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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1)

第十八章

青婦人被氣出病來了,牙疼胃疼嘴長燎泡,牙疼的睡不著覺,胃疼的吃不下飯,一天到晚躺在床上唉聲嘆氣,淚濕枕巾,青溪不得不再次從悲哀的泥潭里爬出來照顧她的飲食起居,在青建成的誘導下,也嘗試著送了一些小禮物取悅她,但青婦人并不領受,還把她當成一團空氣,意在闡明她們之間已經不存在任何關系了,不僅如此,還禁了青溪的小木蘭,藏了電話機,斷了她所有社交需求的物質支持,別說去找韓笑了,她連韓垌都出不去,基本上到了外出靠腿,聯系靠嘴的原始狀態,使她承受著遲鈍而又深邃的痛苦卻無處可逃。好在刑期不長,真實的考試結果很快出爐,青溪居然榜上有名,其實她的考卷也并非一無是處,雖然知識點抓分不多,但發揮題洋洋灑灑,寫得頭頭是道,而且她不知道的是在青婦人發現那篇小作文后,悲憤之余還是豁了出去,擔負著可能招致的罵名拿去做了她轉正的敲門磚,在堂姑父的鼎力運作下轉呈給了主要領導審閱,大約領導覺得難能可貴的是一個小民師主動探索教育本質的積極態度,這才破例為她加分晉級,最終使她有幸獲得了一個入編的機會,當她興奮地向母親稟報這一特大的意外喜訊時,青婦人只是在床上翻個身冷哼了一聲,把一個悲涼委屈的脊背撂給了她,使她意興闌珊。然而她們都不知道的是因教師整體數量的不足,也本著人文情懷的原則,只要沒有劣跡在案的基本上都能轉正,連常老師都如愿以償,更何況是青溪這樣的年青才俊呢。雖說青婦人對女兒的態度依然視若無睹,但總算是在青建成的斡旋下,順坡下驢地給青溪解了禁,一拿到摩托車的鑰匙,青溪便迫不及待地要去找岳歷,把那個令她陷入尷尬境地的禮物盡快送出去,反正青婦人不搭理她,正好不用編借口找理由,趁著學校又派她外出跑腿的機會故地重游。

盡管在青溪的意識情緒失去管理控制的時候自覺不配,她也依然無法停止對岳歷的思念,他仿佛是一塊磁鐵,巨大的吸引力把她辛辛苦苦意識化的潛意識全部吸了出去,令她頓失六根六塵,十八界也毀了十七界,混混沌沌中只有思念是清晰存在的,懵懵懂懂里只有見到他是迫切希望的。駕著小木蘭,辦完公差的青溪輕車熟路地來到岳歷單位,有了之前和他的約定,她自信了很多,而且門衛換了個看起來好說話的,她不再說找人,只將肩上的乾坤布袋晃了晃,謊稱要到財務處送材料,不僅順利進了大門,還得到了財務處的門牌號。這座辦公樓是筒子樓,樓道里昏黑且寂靜,偶爾有人開門出來也是行色匆匆,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當她找到財務處鼓足勇氣要敲門時,冷不防突然出來兩個男人,小聲嘀咕著什么走了出去,同樣對她視若無睹,好在門沒有關,她伸著脖子向里望去,卻是另一番景象:檔案材料鋪天蓋地,各色人員穿插其中,坐著的站著的、忙亂的和無所事事的,使整個房間顯得嘈雜不堪,除了門口的一張長沙發上瞟過來三個男人的眼神外依然沒人看她,仿佛她是透明的一般,不過她喜歡這樣,少了很多被他人注意的跼蹐,環顧再三,未發現岳歷的身影,只好詢問沙發上最近的那個人,那人以為她也是來辦業務的,朝站了一圈人的辦公桌抬了抬下巴,道:“你也是報材料的吧?排隊吧。”她便莫名地緊張起來,悄悄捂著發燙的臉頰挨著沙發靠墻而立。那個小圈子不時地變換形狀,走了幾個又立即補上幾個,要不是偶爾飄出來一兩句岳歷的聲音,青溪簡直不知此為何處、時為何夕、此來何為了。終于,岳歷起身分開人群,將一疊材料遞給鄰桌的同事時發現了她,在他一錯神兒的當,青溪立即從等待的麻木中強打起精神,站直了身體朝他笑了笑,算是對自己不請自來的歉意吧。岳歷的笑容有一絲意外,但好在不是敷衍,也不是嘲諷,青溪甚至感覺到他的笑充滿了善意和期待,霎時間云開日出、雨過天晴,對自己突兀行為的愧疚也隨之煙消云散。岳歷撥開誤以為朝自己而來的沙發男,走到青溪面前,前前后后看了看無處招待客人的辦公室,倒比青溪顯得更為緊張窘迫,他又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向同事簡單交待了一下事務,便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拉著她出了辦公室,一邊向停車場走去一邊問她怎么找到這里的,感受著這似曾相識的場景,青溪忍俊不禁地把說過多次的理由再次搬了出來,岳歷由衷地嘆服道:“就你這么強悍的找人本領,找你的那個學生肯定也不在話下。”青溪不好說她被禁足在家,只能含糊其辭糊弄過這個話題,到了停車場,岳歷駐足問道:“青溪,我這會兒正好約了去火車站送個朋友,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嗎?”青溪立即誠懇地點頭,絲毫沒有考慮方不方便,這個時候,別說是陪他去送行,就是陪他去送死她也會毫不猶豫地答應的。

