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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原業

第十二章(2)

按照滎澤的風俗,大年初一是專門留給干親戚們享用的。一大早,田心安就穿著新衣服下山接爹娘去了,田媽媽剛把討要壓歲錢的孩子們打發走,每到這時候她就更能體會到孩子多所帶來的巨大副作用,對田老頭的怨恨就會加深一層,所以即便是大年下里田老頭都沒能躲過妻子的抱怨,幸而田心安打扮得貴人似的進了家門,使兩個被窮困折磨得形如枯槁的身影驀地迸發出勃勃生機來,田媽媽立刻停了抱怨,笑逐眼開地將女兒讓進堂屋,一邊打量她身上珍貴的毛皮衣服,一邊問些干親戚家的日常,手腳也沒有停歇,特地給自己罩了件嶄新的緞子襖,套一串不知是誰下放給她的假珍珠項鏈,用頭油梳了頭,把自個兒從頭到腳仔細收拾一通,又準備了幾樣點心就要出門,田老頭見老婆子這么鄭重其事的行頭,便不好意思同行,卻被生拉硬拽著跑不脫,只好在屁股后遠遠地跟著,用距離向村人宣告他與前面的兩位貴婦根本不是一路人。田媽媽樂不可支地對女兒一而再、再而三地暗示道:“人家有錢,又舍得給你花,你瞧瞧,過個年就送你這么貴的衣裳,又給咱家送肉送菜的,今兒個這一去,少不得還要再給你壓歲錢,到時嘴可要再甜點兒啊。”

“給過了。”

“給過了?多少?”田媽媽陡得眼前一亮。

“……五百。我就不給你了,還得跑轉正的事兒。”

“哦!”田媽媽的熱情急劇下降,“省著點兒花。你給我五十吧,總不能見了人家平平啥也沒準備。”田心安從褲袋里拿出錢來,給了母親五十,叫上父親也給了五十,同時諄諄交待道:“到人家里不該說的別說,不懂的也別問,不論發生啥事兒都回到家再說,別凈是丟人啊。”田媽媽和田老頭連連點頭,當下就閉緊了嘴巴,生怕哪一句話說錯了丟了這門富貴親戚。

李家的客廳里燒得相當暖和,李心平赤腳趿拉著一雙李白氏給她做的繡花拖鞋歪在沙發里,也不梳洗,已經長到披肩的頭發散亂地拖在腦后,正與陸小上說著話,陸小上對自己的審美不僅深信不疑,還飽含了引領時尚的優越感,他依然身著昨夜的華服,皮鞋锃亮,黃發油亮,端端正正坐在李心平對面,聆聽著她的耳提面命,一邊不住地點頭應允,一邊不停地瞄向門口,一見田心安眾人進來就忙忙地站了起來,垂手頷首,畢恭畢敬,卻是一聲沒出,只是干巴巴地站著,連個招呼都沒打出來,在他的襯托下,李心平倒顯得和藹可親、禮數周全,起身接了禮品,讓座倒茶,陸小上才敢挨著沙發邊沿坐下來。陸小上的存在對于一輩子不曾走出農村的田媽媽老倆口來說是個不容忽視的視覺沖擊,兩雙眼睛如同進了動物園似的怎么也看不夠,田媽媽想問是誰,又怕女兒怪她話多,便以為是李心平的男朋友或者是李家的干兒子,后來認定是干兒子,不然會在初二來的,于是一股危險撲面而來,開始擔心李山行的干兒子可能會對干女兒造成的威脅,探尋的目光也驀地充滿了警覺和敵意,好一刻才撇下他問李心平道:“妞,你爸媽呢?”

“他們都在廚房。”

“哦,小五兒,你去打幫個手兒,也叫你干爹干娘過來歇會兒。”說著,田媽媽將明顯的挑釁目光看向她的假想敵,暗道這就是干兒子和干女兒的明顯差別,相較之下還是干女兒更有用,李山行那么眼明心亮的人不會看不出來的,李心平卻笑著拒絕道:“平日里她倒是可以去幫忙,獨今兒個不行,她今天可是正兒八經的親戚呢!再說,這位假洋鬼子是田心安的客人,她須留在客廳里陪客。”

