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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2)

好在末考如期舉行,如同攔截滔滔河水的大壩,把青溪的電影毒癮堵截住了,使她看起來好像又恢復到了正常的生活。為了能夠考出學生的真水平,也或者是考出老師的真功夫,滎澤區歷年來實行的是一種俗稱“推磨式”的考試方法,所謂“推磨式”,也就是田坡的去韓垌,韓垌的去黃河橋,黃河橋的去田坡,以此類推,大抵如此,考完后所有的卷子和老師都集中在一起,統一的答案統一的標準,得出的平均成績分一二三被排列出來公示眾人,這便是學生和教師的共同成果。根據慣例,由于韓垌小學格外特殊,除了校長每個蘿卜一個坑,哪個蘿卜都拔不得,于是只將韓校長外調別校帶隊,其他班主任由侯主任統領留校坐鎮,別的學校也遵循著班主任盡量留校待命副科老師外出監考的原則,以備考試中的不時之需,田心安和李心平不出意外地被派到韓垌小學來,與別校的副科老師組成了一支臨時監考隊,由黃河橋小學的黃主任統領安排。

這一日是極冷的,寒風呼嘯,滴水成冰,韓垌小學又坐落在空曠處,北風自由自在地掃過校內那幢矮小的教學樓以及校園內幾株只剩枝干的白楊樹,不時發出幾聲尖銳的風哨聲,更襯托得這里一片蒼涼,多日前在樹根堆起的積雪還殘留著斑駁的冰碴,和北風一起頑固地守護著它對于冬季的主權。這樣的天氣被外派顯然是個苦差事,騎自行車的話迎風蹬不動,累,騎摩托車的話風寒刺骨,冷,田心安和李心平別無選擇,只好穿上長棉襖、圍著大圍巾、騎了摩托車前往韓垌小學,盡管捂得只露兩眼,卻依然被寒風穿透層層保護,渾身沒有熱氣兒,連嘴巴都凍得說不出囫圇話了,侯主任卻耐著嚴寒站在一樓的大辦公室門口迎接來賓,見了她倆一邊熱切地迎下臺階一邊回頭朝樓上吶喊,叫青溪下樓接待自己的老拔絲,奈何風聲鶴唳,她的聲音被北風無情地刮跑了,不過還好,待她們到了辦公室門口立刻就有熱情的老師送上來兩個熱氣騰騰的白瓷茶缸,簇擁著她們進去烤火。為了款待這支監考隊伍,韓垌小學可謂是殫精竭慮,不僅提供了熱茶干果,還在辦公室里生了兩個煤火,別校早來的監考老師們一人捧著一個同樣熱氣騰騰的白瓷茶缸圍坐火旁,由留守的老師陪著烤火聊天,見到早已熟稔的田心安忙忙地為她們騰出空來,李心平聽著他們嘰嘰喳喳盡是說些無聊的家長里短,不愿與之為伍,便捧著茶缸來到走廊上等青溪下樓,田心安見狀只好也跟了出來,侯主任勒令自己不許怠慢任何一位前來監考的老師,便也冒著嚴寒又出來陪她們說話:

“心安,外面多冷啊,要不你們去校長室吧,黃主任也在那兒,你陪她說說話兒唄。”

黃主任作為學區派來的監考領隊,職務高于其他監考,又肩負著考卷的保護工作,所以在校長辦公室享受高處不勝寒的寂寞,田心安撇著嘴嗔道:“來你們地盤兒了你這個主家兒不陪,倒叫我一個外來的陪,于情不合,于理不通呀。”侯主任神秘兮兮地笑道:“今兒是客,明兒就是主兒了,將來咱可是一莊兒的,都是韓垌的媳婦兒,不就也是你的地盤兒了嘛。”

“呃?”田心安一時沒聽明白,不禁疑惑地望著她,侯主任照她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笑道:“裝啥呀!韓敬先家是燒了高香了,能娶到你這么個能說會道、漂亮能干的小媳婦兒,八輩子積德了。”田心安更是疑惑,與李心平面面相覷,道:“恁大人了,說話還這么不檢點,啥媳婦兒不媳婦兒的,你說的是哪兒的話呀,聽得我迷六七瞪的?!焙钪魅蔚溃骸斑€不好意思了,中中中,我不說了,不過啊,就俺韓家門里的小榮,要模樣兒有模樣兒,要個頭兒有個頭兒,也不辱沒你嘛?!碧镄陌策@才明白她說的是韓道榮,一時臉紅心跳,惱道:“你真是為老不尊,領著頭兒在背后造我的謠,把那沒有的事兒說的跟真的樣,你哪只眼睛看見我跟你莊的人好了?”