坐上了副駕,青溪完全放飛了自我,任憑自己的腦袋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說,好像沉浸在臆想中那樣肆意妄為,軟軟地靠在車窗上,含情脈脈地注視著岳歷的臉龐,岳歷也不說話,一邊開車一邊不時地打量她,兩人的視線一旦相撞,青溪便把眼睛游離開來,等岳歷回頭了她再看回去,岳歷撫著臉笑道:“怎么了,我臉上有字啊?”

“嗯,”青溪一本正經地玩笑道,“還是一篇艷文。”

“艷文?什么艷文?”岳歷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

青溪卻抿嘴兒笑而不答,禁不住岳歷一再追問才咬著唇道:“我說了,你不準生氣,也不準笑。”看岳歷點頭答應了才繼續說道,“你一定聽說過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這句話吧,其實這位詩人還有一句很經典,原文是一朵梨花壓象床。這朵梨花說的是一個穿白衣服的年輕女子,后來蘇東坡的一個好朋友八十歲了還納小妾,他就用這句詩調侃老翁娶少女,把原句改成了一樹梨花壓海棠。”聽到這里,岳歷就明白了,他似笑非笑,似驚非驚,不可思議地瞥青溪一眼,再瞥一眼,看得青溪心里七上八下,不知他是何意。

“你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嗎?”岳歷終于問。

“當然知道啊,”青溪得意地解析道,“梨花代表的是老翁,因為他一頭白須白發就像潔白的梨花,海棠是小妾,年輕貌美,含苞待放。那你知道他為什么用海棠比喻小妾嗎?”岳歷內心那點波瀾被青溪的番外分析給撫平了,搖頭表示不知,待她解釋,“你看一次海棠花就知道了,只有含苞的海棠才像胭脂一樣殷紅,綻開后就變成了白色,因為小妾年紀小,所以用尚未綻放的紅海棠代表她,來對比白色的梨花,紅白交映,色彩對比強烈,暗指了他們的年齡差別很大。因為你一臉胡子嘛,又是花白的,所以想到了這個詩……哦,不過可不是說你很老的意思啊,那就是個比喻,是個玩笑。”青溪擺著手認真地澄清道,岳歷有些繃不住笑意,又怕笑聲使這個女孩害臊,待笑意消退才道:“嗯,早晚有一天你會明白的。”青溪愕然,又不好意思追問,本來是要炫耀一下學識的,問了倒顯得自己無知,只好暗暗評品他的意思,覺得自己沒解釋錯啊,忍不住輕嘆一聲,看來還是不說話最為保險。