“呃?”田媽媽被李心平的話說得一陣發懵,不知所云,李心平便進一步解釋道:“給你們介紹一下啊,這位是我的大學同學,叫陸小上,家是廣東海岸線線上的……哪個村兒來著?”她問向旁邊的陸小上,還沒等陸小上回答,田媽媽便知道答案似的地哦了一聲,其實她哦的是陸小上并非李山行的干兒子,她懸著的心放了下來,長松了口氣道,“喲,海邊兒的呀,是不是快到外國了?要不就是太陽老毒,瞧把這頭發都曬成黃毛了。”李心平哈哈大笑,道:“大大,你說話還真幽默,你以為他是地里的麥苗呀,曬曬就黃了?其實他是海邊的中國人和外國人雜交的串兒……”田心安見田媽媽被唬得瞠目結舌,大有輕信謊言的架勢,怕她在陸小上面前出丑,于是趕緊解釋道:“別聽心平瞎說,她騙你們玩兒哩,他的黃頭發是染的,青溪頭一次看見他時也覺得礙眼,還叫他金毛獅王呢。”

“金毛獅王?”李心平聽了更是笑得前仰后合,道:“金毛足矣,何必獅王?”

田媽媽似乎沒有聽到關鍵之所在,又不敢問,只是附和著他們似懂非懂地笑了笑,陸小上終于等到了說話的機會,將練習了多遍的開場白硬著頭皮發布出來:“伯母……還有伯父,我是李心平的同學,也是……也是田心安的……男朋友……”在田媽媽惡意且嫌棄的注視下,陸小上的話音越來越小,但在田媽媽聽來不亞于一個晴天霹靂,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追問道:“你說啥呀?”陸小上吸取了第一次表白失敗的經驗,下定了決心似的一把抓起田心安的手,以堅定且高昂的聲音再次宣告道:“伯……伯母,我是田心安的男朋友,只要您同意我們在一起,我……我就……我會好好愛護她的。”李心平驚詫之余,也推波助瀾道:“你倆真是神速啊,這么快就混到一起了?哦……是不是昨天晚上背著我搞事了?”田心安頓時鬧了個大紅臉,趕緊掙脫陸小上的手,嘴里的否認還未出口,眼前便黑影一晃,啪的一聲,臉上挨了一記清脆的巴掌,嚇得陸小上一下松了手,跌坐進沙發的角落里,田心安也是一驚,繼而羞紅了臉龐,詫異地望向田媽媽,田媽媽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她的鼻尖氣勢洶洶地罵道:“我說你提前交待啥也不讓說啥也不讓問哩,怕我給你丟人,我還納悶兒呢,敢情是這么回事兒啊,還我給你丟人?分明是你給我扮丟人扮到這兒來了!要浪哪兒不會浪?啊?非在你干大干娘的眼皮子底下?也不看看這是啥地界兒?我告訴你小妮兒,你要是被你干大干娘從這兒攆出去,就甭想著能從我那兒討到一口飯吃!你咋恁不要臉哩?八字還沒一撇就先跟人家鬼混?你看這貨是啥樣?別說叫他下地挑糞割麥,就是地頭的一陣風就能把他吹倒嘍,跟個俏俏雞兒樣的,頂個球用!……”她罵得不解恨,還把田心安的腦袋戳得一仰一仰的,田心安被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扇懵了,自顧捂著臉忘了反抗,卻把坐看笑話的李心平激得跳起來,一把將田媽媽推了一個趔趄,截住她難聽的罵聲,化身成為了田心安隱而不發的那一股力量,失控地喊道:“你干什么?你為什么打她?你有什么資格打她?”李心平凄厲的喊聲嚇得田媽媽忘了自己的嘴在哪里了,驚愕地愣在那里說不出話來,還是田老頭早有先見之明,在一進門的時候就溜到電視機前拿遙控選起電視節目來了,心里直感嘆遙控真他娘的方便,彩電真他奶奶的好看,對一旁的戰事毫不關心,反正從來也沒人愿意聽他的。

大約是廚房里聽到了動靜,三位家長先后都跑了進來,李白氏一把把激動的李心平摟在懷里,不住聲地安慰著,李山行夫婦見田老頭兩口在,不禁有些疑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于是忙請田媽媽坐下,李氏夫婦還未問,田媽媽就先訕訕地解釋道:“他干大干娘,這,你看這是咋說哩,是小五兒那鱉孫妞做了不要臉的事,我心說打她兩下厲害厲害,是平平護她哩。”李白氏摟著李心平也坐了,聽了田媽媽的話立刻警覺地問:“你打著平平了?”