“你的老拔絲兒說的,這還會有錯?”侯主任只當是她害羞,依然笑瞇瞇的,“以后你也是咱韓垌小學的一員,那今兒的考試也就是咱自己的考試,你可得多多照顧啊?!闭f著又去打量李心平,“這位看著面生啊,你們學校又招新人了?”李心平也反過來以更加高傲的眼神打量著她,將侯主任的親熱、粗俗、狡猾、獵奇無情地盡數碾壓,才以不屑地神情答道:“李心平?!焙钪魅我幌戮偷蓤A了雙眼,再仔細打探一遍道:“你就是李心平?嘖嘖,我也是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沒想到是個挺……這么的小妮兒。這個……李老師啊,大家都是自己人,待會兒多照顧照顧啊?!崩钚钠讲粸楹钪魅蔚捏@訝所動,平靜地問:“照顧什么?”侯主任嗯嗯啊啊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朝田心安看了看,田心安正在氣惱中,并未有替她解釋的打算,貌似今日的拉關系套近乎失算了,只好訕訕道:“沒啥……沒啥……我再給你們叫叫青溪啊。”說著,又跳下臺階去叫青溪,那聲音比剛才就多了絲慍怒和煩躁,待青溪接到信號終于奔下樓來,她才帶著警示的眼光慢慢退回到辦公室。

連日來的心滿意足催生出了青溪的生活熱情來了,她像一團火焰似的燃燒著,迫不及待地規劃著即將來臨的假期生活:“這么冷咋不進屋去?心平,等明天考試完了我干脆住你家吧?我們這一期的工資也開了,這回不用韓道榮借,咱親自去鎮上租碟子,不看到吐決不罷休。還有啊,昨天我畫了一副倉央嘉措的小像,你給看看意境咋樣,要是可以的話我想借你的畫室再畫幅大的掛我臥室,我自己畫,你只需要稍加指導就行了……”終于,敏感的她還是發現了兩姊妹的異常,那犀利的眼神和著凜冽的北風吹滅了她心頭的烈火,她的表情漸漸冷卻了,道,“來我家住也行,把你家VCD帶過來,但是我爸工地上停了,他和我媽天天在家,有些片子和他們一起看不得勁兒吧……”

“青溪!”田心安忍不住打斷了她,又怕旁人聽見,只得將壓低的聲音從嚴肅的表情轉達出去,“誰要去你家看影碟?你都跟侯主任瞎說啥了?叫她逮著我說些沒頭沒腦的?我啥時候同意跟你鄰居處對象了?八字都沒一撇的事兒你就叫人家媳婦兒媳婦兒地傳開了,我是個姑娘家,你胡溜八扯地過了嘴癮了,可是饒上了我的名聲,他一個男人是不怕,我哩?以后咋見人?是不是你跟韓道榮合伙要害得我走投無路,最后不得不尋他?”青溪聽罷,立時心虛地漲紅了臉龐,詭辯道:“我沒說呀,我說的是韓道榮沒臉沒皮地追求你,你都不答理他?!碧镄陌驳溃骸拔也还苣阏f的啥,唾沫星子淹死人,你去給我解釋清楚,但凡我再聽到有人給我開這種玩笑,我就說是你暗戀韓道榮才故意這么說轉移別人視線的?!鼻嘞刮艘豢诶錃?,道:“還是你狠?!崩钚钠綁男χ呐乃募绨虻溃骸扒嘞闶嵌偎?,她是二百六,你咋能干過她?”青溪白了她一眼,將身上的羽絨服裹緊道:“那你是二百五?。俊崩钚钠叫Φ溃骸皩Π。褪沁@個意思,你二百四是個沒長熟的生瓜蛋,她二百六是熟過了頭兒的人精,我是熟得剛剛好的二百五?!?/p>

“哈哈哈……”

青溪不計前嫌,被李心平的話逗得前仰后合,連田心安都氣不起來,噗嗤一聲跟著笑了,果然是江湖一笑泯恩仇啊。這時鈴聲響了起來,各考場的考生跟聽到沖鋒號角的勇士似的一窩蜂從教室涌向廁所,不管有尿沒尿,聽老師話都要在考前去控一控,但是廁所沒有那么大的體量,便在每個出口都自覺排成兩條隊伍,一條進,一條出,擁擠不得,否則就進不去出不來,好在他們只是控控,懂得速戰速決,這兩條隊伍也變換的夠快,須臾便只剩零散幾個人了。黃主任這才步出教導處。黃主任,女,四十多歲,有點面,不愛說話,懷里抱著密封在牛皮紙袋里的試卷不撒手,生怕有個閃失不好擔當,大有為保密獻身的精神,她將韓垌學校的老師全遣出辦公室,分好考場后才將試卷拆分給各監考老師,一個考場兩個監考官,田心安和李心平分到的是四年級考場,得到消息的侯主任失望地仰天長嘆,暗斥青溪心大,這么好的機會白白浪費掉了。