車子駛到一家酒店附近,岳歷叫青溪在車里等待,他去酒店接朋友出來,青溪望著他的背影沉浸在一種被愛人接納的舒適感中,直到他拖著行李箱再次出現在視線內,身邊多了一個嫵媚多姿的漂亮女人。這個女人穿著暗色系的套裙裝,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臉上戴著墨鏡,臂上搭著風衣,邊走邊向岳歷的車上不動聲色地張望著,盡管他們沒有任何交流,可是青溪霎時就感覺到了他們不同尋常的關系,同時也感覺到了那個女人已經知道了她的存在,張望就是因為想看到她。青溪懵了,不知道應該躲起來還是下車迎候,然后又意識到自己無處可躲,只能面對,可是她的腿開始發抖,怕下了車只會出丑,被他們笑話,躊躇間,他們已經到了車前,她只能硬著頭皮下了車,展開一副謙遜尷尬的微笑,極力地想表示出自己的友善。這個女人也停了下來,站在青溪面前,禮貌地脫去墨鏡,以更為熱情的笑容面對著青溪,于是青溪看清了她的臉,說實在的,她的美艷非田心安那樣的自然天成,而是由脂粉精雕細琢而成,看眼角的細紋,大約和岳歷同齡,盡管她態度熱情、并且帶有一絲掩飾不住的優越感,可青溪還是能看到她眼神中殘留著與命運博弈后的疲憊與無奈,她伸出右手大方地自我介紹道:“我叫崔南雁,算是岳歷的老朋友吧。我聽他說起過你,說真的,還挺想見你一面的,沒想到今天這么巧,夢想成真了,謝謝你能和他一起來送我。”青溪的臉又紅了,因為她認為崔南雁的大方自信遠勝自己,和岳歷的親密程度也遠勝自己,其實她根本就不想知道對方到底是誰,她只想趕快逃離這個地方,可實際上她還是碰了碰崔南雁的手指,打起精神用貧嘴的方式將尷尬隔離出去,道:“不客氣,我……我算是他的……債主吧。”

“呃?債主?”岳歷詫異地問道,青溪忙改口道:“哦,反了,不好意思,他是我的債主。”岳歷還是不明白,青溪解釋道:“你忘了去苗圃賞梅那天我把你的褲兜撕爛了,田心安不是叫我賠你個新的嗎,我今天來就是賠你褲子的。”說著指了指丟在副駕上的乾坤袋,證明自己所言非虛,岳歷悟道:“她開玩笑的,不必當真。你們先上車,我去放行李箱。”青溪覺得岳歷對這個禮物并沒有她以為的那么期待,也就是說她賠褲子的理由聽起來很牽強,有些欲蓋彌彰的味道,于是悻悻地收拾起行囊主動為崔南雁騰出副駕的位置,崔南雁叫她不必換座位,自己很快就走了,青溪卻道:“所以才更要坐一起,最起碼還可以再多說一路嘛。”崔南雁笑了笑不再推辭,客氣地道過謝便坐了,然后回過頭對后排的青溪說道:“你應該也看出來吧?其實我們之前是戀人,談了五年,差點就結婚了。”

“哦。”

“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已經在深圳嫁人了,這次來是出差的。”

“哦。我有什么好擔心的。”青溪坐定了,笑道。崔南雁并不理會青溪的話,或者說她根本就不相信,自顧自地說道:“他是個重感情的人,我嫁人的事情他到現在都不能釋懷,你要是真的喜歡他,就一定要堅持到底,他是值得的。”青溪更尷尬了,極力否認道:“你想哪兒去了,我就是來賠他衣服的。”