“沒沒沒,那可沒有,我就是打著自己也不能打著平平啊。”田媽媽一連串地擺手,李山行趕緊安慰她道:“沒事兒沒事兒,你慢慢說,心安她倆咋了?”田媽媽后悔了,后悔沒聽女兒的警告忍住自己,本來是怕田心安的不檢點失去李家這門親戚以及那筆豐富的嫁妝,從而失去對未來女婿的選擇權,結果到頭來她不得不親自將女兒的丑事說給人家聽,她的嗓子像卡了根魚刺,一臉難看地吞吞吐吐,直到看見面如土灰瑟瑟發抖的陸小上才將手一指,恨不戳在他的鼻尖上,盛氣凌人道:“都怨這小!起先我以為他是你干兒,誰知他是從海邊跑過來專門找小五兒哩,還在你倆的眼皮兒底下欺負了小五兒,她干大,這事兒你可不能不管呀,我早就說上山一趟跟你商量商量小五兒的婚事,托你給她尋一門差不多的人家,她死活不叫來,結果這一弄,哎呀,以后咋弄哩!”李心平起身質問道:“大大,你不要仗著年齡大為老不尊,你給我說清楚陸小上咋欺負你家田心安了?”田媽媽心虛地瞟一眼盛怒的李心平,道:“不是你才說哩,說夜兒黑他們……鬼混……”李心平大呼冤枉,駁斥道:“我什么時候說他們鬼混了?我說的混是開玩笑,是你自己誤解成鬼混而已,再說了,即便是鬼混也是他們一拍即合的結果,不是一方對另一方的施壓,怎么就成欺負人了?”田媽媽色厲內荏地爭辯道:“我就說你們老年輕,耍的老出格,你們這些妞們能和小們比嗎?他們完事了提起褲子啥損失都沒有,妞們家以后可是還要尋婆家的,誰家會尋這種不干凈的妞們家。”

“你說誰不干凈了?你把話給我說清楚!”

李山行見女兒擼袖上前,田媽媽的話又說得粗鄙,一波新的沖突迫在眉睫,趕緊叫李白氏將她勸到廚房,李心平甩脫李白氏的拉扯,看了看一塊寒冰似獨自坐在角落的田心安,冷漠地眼神好像注視著客廳里的鬧劇,又好像浮于鬧劇之外,倒顯得自己多事好斗似的,于是朝陸小上恨恨叫道:“老陸,咱走。”懷揣美好夢想的陸小上出師不利,不僅第一步就折在了田媽媽的手里,還帶累田心安挨打挨罵,他看著冷漠安靜的田心安,覺得自己好像已然失去了她,那些曾經的錚錚諾言還冒著熱氣呢,頓時羞得他無地自容,但在這種危急時刻,他居然聽不懂田媽媽的方言,使他的救助之心無地放矢,見李心平撈他,便順勢問道:“你們在說什么?我聽不懂呀!”李心平不可思議地苦笑道:“陸小上,我們為了你大打出手,你他媽的居然沒聽懂?”陸小上顫顫巍巍解釋道:“一部分啦,田伯母的沒聽明白。”李心平撬起一絲唇縫獰笑道:“她認為你強睡了田心安。”陸小上這回聽懂了,把一雙狹長的眼睛瞪成了橢圓形,十急忙慌地解釋道:“沒有沒有,那是……那是老李在調侃我啦,我和心安之間并沒有任何逾矩之舉呀。”田媽媽歪著嘴嫌棄道:“你先把舌頭捋直嘍再說話吧。”陸小上紅著臉再次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我是為了和田心安結婚而來的,我懷著一萬分的誠意,怎么可能會欺負她呢?李白?”他驚慌失措的眼神搜尋到李白氏,把她推到田媽媽眼前道,“我現在就要李白當我的媒人向你們提親,李白,你幫我提一提呀?”

“呃?”

李白臨危受命,一時還轉不過這個彎兒來,田媽媽聽到提親,好像法官聽到了開庭,于是正襟危坐起來,將一雙渾濁的眼珠在陸小上身上滾了好幾滾,見他除了頭發黃些、衣服亮些,也沒其它的過人之處,便甚是不屑,道:“你一個外地的,又是隔州調縣、翻山過海哩,說個話兒都聽不懂,俺倆老哩以后咋跟著你們過呀。”陸小上以為她的意思是山海相隔無法翻越,又連忙注解道:“不是不是,伯母您誤會了,我不是要帶她走,是我要留在這里。”

“來這兒?你想倒插門兒?”田媽媽也把眼睛瞪圓了,“門兒都沒有,我可丟不起這人!”