三四五六年級都設在二樓,李心平將考卷卷成筒,背著手大搖大擺地來到四年級教室,一進門便被室內的布置鎮住了,她覺得有些不對勁,卻想不出來哪里不對勁,回過頭來問田心安道:“他們這么坐正常嗎?”田心安也進了教室,只見二十多個考生全擠在中間一疙瘩,別說進去巡視了,就是橡皮掉了他們也彎不下腰去撿,分明是為了方便作弊而設計的坐法,考場很靜,能聽到輕蔑的、無謂的和毫不示弱的眼光交鋒的聲音,挑戰著監考官的威嚴。

“哼,”田心安冷笑一聲,捂著嘴輕聲道,“正常就出鱉邪了。”

李心平一聽如同得到指令的警犬似的,二話不說,啪得一聲將試卷大力地甩到講桌上,沖著嚇了一跳的孩子們邪魅地一笑,道:“孩兒們,你們這是幾個意思???要作弊?誰想出來的這個點子啊,算是一點面子都不給我留嘛,怎么,我臉上寫著蠢蛋倆字嗎?”田心安趕緊上臺扯了扯她掩口道:“稍安勿躁,好歹都是青溪的同事,別弄得太僵?!崩钚钠奖梢牡溃骸八啻竺孀?,敢叫我和他們同流合污?哦……剛在樓下那個侯主任叫我照顧照顧也是這個意思吧?”田心安微微點頭道:“考試是有內情的,你忘了一一班張老師親戚監考的事情了?”李心平不可思議地大聲道:“這太扯淡了吧……我記得咱們小時候不這樣???”田心安道:“你才混幾天?但凡有人為了結果不擇手段,那么這個結果所帶來的利益肯定是值得冒險的,如今老師的轉正、考核、晉級、工資都是和學生成績掛鉤的,保不齊就會有人鋌而走險,但頂多就是和侯主任那樣的打個隱晦的招呼,至于照顧不照顧還不是咱自己看著辦,韓垌的考風尤為不正,不然那么多第一你當是咋來的?哼,這回居然如此的明目張膽,分明不把監考老師放在眼里,咱得想個辦法治治她?!崩钚钠讲豢月暳?,表情卻變得越來越凝重,繼而以視死如歸的氣勢拍案叫道:“我來終結它?!闭f著,步下講臺,居高臨下地對學生們說道:“我只道咱們是初次相見,你們的不尊重是因為你們的不了解,我可以原諒你們這一次,現在主動把桌子拉開,人與人間相隔兩米,我就當什么事情都沒發生過,你們可以照常參加考試,否則,別怪我不客氣?!?/p>

孩子們面面相覷,對李心平的話一知半解,雖然大致的意思知道,但她不客氣的具體內容不清楚,不知道主動拉開桌子和不客氣孰輕孰重,所以不知道到底要不要拉開桌子,觀望之后依舊茫然而坐。李心平見他們無動于衷,便覺得這是在赤裸裸挑釁她的容忍度,便火爆地一步跨到前排,不由分說將第一張桌子拉到墻邊,以實際行動闡明了她的容忍度為零,被拉掉桌子的孩子像被揭去被子的眠者,將自己隱私的睡姿毫無保留地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不禁下意識地蜷縮起來,垂首翻眼可憐巴巴地望著李心平,猥瑣又可憐的樣子使她忍俊不禁,但在這樣一個關鍵時刻決不能因一笑而前功盡棄,于是努力咬著頰肌憋住笑容,指著后面一個孩子朝墻邊一歪指頭,示意他自行跟著搬過去。發卷鈴聲適時響起,拆試卷包裝的田心安見他們各執一端相互對峙,李心平話既出口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而這幫傻孩子們敢于和監考官對峙也充分說明背后是有人撐腰的,既然撐腰的人這么不給監考面子,她又何必講意仁義情分呢,于是將第一張卷子發到被李心平拉開的桌子上,溫和地朝那孩子招手笑道:“來來來,你的課桌已經按要求擺好了,那你就可以開始答題了?!蹦切∧泻⒆笥铱纯?,懾于兩個大人的恩威并濟,只好拽著凳子隨桌子去了,李心平將第一排的桌子全部拉開,然后指著后排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給我全部照齊!”前排全是小個子,被李心平兇惡的面相嚇破了膽,只好惴惴不安地依言而行,田心安一邊發卷子一邊道:“座位擺齊的同學才發考卷啊?!蓖强忌?,誰愿意比別人吃虧呀,眼見那些遲疑的慢慢放棄了抵抗,剩下的幾個刺兒頭最終也不得不乖乖就范,李心平以最終勝利者的姿態藐視著全場,打了打手幸災樂禍道:“游戲不是這么玩兒的,耽誤的時間沒人給補哦?!碧镄陌舶档乩镒б幌吕钚钠剑疽馑】?,然后打開教室門,放進來一個中年女教師,笑道:“常老師,過來看看?還有啥不放心的。”

