適的機會跟張校長提提再說。”李山行思忖了一下道:“那也行,該請飯請飯,該送禮送禮,別短了禮數。”說著,又抽出幾張人民幣塞給田心安,事主青溪卻呆在一邊無動于衷,好像他們出錢出力辦的事情不是自己的一般。

還是李心平心直口快,又敏而好學,聽了田心安的話問道:“轉正考試是什么意思?”這個問題在田心安看來無異于雪中送炭、絕渡逢舟,懸在心里一個月的大石頭落了下來,她終于等到提出這個話題的機會了,于是笑著解釋道:“你今天來學校拿的有派遣證,說明你是帶著編制分下來的正式職工,青溪俺倆屬于是村里臨時聘用的民師,沒有編制,工資低而且沒有保障,需要通過特定的考試才能轉成正式在編教師,簡稱轉正。前些天青溪得了個小道消息,說咱區要舉行最后一次民師轉正考試,俺倆就趕緊去買了一堆的學習資料,天天看天天背,就是不想錯過最后的這次機會。對了爸,你方不方便問問我們局長,這消息可不可靠,別青溪俺倆忙活了半年這是個假消息。”青溪急道:“為了這消息我爸喝了八兩,能是假的?”李山行笑道:“這都不是問題,回頭我問問這到底是個什么情況,但是學習總不會是多余的,機會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

“嗯!”

李山行語氣如此輕松,讓田心安充滿了希望,表決心似的重重點了點頭,事情進展順利,她緊繃的心臟終于放松了,就像一塊被擠成團的海綿,瞬間吸飽水分舒展開來,說不出的舒坦滋潤。這時,廚房里收拾完畢的兩位婦女進來,端著洗凈切好的水果給姑娘們吃,青溪因為要趕回韓垌小學復命,拿了塊蘋果就說要走,李山行忙攔住,從汽車后備廂里抱出一個紙箱,在茶臺旁邊拆開了,搬出里面的兩摞紙盒子,道:“天兒涼了,一個朋友從澳洲捎了幾條圍巾,人人有份啊,大家自己挑著戴吧。”然后樂呵呵地看著幾個老老少少的女人都扒拉起來,李白氏翻出來一條藕荷色的遞給沒有參與行動的李干娘,道:“這顏色多干凈,你圍著吧。”李干娘鄙夷地瞥了一眼,道:“你圍吧,我有一條狐貍毛的,用不著這個。”李白氏便自己圍了去臥室照鏡子,田心安想了想,破例選了一條朱紅的,李心平選了灰的,青溪選了綠色花紋的,李山行又道:“心安,你再拿幾條回去給你嫂子們戴吧,叫心平也跟著去看看你父母,我和你干娘就不去了。”說著,又拎出幾樣早已備好的禮品交給幾個女孩拿著,目送她們出門而去。

田心安家以前收到過李山行夫婦最多的禮物就是酒食,過節不過節的都會有些酒肉果品之類,田老頭說李山行的級別相當于一個市長,送禮的不計其數,這些都是他吃不完才給的,又不花他的錢,所以田老頭受用得心安理得,有時也有衣服,是李心平不穿的,盡管不破,也有再三的別嫌棄的話,田心安的心里還是有些異樣,窘迫的心情超出了她對漂亮衣服的喜愛之情,但田媽媽卻懷著感恩戴德的心情和攀上高枝兒的喜悅向外人津津樂道,可自從李心平即將歸來之后,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她被隆重地請上山來,住著李府最豪華的房間,酒食現金也送的多了起來,特別是李山行答應田心安幫忙探問轉正消息,誰能肯定探問之后不是更多的利益,她敢肯定今天的這番話之后,顧惜名譽的李山行不會對她坐視不管,在李心平的工作安排得妥妥當當時,他怎么能夠容忍干女兒可能懷有怨恨他不一視同仁的嫌疑呢?況且,田心安能從他們父女關系的緊張程度、自己受重視的程度、甚至連青溪都沾光被關照調動工作的事情上感受到李心平將是一個多么大麻煩、李山行是多么的需要自己,這種被強烈需求的價值感催生得她志得意滿、如沐春風,步履輕快地和兩個女孩順山而下,繞過古桑,來到了田家。