陸小上愕在那里,不知所以然。

李干娘道:“她大大,今兒個大年下,先不說這個了,心安和小陸的事兒咱過了年再說,成不成哩還不是你一句話?李白,你帶孩兒們去把那幾個菜做了吧,你山行爺俺倆先在這兒陪陪客。”李白氏聽了,張開雙臂護小雞似的將幾個年輕人護進廚房,田老頭這才拿出一副當家做主的架勢和李山行侃侃而談:“其實現在那些小年輕兒們沒結婚就住在一起的都成了,老四家的不就是,沒結婚就住這兒了,還是這些老娘們兒家的少見多怪瞎張精……”

雖然田心安想極力表現得一如既往,甚至比往常更加的溫柔體貼,以顯示對來自外界傷害的藐視,可以在李心平之流面前展現出自身的強大,可她內心的優越感已經被母親摔得粉碎,再好的包裝有什么用?昂貴的套子里裝的不是一顆高貴的靈魂,不僅得不到外套一樣的尊重,還連帶外套一并被拖入成見的深潭,她卑微得如一粒塵埃,連一個毫無見識、并且身為親娘的鄉下老太婆都能當眾羞辱她,還說什么理想抱負,真是無稽之談,剎那間,她所日夜構思的宏偉藍圖坍塌下來,這高雅的發型,名貴的皮草簡直是個天大的笑話,是對她低賤本身的莫大諷刺,絕望如雨前的烏云洶涌而至,使她簡直要想到“自殺”這個字眼了,不過,恰恰就是這個詞像一把利劍一樣劃破她眼前的迷霧,隱約中老桑樹灌輸給她的力量漸漸涌上來,一棵耄耋老年的枯樹尚能逢春發芽、遇露結果,何況她這樣一個懷抱理想的年輕之軀?她相信逆境中的自己一定會一如老桑甚至遠勝于老桑,以頑強的生存能力去折服生活中遇到的種種磨難。這樣也好,省得她直面拒絕陸小上,不是她不知好歹,實在是她身不由己,希望見識過她下場的陸小上能夠懷著一顆同情的心偃旗息鼓、罷兵而去,待塵埃落定,她將會讓母親明白今天的這一巴掌有多貴,至少扇去了兩萬塊。田心安打定主意,冷靜地除去皮草,套上圍裙,接任了主廚的職責,在李白氏的幫助下乒乒乓乓炒起菜來,看起來好像什么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亦或者那場鬧劇猶如炒鍋里冒出來的鍋氣,一出炒鍋就煙消云散了。

作為局外人的李心平卻氣鼓鼓地坐在餐桌旁,隨手捏了片紫洋蔥狠狠咬了一口,鼻腔里霎時仿佛充滿了燃燒的火藥,不由得擠出來兩點辛辣的眼淚來,她將洋蔥惱怒地扔回到盤子里,道:“你為什么不反抗?平日里說起怎么處理問題的時候你最頭頭是道,一副世人皆醉你獨醒的樣子,現在問題落你頭上了你就啞巴了?她是你媽也不能這么打你罵你!還當著我的面兒,她根本就沒把我放在眼里!為什么?因為她也沒把你放在眼里!你聽聽她說那話,一個母親怎么能對自己女兒說出這么惡心的話來?瞧你那窩囊勁兒,恨得我,我告訴你,要不是看你面子我決不會這么輕易跟她算拉倒!”田心安淡淡一笑道:“不算拉倒你還想咋著?她不醒事你還能跟她樣也不醒事?行了你別說她了,小陸聽著呢,叫人家心里小瞧我。”李白氏心疼道:“心安也是個可憐妞,在家又是干活又是出錢的,結果還是不受待見。”這話說得田心安心頭一緊,差點沒繃住臉上的柔情,無奈地嘆道:“再咋說她是娘,我是妞,只有她說我的,哪有我說她的。”李心平更加生氣了,哐的一聲拍著桌子站起身來,恨鐵不成鋼地罵道:“迂腐!陸小上也是膚淺,被你這種徒有其表的貨色所迷惑,還不惜千里迢迢奔你而來,不過附膻逐腥之輩。”站在一旁惴惴不安的陸小上一直插不上嘴幫不上忙,見李心平大開殺戒諷刺田心安,便替她打抱不平道:“你不要再說心安了,她已經夠難過了。心安,你還疼嗎?都是我不好害你挨了打。”田心安佯裝無所謂地笑道:“你知道就好!以后說話可得注意點,你沒有挨打不是你不該挨打,而是有人替你挨了打。”陸小上聞言更加羞愧難當,垂著腦袋不敢言語,李白氏看看霜打的茄子似的陸小上,道:“小陸,不是我不幫你,心安她媽太嚇人了,我可不敢給你提媒,你還是找別誰說吧。”李心平不屑道:“瞧你們一個個的百無一用,倒被一個老太太給團滅了,她有什么難對付的?我不知道老陸你是怎么想的,你怎么會想到說媒這么老套的手段,還叫李白給你提,我不行嗎?早叫我哪里會節外生枝?你不曉得以毒攻毒的道理?能打敗那個老妖婆的不是李白這種又面又菜的小紅帽,而是我這種手握鋼槍的獵人!”面對著李心平的騰騰殺氣,陸小上戰戰兢兢地提醒道:“老李,我來是和田心安談情說愛的,不是掃黑除惡的。”李心平手一攤,道:“你也看到了,不懷惴著掃黑除惡的決心,你能跟她談情說愛?還談情說愛……你倆真好了?”陸小上看了看田心安無動于衷、置身事外的樣子,心虛道:“田心安說她……做不了主,須得田伯母同意才行。”李心平聞言癱在椅子上,不屑地嘲笑道:“你傻呀,這不就是拒絕你的借口嗎?你還當真了?”陸小上忙不迭地否認道:“才不是,你剛才也看到田伯母的樣子了,在她面前田心安怎么可能有話語權呢?”