老常一進門就呆住了,半天沒緩過勁來,偌大的教室被擺出了博物館空曠的既視感,一張張課桌如同漂浮在海平面的漂流瓶無所憑依,講臺上的李心平睥睨她一眼,沒好氣地提醒道:“任課教師不準進考場!”她像被人施了傀儡術似的木然點著頭,但那樣子完全不像聽到李心平的警示,反而突然醒悟似的把端在手中的白瓷杯遞給田心安,對學生說道:“認真讀題,認真做,時間夠用。”說著,徑自巡視開來,還不時對考生的卷子指指點點。李心平剛贏得的尊嚴又被放上了烤架,被常老師的無視烤得灼痛難耐,她跟上去一把扯住常老師的肩膀道:“嗨,我說的就是你,聽不懂話嗎?”常老師這才發現一臉怒火的李心平,討好地扯扯李心平的衣服道:“你這衣服怪好看哩,啥料子的?”這跳脫的問題把李心平問得一愣一愣,她也并不在意李心平是否回答,自顧自地接著說道,“唉!沒辦法,難??!眼瞅著要退了,連正都還沒轉呢,你就通融通融,???”田心安見李心平動手去拉扯常老師,擔心她闖出禍端,早趕了過來,一壁佯裝不在意地拉住李心平的胳膊,一壁朝常老師使眼色:“放心吧常老師,有我呢,你先出去吧。”說著,就勢將她輕輕推了出去,常老師好像也不怎么相信田心安,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出去,她后腳剛出,李心平就“哐”得一聲重重關上木門,還插上插銷,然后抱臂而立,氣喘如牛,漸漸地她的眼睛紅了,淚水不由自主蓄滿了眼眶,晃悠悠地想要滑落下來,田心安趕緊將她背對學生,柔聲勸慰道:“何必跟她生這閑氣?你要恨她咱倆就監考得嚴點,她不是想讓學生作弊嗎,咱就讓她作不成!”李心平這才破涕為笑,咬牙推開田心安,瞪大了一雙吹毛求疵的眼睛往考場巡視去了。

功夫不負有心人,就有一些不長眼的孩子往槍口上撞,剛小心翼翼把紙條展開,就被一只枯瘦蠟黃的手突地拽走,還沒反應過來怎么回事,已經鬼差神使地簽上了班級姓名,一切都進行得悄無聲息,連恐怖緊張的氣氛都被悄無聲息所掩蓋,幾個回合下來,她們已經收到了四五張小紙條,湊起來對比時,其字跡工整流暢,貌似出自一人之手,且是成人之手,兩人面面相覷,李心平詫異道:“什么情況?和卷子完全一致,難道是剛才那個老師進來遞的紙條?”田心安無奈地嘆道:“恐怕是?!?/p>

“她怎么知道考題?”

“只要想知道,辦法就有的是?!?/p>

“老師給學生遞小抄兒?”

“你沒聽她說要轉正嗎?”

“天啊……天啊……這是什么破事兒?。俊崩钚钠讲缓?,木然站了半晌,突然發狠道,“……田心安,既然命運要把我安排在這里,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我覺得這個道理就是讓我來為滎澤清理門戶的。”

“呃?啥意思,你要找趙局長告發?”田心安吃了一驚,問。

“告發?好啊,這主意不錯,她這樣的人還妄想轉正,那不就是趙豐年的恥辱嗎?”李心平說得忘情,聲音不覺大了起來,被學生聽到了,立刻有一個刺頭兒起身打抱不平:“不準罵我們老師!”那一起一伏的小胸膛,倒比李心平的不平更勝一籌,其他孩子見狀也齊刷刷瞪視著李心平,滿臉怒容,時刻準備著前赴后繼,“我們常老師是個好老師!”李心平不可思議地冷笑一聲,挑著眉道:“瞧瞧,壞事了吧,把孩子們教得好壞不分了吧?原來教你們弄虛作假甚至是自欺欺人的才是好老師啊?!蹦猩溃骸拔覀円恢倍紘?,這次為了給老師轉正?!崩钚钠綇谋亲永锢浜吡艘宦暎溃骸昂猛该靼 D銢]聽說過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田心安拽她一把阻止了他們貌似要無休止下去的辯論,厲害學生道:“快寫吧,就你話多,想叫老師轉正就趕緊爭取好成績,光是在這兒磨牙你老師就轉正了?”孩子們聽了,便都大悟似地慌忙伏下身子寫了起來,光是那一臉的虔誠就夠老常受用的了,一時間考場上又變得靜悄悄,只聽見筆尖摩擦紙張的沙沙聲。

田心安見一切步入正軌,才將李心平拖到門口,自己靠在門框上暗自組織著語言,想著怎么說才能打消李心平告狀的打算,李心平見她不言語只顧發愁,不耐煩地催道:“有話說有屁放,猶豫什么?!碧镄陌餐低蛋琢怂谎郏溃骸拔矣X得不能跟趙局長打報告。”

“為什么?”