這時岳歷放好行李上車來,崔南雁便不再說了,只送給青溪一個了然的微笑,然后轉身看向前方,岳歷發動了車子,卻沒有立即駛出,他遲疑斟酌了片刻,還是正式向兩個女人作了介紹,當然,主要是介紹崔南雁,他把上半身探向后排,盡量使自己的態度語氣平和溫柔,以免傷到了青溪:“南雁,曾經跟了我五年,因為各種復雜的原因,當然主要是因為我和我家里的原因,她選擇獨自去深圳打拼,去年的時候屈尊遠嫁,我一直覺得對不起她,所以,這就是我已經這么老了還沒人肯要的原因。”青溪挺著火辣辣的臉夸張地大笑道:“哈哈哈哈,好一對剛烈的苦命鴛鴦啊……你再不開車,火車就跑了,火車可是不等人的。”岳歷也笑道:“你是教語文的數學老師吧,居然用了剛烈?”一邊說一邊把車子駛入主干道,“既然這么說,有機會了給你講講我們的血淚史,你聽不聽?”

“不聽。”青溪果斷拒絕道。

“為什么?”岳歷有些意外。

“我才不要憶苦思甜,感覺就像在參加會議。”

崔南雁也幫著青溪奚落岳歷,尷尬凝重的氣氛好像有所緩和,可是接下來,大家就陷入了沉默,并且沒人出頭打破這沉默,青溪很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坐到了他們的視線之外,她從乾坤袋里摸出耳機塞進耳朵,按下了開始鍵,大提琴和吉他合奏的凄美憂傷之聲立時涌了出來,在她體外形成了一道堅韌的結界,把她保護在其中,好不受干擾地進入了她的冥界。

火車站依然是人山人海、熙來攘往,不乏天南地北的過客、坑蒙拐騙的壞蛋和趨勢發財的商販,當然也有像岳歷這樣迎來送往的地主和不知所往尷尬尾隨的青溪。青溪窺視岳歷的臉色,見他肅穆之情漸重,全沒了以往的溫和可親,就明白能夠牽動他情緒的不是自己,那些個一別數日的沉默也都不是無緣無故,打破沉默的人是她自己,是她任性地非要建立起這個本不存在的關系,并任由這個關系一而再地傷害自己。岳歷好不容易找了個位置停好車,再次叫青溪留下看車,他去送崔南雁進站,青溪欣然同意,還拿出半個地主的熱情下車與人告別,崔南雁居然單方面地抱了抱她,并趁機叮囑了一句“記住我的話”。

斯人遠去,青溪呆呆地望著他們的背影匯入人流,一時想不起來崔南雁說過什么話,但是此時此刻,說過什么話又有什么重要的,岳歷從來沒喜歡過她的事實對她來說就已經足夠她受的了,田心安和李心平這姊妹兩個怕是睜眼瞎了,她們到底是從哪里看出來他對她有意思的,是自己太渴望被愛了,才忙不迭地輕信了她們毫無根據的猜測,還做了那么美的白日夢,她尷尬地掠一掠頭發,好像這個動作能把她收縮到最小,可以有效隱藏這個烏龍事件似的,不然她還有什么顏面存活于世呢。她自覺地返回到車后座,蹬掉腳上那雙精心搭配的高跟鞋,半死不活地蜷縮在車座里,瞄著車窗外的某一個點發著呆,這時,一張人臉突然貼上前面的窗玻璃搭著涼棚向內張望,因為貼著太陽膜看不清內部,又繞到車前的擋風玻璃觀看,卻沒發現后座有人,隨即轉身又向鄰車走去,只這一閃現的功夫青溪就認出來了,那是韓笑。