李心平以一種復雜的表情盯著田心安看了半晌,仿佛她的眼睛不僅具備了X光的透視功能,還具備了CPU的運算功能,能將田心安包裹在衣裳皮肉里的真實企圖識別得清清楚楚似的,然后輕蔑地一笑,胸有成竹地朝陸小上勾了勾手指,陸小上連忙恭敬地欠起身來湊過去:“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既如此,山人我愿出一計,助你心想事成。”陸小上沒想到事情到了這步田地,李心平居然有扭轉乾坤之計,不禁一把抓住李心平的手喜出望外道:“真的?什么妙計?快快道來!”李心平又望了望田心安,道:“老陸,這回我讓你開開眼,讓你知道誰是人外人,天外天,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走,咱倆上樓談。”

李白氏見兩個人一陣風似的從廚房刮了出去,好心提醒無動于衷的田心安道:“心安,你不攔住他們?六姑那狗嘴里能吐出啥象牙來?別叫他們把事兒鬧大嘍。”田心安紅著眼睛慘淡地一笑,道:“我能管得住?他們一拔是猛虎,一拔是惡龍,我去了還不夠給他們填牙縫的,隨他們鬧去吧。”她一邊說一邊將做好的湯湯菜菜擺上餐桌,李白氏也沒閑著,湊過去幫忙配置碗筷碟匙,道:“那道榮哩?我看他對你也有這層意思,你心里相中的是他,對不?”田心安把涮好的炒鍋從水池里拎出來重新坐到火上,準備炒下道菜,聞言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問道:“你從哪兒看出來他有這層意思的?我咋沒看出來?我倒覺得他相中的是我爸,每回來不是他們聊得熱火朝天,心平俺倆都插不上嘴,再說,人家沒有明言,咱可不能這么亂下定論。”李白氏忙道:“我知我知,這不就咱倆光跟你說嘛,我是替你相中道榮那小了,身體好人也好,往那兒一站就讓人覺得可靠,又是咱這一片兒哩,知根知底兒,你要是尋就尋他啊!”田心安笑道:“你是啥時候被韓道榮收買了?凈替他說好話。”李白氏鄭重其事道:“我可是為了你才說這些話的,像咱這種靠不住娘家的女人,找男人就得找個身體好靠得住的,別跟我樣哩,及早早兒的就無依無靠,要不是遇到你干大干娘這樣的好人家照應著,早跟我家那口兒一塊兒看地去了。”田心安騰出一只手撫了撫李白氏的肩背安慰道:“你也是個好人,跟我爸媽一樣,這叫兩好擱一好。”李白氏無奈地苦笑道:“唉,你不知,這當好人可比當惡人難多了。”

飯菜收拾停當,田心安請眾人移步廚房入了席,剛剛落座就見陸小上騎著摩托車從廚房門口一閃而過,連個招呼都沒進來打,李心平隨后挑簾進來,吊兒郎當的坐了下來,李干娘詫異地問她陸小上不吃飯去哪兒了,李心平挑著眉毛環視一圈眾人,頗具城府地微微一笑,道:“他不是要追求田心安嗎?我給他出了個主意,田心安,難道你就不想聽聽他是怎么個追法兒?”