田心安掰著指頭邊忖邊道:“一是事情如果鬧大了,青溪作為咱的好朋友將會成為韓垌小學的眾矢之的,恐怕會受到她們的排擠;二是越級上訪無疑也是打了白新帆的臉,解決問題沒必要給咱自己拉仇恨;三是常老師年邁將退,她做了一輩子的半農半師,想給自己的晚年一個完整的交待乃是人之常情,同是天涯淪落人,我特別能夠理解她的心情,而且你看,這種情況下居然還有學生為她打抱不平,可見平時她待學生還是不錯的,就沖這一點咱又何必趕盡殺絕呢?而且,還有啊……打鐵還需自身硬,前段時間咱不也為了轉正去求過趙局長嗎?你去狀告別人他會咋想?其實咱只要看好考場杜絕作弊即可,大家面子上都過得去,還能給老常一個打擊,這就夠了?!崩钚钠铰犃诉@番話跟撒了氣的氣球似的,驀地就蔫兒了,道:“我這是一不小心上了你的賊船嗎?”田心安尷尬地呵呵一笑,道:“話也不能這么說,普天之下不都是這樣嗎,我們不去求人那些好事兒憑啥能落到咱頭上?”李心平道:“憑啥?當然是憑借實力!”田心安冷笑道:“你告訴我王獻春的能力比我如何?為啥她是教導主任而我不是?你再告訴我如果是青溪和同等實力的張三競爭一個崗位,作為決策人的你會選誰贏?”李心平愣了一下,遲疑道:“我感覺你的問題好像是個圈套?!碧镄陌驳溃骸澳阋苍讵q豫,說明你對自己的觀點并不完全認同?!崩钚钠奖惶镄陌驳难哉搸氲搅艘粋€無邊的黑暗當中,她手中那抔微弱的燭光眼看就要被黑暗吞噬,她努力地捧住那簇火苗態度強硬地回道:“我暫且保留自己的意見,總有一天我會用我的光明證明你的黑暗。”

常言道:你撥你的新算盤,我打我的老主意,在田心安兩人努力尋求平衡點的時候,常老師也沒有閑著,驚怒摻半的她一下得樓來就把課桌被拉開的事情向侯主任匯報了,不管侯主任袒露著為難的表情,拉著她去找青溪求援。別的老師都在這個關鍵時刻各顯神通游走于自己教室周圍,恨不能化成一只蚊子鉆進去叮在學生的耳朵上,大辦公室里只有青溪蜷坐在桌前精修那副衣袂飄飄的情僧像,侯主任見狀眉頭就擰起來了,道:“這個時候你還有心畫畫兒呢?咋不去班上招呼招呼?”青溪放下鉛筆,作出一副無辜無奈的樣子道:“任課老師不準進考場啊。”侯主任朝她腦門一戳,道:“你呀,這么大妞了,就是不開竅兒,別的考場進不去,田心安的你總進得去吧?”青溪看看她欲言又止和常老師望眼欲穿的樣子,突然醒悟了,身體卻反倒隨著醒悟萎縮下去,以防被她們揪住似的,裝傻道:“我都不知道她分到哪個考場了。”侯主任道:“在常老師班上哩。桌子都拉開了,拉開就拉開吧,當時我也忘了提醒常老師考試不比尋常,不能和平時那樣擠成一團,好像不尊重人家監考老師樣的。你看常老師也該退了,這一輩子勤勤勉勉的,要是退休前轉不了正那這輩子就太虧了,不是這我也不會為她出這個面,她打算指著這一屆的成績去跟領導提申請哩,誰知正好攤上最差的一屆,咱一塊兒擱伙計哩,互相幫襯幫襯,大家都知田心安你倆好得跟一個人樣,你帶著常老師去給她打個招呼,叫她照顧照顧,特別是那個叫李心平的,就是那個大鬧繪畫比賽、氣病王獻春的,一看就不是瓤茬兒,看人都不待正眼兒瞧的,剛才都差點跟老常動手呢?!?/p>