確定了信息的青溪驚呆了,匆忙中趿拉著鞋就沖下車來,只見韓笑頭臉臟兮兮的,穿著一件沒有顏色且疲憊到沒有形狀的破毛衣,她的身后跟著一個同樣臟污不堪的瘸腿老男人,正在合伙向鄰車司機乞討,聽見背后有動靜他們雙雙回過頭來,在滿臉的污垢中,韓笑那生無可戀的眼睛里漸漸閃爍出光芒來,良久,她一定是在很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緒,直到她的聲音平穩沒有異樣才喃喃叫了一聲:“老師。”隨著這聲稱呼出口,她的眼淚還是不受控制地滑落下來,緩過神來的青溪氣急敗壞,怒沖沖地走上前,對著她的肩膀就是幾連推,邊推邊厲聲質問道:“你還知我是誰?誰教你離家出走的?你知不知為了找你,我們把火車站都翻遍了,貼了那么多的尋人啟事,你一張都看不見嗎?”韓笑被推搡得連連后退,但依然倔強地垂頭不語,只是不停地流淚,殘疾男人拿出一種護犢子的架勢問她是誰,于是適時地把青溪的矛頭引到了自己身上,青溪逼上去反問他道:“我是誰?我還想問你是誰哩?你又是誰?為啥一直跟在她后面?你給我老實交待,你到底用了啥手段控制了她?你就是個人販子對不對?我法律意識很強的,信不信我現在報警抓你?”那男人道:“我是他爸,你要是可憐我們就給幾個錢,要是沒錢就別耽誤我們干活。”青溪聞言怒不可遏,道:“你是她爸?我還是你爸哩!她爸現在已經燒成灰埋地里了,你又是從哪兒冒出來亂給人當爹的?”那男人并不打算和青溪糾纏,扯了韓笑的手道:“笑笑,別理她,這里容不下咱,咱去別的地方要,要過來錢晚上咱倆買芝麻火燒吃。”韓笑并沒有反抗,居然半推半就地要跟著他去,青溪急了,立即伸手攔住他們的去路,誰知殘疾男將手中的韓笑往旁邊一推,催促道,“你快跑,別管我,他們沒法兒我的,快跑別被抓住。”韓笑這才歉意地朝青溪說道:“他是我新認的爸,對我很好,你別來抓我,我不會跟你回去的。”說完撥開青溪的阻攔跑了出去,青溪顧不上這個殘疾男了,立刻反身去追,但她怎么可能追得上一個短跑健將,直跑得兩只鞋子都飛丟了,一腳撞在了臺階上,疼得她彎腰抱起腳大聲地叫喚起來,韓笑這才停下來看究竟,青溪的絲襪早已跑爛,受傷的大腳趾縫里很快溢出血來,她便叫得更厲害了,舉起腳給遠處觀望的韓笑看血跡,恐嚇道:“韓笑,我要是因為你截了肢,會恨你一輩子的,你還不趕緊扶我去找個醫院?”韓笑猶豫了片刻,終于選擇了回身幫忙,青溪立即緊緊扣住她的手,十指鎖死,還把全身的重量都倚到她瘦骨嶙峋的身上,便是韓笑反悔想逃,也得拖著她這副沉甸甸的尸骨。

拖住了韓笑,青溪還想抓住操控她的殘疾老男人,然雙拳難敵四手,她怕緝拿殘疾男的時候韓笑再跑,她的腳趾又疼的厲害,怕是連那個瘸子都追不上了,還有岳歷的車子也需要她照看著,一時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可是當她攀著韓笑單腳跳回到原地時,卻看見那人販子已被一群正義的群眾牢牢地控制住了,原來那個鄰車司機目睹了青溪勇擒壞蛋的壯舉,便也激發了他的英雄情懷,見這個人販子又老又瘸,拿住他易如反掌,更何況社會上對于人販子的容忍度很低,只需他高喊一句“這個人是人販子”,立刻便被圍堵摁了起來,還報了警,此時但等警察過來取人,并對他們見義勇為的行為進行嘉獎。很快,附近執勤的警察趕了過來,簡單問了情況便要帶涉案人員回去,青溪這才把韓笑的手交付到警察手中,懇切地說道:“警官同志,我是這個孩子的班主任老師,她上個月底離家出走的,我們報過警,找過她,但沒有找到,肯定是被這個瘸子控制了,你們一定要查明情況,對這種騙小孩兒的壞蛋決不能輕易放過,我現在把這孩子交給你,千萬別再讓她跑掉了,她可是一個短跑運動員,跑了就追不上了,麻煩你聯系一下我的家人,我需要先留在這里等朋友回來去包扎傷口,然后再去找你,和家人一起接她回家,可以嗎?”警察看看還光著兩只腳的青溪安慰了幾句,留了聯系信息,如愿表揚了在場的人民群眾后,將那一老一少和幾個主要證人帶走了。青溪如釋重負,稍事休整后去尋她跑丟的鞋子,卻只尋到一只,還是受傷的那只,一只鞋子留也無用,她干脆把鞋子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回到車上后又褪了破襪子,疊了一張紙巾纏住傷口,然后繼續等待岳歷的歸來。