田家的劈柴大門敞開著,四嫂未出去打牌,坐在院中的石磙邊吃新煮的花生,手上一枚金燦燦的大戒指閃著威武的金光,田媽媽在旁邊陪著說笑,不時揮動手里的長鞭,嚇跑圍攏來找食兒吃的雞,她瞥見田心安后面跟進來的李心平忙忙地起身迎接:“啊喲喲,這來的是誰?是平平不是?”這次李心平倒禮貌的沖她笑了笑,喊了聲大大,早把田媽媽樂開了花,把李心平往自己剛才坐的椅子上一按,桌上的花生沒多量少地往她手里塞,還末出工的大哥大嫂聞聲出來,也拉住手問這問那,四嫂沒見過,得知是李山行的閨女,便回自己屋盛了一碟子的蜜餞果脯,引得還未上學的孩子們圍了一圈,盯住石磙上的碟子,恨不能把吃食兒從眼里吃進去,還不敢眨眼,怕連看都沒看見果脯就不知怎么著落入李心平的肚子里了,所以都兩眼發直,手指不知不覺就伸進嘴里,李心平把碟子伸過去給他們抓,盤子頃刻而空,星兒都不剩,然后一哄而散,沒得手的孩子們跟在屁股后頭搶,田媽媽罵道:“可沒見過東西的鱉孫們,饞鬼餓鬼脫生的,還不趕緊去學校,看去遲了老師不砍叉你們的臉。”四嫂少不得又回屋取去,田媽媽又問李心平的情況,問李氏夫婦,李心平用最簡短的話一一應著。本來青溪到田家還是有人招呼的,今兒有了個李心平,狀況一落千丈,她手里還拎著酒呢,也沒人讓個坐,悻悻地站在一邊,完全是透明的一個,田心安心里生氣,頂瞧不起她們沉不住氣溜須拍馬的樣子,便拉著青溪往堂屋走去。田媽媽正對李心平的病情追根究底、殫精竭慮,被田心安怒喊一聲叫了進來,將八仙桌上的一堆東西指給她道:“這些是我干爹干娘送的酒、吃的、還有一套茶杯茶壺,盒子里是圍巾,從國外帶回來的,你給幾個嫂子分了吧,可別再鎖起來,被嫂子們知又跟你治氣。”

“噢!”田媽媽驚喜地叫了一聲,但一看閨女的臉色和一旁的青溪,就把那掉價的驚喜咽了回去,只心不在焉地道:“治個屁氣哩,幾個小浪逼怕她們?!”

“媽!”田心安羞愧難當地叫,“我沒有直接給她們,就是想叫你落個好兒呢。”

“知了知了,等你二哥回來一塊給。”田媽媽一邊說一邊將禮物悉數收回到自己里間去了。

青溪咧咧嘴苦笑道:“行了,我的任務完成了,我先走了,不比你自在,我還包著班哩。”田心安沒好氣地說:“李心平這會兒子怕是稻草繩子做褲腰帶——尷尬死了,你新交的知音茶友也不管死活了?”說得青溪捂住嘴不住地吃吃笑。倆人出了堂屋,就聽見四嫂對李心平說:“要是小五在你家長住,正好叫你小侄女兒苗苗去跟大嫂家的小瑞一起住,不然小五那張床空著不也是白空著?”又轉臉對大嫂道,“要我說,老二不在家住,該把房子騰出來給你家小會住,人家都上高中了,每周回來還都得去朋友家湊合,關鍵是湊合了這么多年了,人家煩不煩?再說三嫂家的小勤和小江都大了,早該分出來睡了,看咱這幾家兒過的吧,一家一間小破屋,擠得恨不睡大街上了,二哥那邊兒的屋子倒白白空著。”大嫂一臉苦相,道:“誰說不是,不過老二家那脾氣,別看表面上不哼不哈的,但也沒人敢去招惹她,這話誰敢提呀。”四嫂道:“當家兒的提唄!家當成這不該說呀?”田心安氣呼呼地站在石磙旁叉起腰來道:“二哥的房子我管不著,我還沒走呢,倒分起我的房間來了,今兒個我也把說頭里,誰要不想過了,從往我屋里搬了。”四嫂見小姑子真惱了,也不作聲了,田媽媽從屋里一溜煙兒地跑出來,道:“嫌住得不寬綽,有本事都蓋出去!看你們說的話,叫平平笑話不笑話。”老四家的道:“都這份兒了,還怕啥笑話不笑話?心平又不是外人,我們都是那沒本事的,才指望你有本事的兒子哩。”大嫂道:“球哩!有本事都不窩屈到這兒了,還是指望小兒們吧!”四嫂道:“你有小會才敢這么想,俺是沒有,養個姑娘也是個賠錢貨,看我屋里的東西,哪一樣不是娘家帶來的?就連田森林跑的那輛十六路也是我娘家出的錢,切!誰也指望不上呢!你命好,有兒子,到時推給丈母娘就妥了。”四嫂憤憤的,含沙射影,田媽媽開始氣軟了,道:“要不然,憑森林的脾氣,他會聽你哩?”四嫂手一揮,金光一閃,道:“可是,吃俺家的,用俺家的,賺俺家的,再給我臉看,他可成精了。”……

眼見田媽媽招架不住,李心平悄悄從石桌旁挪了出來溜出大門,田心安也趕緊扯著青溪離去,身后邊,田媽媽和媳婦們的較量還高一聲低一聲地傳過來,而她們年輕鮮活的背影已經走得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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