“???”青溪吃了一驚,臉不由自主就紅了,好像好友的惡行是需由她負責的。

“青溪你就幫幫我吧,這次成績對我真的很重要,不然也不會恬著老臉來求你?!崩铣1拔⒌囟⒅嘞谋砬?,盯得青溪無處遁形,只得把臉上的窘迫加重幾分,心虛道:“我……我咋說呀……”

“你就說叫她睜只眼閉只眼,其他的不用管?!焙钪魅蝹魇诿丶?。

“……啥意思?”青溪明知故問。

侯主任恨鐵不成鋼,道:“既叫你幫忙也不瞞你,常老師備了幾道題給了那幾個拖后腿的,要是田心安看見了就叫她當沒看見吧?!?/p>

“那……那不是明目張膽的作弊嘛,我……我說不出口啊……”青溪為難道,突然想起侯主任惹怒田心安的事情,正好可以拿來當借口,便將這個意思遞進了一下,將責任推到侯主任身上,“再說她正惱我呢,見面先是罵了我一頓,都不愿和我說話了?!?/p>

“為啥?”侯主任上鉤了,問道。

“還不是因為你說她是韓道榮家的媳婦兒,怪我背后搬弄口舌,壞她名聲。你也是,誰跟你說他倆好了,我說的是韓道榮死皮賴臉地追求人家,人家都不答理他,這下好了,別說是我,怕是你去找她說她也不會給這個面子了?!焙钪魅蔚溃骸拔夷敲凑f還不是想把關系拉得近一點,到時不論她分到哪個考場對咱學校都有利不是?!嘿,我這不是好心辦個壞事嗎?!這可咋辦?”常老師眼里的光已經熄滅了,垂頭喪氣地跌坐在椅子上,過了一會兒,嚶嚶的哭聲就傳了出來,侯主任不知是不是提前承諾過什么,像個闖禍的肇事者似的圍著常老師團團轉,不停地安慰道:“不要悲觀,還沒到繳槍不殺的時候哩,說不定還有轉機?!背@蠋煖I眼惺忪道:“桌子都被拉成那樣了,還有啥機會?”

的確,事情還沒迎來轉機,考試結束的鈴聲就響起來了,隨著鈴聲響起,被強化訓練出來的考生又全部向廁所集結過去,剛剛承載著神圣使命的教學樓頃刻松懈下來,常老師的絕望之淚不僅沒有隨之有所收斂,反而因為悲劇既成事實而愈演愈烈,侯主任只好指使青溪去引導監考老師們到校長辦公室集中,她則留下來極力而又不耐煩地勸慰著常老師,但是隨著本校老師的陸續回歸,常老師仿佛見了親人似的委屈爆棚,又是哭又是說,想要在絕望的深淵營造出一葉同情的小舟來。青溪尷尬地站在門口,承接著來來往往好奇打探的目光,當看到田心安李心平神清氣爽地下來時,立刻上前一手一個拖住她們,好像押解似的推著她們飛速越過大辦公室門口,向校長室押去,可還是沒能躲過那一聲凄厲的哭罵聲,聽不出罵的什么,但那聲音,分明是受了上噸的壓力后爆發出來的,仿佛氣球里的氣體正在努力沖出被拉緊的球頸,即尖厲又沙啞,又如中國畫中的一筆飛白,干澀、遒勁、飄忽、時斷時續。田心安疑惑地問:“咋了,你跟人吵架了?”青溪苦笑道:“哪有,辦公室有個老師瘋了,別去理她。你們去交卷吧,一會兒去樓上我們班里說話兒。”李心平卻好奇地向窗內探著頭窺視,道:“好端端的怎么瘋了?你們學校都是些奇葩呀?!眽阂种曉瓉沓鲎猿@蠋煟且宦暽n涼的哀號猶如堤壩決口,情緒的洪流隨之傾瀉而出,李心平愕然道,“她不是那個常老師嗎?哭什么?”

“管她呢,還不交你的卷去?!?/p>

李心平瞧青溪貌似有難言之隱,心下便有了不詳的預感,但她自認為是一個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更何況一個偽瘋子,有何畏懼?于是堅定地撥開青溪,信步邁進韓垌小學辦公室。侯主任這時成了見火的蠟燭,腦袋軟不拉嘰地耷拉著,站在圈外光聽不吭,任憑幾個同事在旁邊不咸不淡地相勸,猛地見李心平一身孤勇立在眼前嚇得一個激靈,忙下意識地堆起笑臉讓坐,一邊扯老常的衣服示意她閉嘴,正哭得痛快的老常茫然抬頭,不見則已,一見李心平眼睛冒火,蹭地站起來,幾乎是跳著就過去了:“你不就是李心平嗎,傲得是哪一出啊,來這兒耍性子,他們怯你我可不怯你……”她一邊罵一邊怒氣沖沖揪住李心平的衣領,另一只手連猶豫都沒有就揮了過去,“啪”一聲蓋在李心平的臉上,那張呈臘色的臉皮立即留下個紅掌印,粗糙而硬的指甲把紅痕也劃破了,血涌出來,不多,但很醒目,足以震懾老常的瘋狂。