“不想!”

“虛偽!”

李干娘趕緊帶著譴責的意味制止道:“咋說話哩?有你大大大爺哩,你可千萬別自作主張。”李心平笑得勝券在握,道:“我的錦囊妙計保證每個人都能稱心如意。”李干娘道:“你能出啥餿主意?”李心平道:“餿不餿的……比起青溪的好像是餿了些,但是有人好這一口兒啊,就像電視劇里皇宮用的龍涎香,你們知道是什么嗎?那是鯨魚的糞便!還有一些藥方里使用的諸如金汁蠶砂之類的藥材,說白了就是人屎蟲屎,換個好聽的名字罷了,雖然惡心,但是對癥啊。”李山行笑道:“連金汁蠶砂都用上了,對你的主意我可是不敢恭維,你怎么鬧騰都行,但是有一點,不能傷到心安。”李心平切了一聲,滿不在乎道:“我知道你們喜歡她勝過喜歡我,不過這很好,常言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喜歡一個人是善緣,終有一天你們會得到善報的。來,咱們大家共飲一杯,共祝大家新年快樂、財源廣進、有情人終成眷屬!”

李心平牝雞司晨,李山行夫婦也并未表示不妥,且配合地舉起酒杯,與諸位賓客把酒言歡,然得罪了李心平的田媽媽如坐針氈,尷尬地匆匆用完飯,也不敢再坐,壓歲錢都忘了給,拉著尚未盡興的田老頭家去了。

過年串親戚的序幕是在初二這一天正式拉開的,首當其沖的就是姻親,這一天,結了婚的夫妻都要回娘家,沒結婚的準姑爺也要去瞧未來的丈母娘老泰山,至于那些未到婚嫁年齡的大小娃娃們則隨父母瞧姥娘,大街上四輪的、三輪的、兩輪的車輛川流不息,車上的人一般簇新,笑靨如花,拎著實實在在大兜小兜的禮品,也有圖掙錢不去串親戚的個別小商販,在大小路口支著一片賣糖果炮竹的流動小攤兒,地面上的甘蔗皮、包裝袋被丟棄得熱熱鬧鬧,又兼一些炮癮子放炮過癮,連天上都是硝煙彌漫,與地上的狼藉聯成一片,更顯得繁華喧鬧。

田家老二也攜著妻女于今日回來過年了。田家世世代代,田林是頭一個吃皇糧的家庭成員,也是目前唯一一個端著鐵飯碗的田家人,他生得白白凈爭,微卷的頭發漆黑發亮,梳得一絲不茍,腮幫子刮得青光閃閃,一雙大眼睛里透著溫順的光澤,被眼鏡片一擋,看起來就更溫順了,溫順到孱弱的境界,也算是登峰造極了。當年,田林考上大學可是全田坡的莫大榮幸,村委會敲鑼打鼓熱熱鬧鬧把農業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送到田家,并送上一場電影以示祝賀,這大約是田老頭這輩子最高的榮光了,但因為是農大,田媽媽好一陣都怨聲載道,她擔心的是從農門跳出去的兒子回頭又得回到農村,直到李山行托人把他安排進邙山游覽區,然后又被正得勢的老丈人看中,提拔他任一專司綠化的小科長,田坡山上的苗圃就歸他管,田媽媽這才算松了口氣,且老二家的這位同樣擁有大學學歷和鐵飯碗的兒媳婦與眾妯娌不同,她熱情大方,通情達理,左鄰右舍對田媽媽羨慕得了不得,稱她這樣干癟的身體能承下這樣的大福氣實屬罕見,田媽媽的得意之情也溢于言表,一點不亞于攀上李家的勢頭,以為之后便可放心享受他們小夫妻的反哺了,誰知事與愿違,恰恰也正因為她的得意之處,她在老二媳婦兒面前總覺得矮了一截,說個話都直不起腰板來,而且好不容易養出來的好兒子卻長駐于丈人家,光耀他人的門楣去了,跟嫁出去的閨女似的一年到頭見不上幾次面,讓田媽媽認為這實則是個虧本兒的買賣,個中滋味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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