磁帶又聽了一面,紙巾也被鮮血浸透,岳歷才終于回來,砰得一聲上了車,驚醒了半寐里的青溪,她抬眼望去,但見他消沉地靜默片刻后才轉回身和青溪打招呼,說著久等抱歉的話,那笑容在青溪的眼里便顯得有些牽強,牽強得她有些委屈,她假裝自己什么也沒感覺到,抬起那只掛彩的傷腳笑道:“我可能需要你的一點兒幫助。”岳歷驚訝地問他怎么突然受的傷,青溪便以最簡短的話把找到韓笑的事情講了一遍,叫他在回程中幫忙找個藥店包一下。這大小是個傷,而且血淋淋的看著就疼,岳歷也顧不上悲情傷懷了,忙發動了車子去給她包扎傷口,但她連鞋子都跑丟了,他怎么能看著她光腳踩在冰涼的馬路上,特別是在這個他才剛剛拒絕過她的愛的時刻,為了緩解他此時的愧疚之情,便將她橫抱而起往診室走去。自青溪有記憶起,除非是她自己跳起,否則從未以別的方式離開過地球,更別說這種令人頭暈目眩心頭鹿撞的起飛,駭得她慌亂地彈騰著兩腿從他懷里掙脫下來,甚至拒絕了他的攙扶,僅用一只腳就靈巧地跳到了診室。經診斷,她這下撞得不算重,沒有骨折,但也不算輕,大趾甲都有些輕微的松動,因為有岳歷在場,治療過程中青溪忍得有些辛苦,汗都疼出來一層,愣是一聲沒吭,看得岳歷心里更加內疚,好像他才是造成這傷痛的罪魁禍首。

治療完畢,岳歷先買了雙拖鞋給青溪臨時穿,并用車里的瓶裝水為她清洗腳上的污垢,她本想拒絕,但由于穿著裙子不方便,只好千恩萬謝地領受了,仿佛要用很多聲謝謝來抵消他的幫助和這雙拖鞋的價錢似的,但她婉拒了岳歷的陪同,執意要騎自己的摩托車去領人,岳歷便有些不痛快了,道:“青溪,你就這么急著要跟我撇清關系嗎?我只是想幫幫你而已。”青溪立即紅了臉否認道:“不是不是,你已經幫的夠多了,再多的話我就還不起了。”

“我不用你還的。”

“那怎么可以,受人滴水之恩要以涌泉相報嘛。”

“我不用你報,我就想讓你欠著我的,不行嗎?”