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了,眾人都被這一巴掌打懵了,愣在原地呆若木雞,直到李心平怦然倒地才醒悟過來,嘩啦一下全圍了過去,只見李心平神色安祥、雙眼緊閉,任人怎么搖晃叫喊都沒反應,連在校長室保衛試卷的黃主任都被嘈雜混亂引了出來,田心安花容失色,以為她命喪黃泉,伸出一支顫抖的手指去試探她的鼻息,旁邊的青溪紅著眼睛緊張地問:“是不是斷……斷氣兒了?”只要田心安的回答是肯定的,她早已儲備好的淚水便會應聲而下,這時李心平突然扭晃著脖子呻吟了一聲,青溪的淚水還是一涌而出,只是配合了她的蘇醒驚喜道,“沒死,還活著呢。”眾人合力去攙扶她,沒想到被她揮手拒絕,按著腦袋一臉痛苦地說道:“我的頭又暈又疼,起不來了?!碧镄陌矎牡厣贤掀鸢l軟的雙腿道:“那也不能躺在地上,多涼啊?!币幻嬲f一面四下踅摸著能躺人的地方,青溪伸長手臂將附近的辦公桌一掃,即刻清出一張桌面來,將自己的靠墊放上去拍拍桌面道:“躺這上面。”李心平乜斜了她一眼道:“你這是要把我當供品嗎?”還是侯主任拉了兩張椅子并起來,眾人才扶起她半躺半坐在上面,她不停地呻吟著,好像不呻吟大家就不認為她是一名受害者。侯主任著人尋來醫藥箱,觀摩過青婦人傷勢的青溪自告奮勇當了臨時醫生,經過她的包扎,李心平的臉頰上平白多出一個巨大的蒙古包來,膠布呈放射狀密密指向四面八方,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缺了半邊臉呢。

心有余悸的田心安此時漸漸恢復了平靜,進入到了可以談判的狀態,她一邊審視著李心平的傷勢一邊貌似輕描淡寫地叫道:“常老師!”被點了名的常老師從圍觀者的身份被強行拉入被告席,盡管田心安的嗓音風平浪靜,但在她聽來卻不亞于追魂奪命,“李老師臉上的傷看起來問題不大,不影響性命,最多是個破相毀容,可這腦袋里的傷就說不準了,她一直喊疼喊暈的,我看還是送醫院吧,先照個X光CT啥的,具體的傷情以醫院的鑒定結果為準,到時該治療治療,該賠錢賠錢,省得說我們訛人?!背@蠋熉牭教镄陌舱f得很花錢的樣子一下就急了,道:“這還不叫訛人?哪兒有輕輕打一下就上醫院的?”半死不活的李心平呻吟道:“田心安,你還是報警吧,是輕是重讓警察來劃分吧?!焙钪魅我宦牽紓€試要是把警察都招來了,那她就?等著向上級領導謝罪吧,于是趕緊先行穩定李心平,一疊聲道:“不用報不用報,這還用報警?肯定是我們的責任,是常老師的責任?!背@蠋煂@個責任劃分很不滿意,特別是侯主任前徒倒戈的態度使她覺得萬事只能依靠自己,道:“你沒看出來她都是裝哩?監考那會兒不是還可性嗎?我就沒見過你們這樣監考的,亂拉人家桌子,不要臉……”

“中了吧你!還有個老師樣兒沒?”伴隨著李心平一聲高過一聲的叫喚,侯主任十急忙慌地喝住常老師,朝她瞪著眼睛,常老師總算憋住,伸伸脖子把不滿的話強咽了下去,但是為時已晚,田心安從口袋里掏出小紙條“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冷笑道:“既然常老師主動說出考場的事兒來,那我就不得不說明一下了。侯主任,黃主任,通過剛才對四年級的監考,我們發現了一些問題,該考場的考生全部擠坐在一起,中間未留巡視通道,作弊嫌疑很大,在考試過程中,常老師不聽勸阻,執意進入考場,并對學生的考卷做出了指點行為,最后被李心平老師驅逐出去,我認為這是造成辦公室傷人流血事件的起因,是常老師的報復行為,這是我們沒收的小抄,從內容和字跡上看,考卷很有可能泄密,而且泄密者應該是位老師。綜上,不論是作弊不成報復打人,還是師生聯合造成試卷泄密,這些事情出現在學校領域,都是令人發指的惡劣行為,現在傷者還躺在這里亟待救治,你們不說趕緊找車救人還滿嘴胡吣繼續對我們進行人身攻擊,倘若李心平真出了啥問題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你們誰都脫不了干系!”

田心安的話如同炸雷一般轟得眾人一陣騷亂,特別是黃主任,她越是膽小怕事就越是攤上大事,全身的肌肉都緊繃在一起為自己申辯道:“剛才大家可都看到了啊,咱的卷子是到打鈴才拆的,當時韓垌的老師并不在場,如果有試卷泄密的問題,那絕對不會是從我這里泄出去的。田老師,這事兒太大我也管不了,我看你干脆匯報到學區吧,叫白主任他們來查查,查清了也還我一個清白?!焙钪魅我宦牼图绷耍Σ坏刂浦沟溃骸皠e介別介呀,咱再商量商量,找個齊美的辦法,要不這事兒那事兒都往學區報,學區還不怪咱事兒多啊。你看,咱盡量商量,商量不通,再往上報也不遲啊?!秉S主任道:“涉及到泄密,我也沒有發言權,我看你們兩家兒從說了,誰也不想把事兒鬧大嘍。”侯主任便一連聲地叫著青溪,“青溪,青溪,你爸不是有輛車嗎,辛苦他送一趟李老師唄?”青溪道:“他今兒把車開出去了,不在家,前些天我媽去醫院也是借的奔馬。”

“那你趕緊去借輛奔馬呀?這么耽誤下去會中?”

“借來我也不會開啊,再說,我跟村里人都不熟,人家未必肯借……”

“你……”侯主任忍無可忍,被困境逼迫得焦頭爛額,一邊怨恨韓校長可以外派躲清靜,留下自己獨擔風險,一邊四下踅摸誰可擔當重任,一眼瞥見常老師站在圈外冷眼旁觀,貌似還有那么點不服,她的氣就不打一處來,搗著常老師的鼻子咬牙切齒道:“都是你辦的好事,還得我給你擦屁股!別給我說你不是這莊的不認識人,現在就去村里給我找個會開奔馬車的來,就說是韓校長叫的,把人家李老師拉鎮醫院好好檢查檢查!”她催著常老師出了門,又換了一張討好的笑臉對李心平道,“李老師,你看這樣中不中?學校還沒考完,我離不開,先叫常老師陪你去醫院檢查,該查啥項目就查啥項目,別給她省錢,好歹忙過考試,我立刻帶她登門謝罪,咱這警就別報了,學區那里也先別說哩,看她一把年紀的份上給她個機會,真是死沒改正再上報也不遲嘛?!闭f著扯扯青溪,暗示她發揮好橋梁的作用幫忙說幾句好話,青溪只好道:“哦,是啊,侯主任說的對,先去醫院吧,我也跟著你一起去?!?/p>

李心平示意青溪扶她坐了起來,于是臉上那個沉甸甸的蒙古包就墜她有些偏稱,不得不用一只手托著,有氣無力道:“謝謝侯主任,謝謝侯主任的救命之恩,在我看來身體的器質性創傷不值一提,真正讓我受傷的是在你們韓垌小學被當眾羞辱,實話跟你說吧,我也不想活了,頭暈頭疼還上不來氣兒,我想著死了算了,要能死在你們韓垌小學的辦公室里,你說是不是還能保留一絲為人為師的尊嚴?雖然你是個好人,跑前跑后的幫我,用實際行動把我從死亡的邊緣拉了回來,我非常感謝你,但是,侯主任啊,我的命是保住了,尊嚴還是在你這兒丟了呀,讓我何以面對田坡的江東父老呢?你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不如把在這兒丟的尊嚴一并還給我,不然失去尊嚴的軀殼就像沒有靈魂的行尸走肉,那我還不如死在這里干干凈凈……”侯主任聽得稀奇又恐懼,戰戰兢兢道:“那你說咋弄?”李心平長嘆一聲,痛苦地呻吟道:“這誰知道呢,我以前又沒丟過?!焙钪魅嗡南驴纯矗瑢擂蔚匦Φ溃骸澳憧催@,你不說我也不好照著辦呀?!崩钚钠筋┝艘谎圩雷由系男〖垪l,啪地將手蓋了上去,順勢一抹滑入手心,然后揣進她的大棉衣口袋里,道:“求人不如求已呀,看來我還是得自力更生?!?/p>

“別介,別介……”侯主任如夢初醒,后悔沒有先下手為強把紙條銷毀掉,現在又回到了李心平的口袋,那還不成了穩釣她的魚鉤,于是咬著后槽牙笑道,“我懂,我懂,這樣,等今兒的場考完我立刻向韓校長匯報,一定給你一個滿意的答復?!崩钚钠竭@才瞇縫著眼睛露出一抹勝利者不屑的笑容,軟軟地靠在青溪身上。

作家XW7IhZ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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