青溪愣了一下,突然覺得被這句話莫名地刺了一下,痛得她險些落淚,于是趕緊轉移了注意力,笑著打岔調侃道:“古人云,赤條條來去無牽掛,欠得太多就不能赤條條的無牽無掛了。”一句話,正說到岳歷的傷心處,他不再爭執,一路無話地將青溪拉回到單位,青溪再次表達了自己的感激之情,帶著身心俱破的殘軀,自往火車站派出所領人而去。

最先趕到的是韓道榮和青澈,倆人正好約在一起,因青建成離得太遠,又聽說女兒受了傷,便叫兒子打個前鋒先行,于是兩個人立即都趕了過來,青溪到時他們已經處理完韓笑的事情了,原來韓笑出來時身無分文,又無處可去,在火車站流浪了兩三天,又餓又迷茫的時候遇到這個瘸腿男人,他很同情她的遭遇,給了她一口飯食果腹、一爿窩棚避寒,而且編了一出父慘女悲的苦情戲碼在火車站及周邊繁華地帶招搖撞騙,因韓笑的加入,更能引起他人的同情,殘疾男的生意比平時好了許多,所以在青溪出現的時候也不愿韓笑被她帶走,好在他沒有傷害韓笑,被批評教育了多時,正在等待韓笑家長的到來。青澈一見跳著一只腳進來的妹妹,趕緊問明了傷情,然后將她扶到連椅上坐了責備道:“我在家讓著你,可不是因為你厲害,出了門誰還會讓你?你一個小姑娘家膽子咋這么大?一個人就敢挑釁那些流浪漢,他們可是成幫結派的,要你的小命都不在話下。”青溪無動于衷道:“那不正好,你可以享受見義勇為家庭的福利了。”

“稀罕!”青澈不屑道,“上班時間你不好好上班,跑到火車站干啥,就你笨得不透氣兒的樣再被拐跑嘍,不過就你這樣的,應該也不會有人拐。”青溪蹭就站了起來,扶好了墻才用剩下的好腿照著他就是一腳,道:“你長的可好看,你長的就是被人拐的臉,那咋沒人拐你?除了黎曉眼瞎才會看上你……”說著不小心哭了兩聲出來,哭得青澈訕訕道:“切,玩笑都開不起,不適耍兒。”韓道榮趕緊打圓場,把青溪扶回到椅子上,又對青澈道:“人家小溪剛剛是九死一生,心里正害怕哩,你不會安慰人就閉嘴吧。”青溪立刻止住淚甩掉他的手,惡狠狠地詛咒道:“誰稀罕你們安慰,你跟他一樣,都是招蜂引蝶、朝秦暮楚的貨色,有朝一日叫你死在李心平手里永世不得翻身。”韓道榮詫異地一攤手,道:“我這是招惹你們姊妹倆誰了?!”幾個人正打著嘴官司,青建成到了,同來的還有村長霍大人和他的跟班會計,青老板一見女兒果然受了傷,又沒個下家兒叫他發泄,便咂嘴嘴舌地跟村長埋怨,直到幾個人被帶去調解。由于韓笑的母親沒有到場,所以也沒有人再對那個老男人提什么過分的要求,只說孩子沒有受到傷害就是萬幸,走完了流程,派出所特別對青溪表達了謝意和慰問,眾人這才浩浩蕩蕩回村去。

在青建成的要求下,經村委慎重考慮,當時就組織召開了一個善后會,參會人員包括村長、校長、韓笑家和韓潮家以及青溪家的家長,主要商討了對韓笑今后生活上的幫助,防止意外再次發生。會上,霍村長義正言辭地訓誡了兩位當事人的家長,指出了他們在該事件中錯誤的行為,以致于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悲劇性結果,鑒于韓勝利對該事件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韓笑家又失去了唯一的勞動力,建議韓勝利支付一筆費用,村委也補充一部分,作為韓笑今后上學的開支,霍村長軟硬兼施、威逼利誘,韓勝利最終愿意拿出五百塊錢,從此兩家再無瓜葛,村里拿出三百來,學校又出了兩百,作為韓笑班主任的父親,青建成也大氣地甩出兩百塊錢,言明這是替自己閨女出的,為了成全閨女為人師表的責任擔當,同時也代表了他對女兒在這件事情中所做所為的高度認可,在整個事件中,青溪沒有做錯任何事情,相反,她是貢獻最多的人,出錢出力出時間,為此還受了重傷,誰以后要是敢拿這事兒做他閨女的文章,把韓小順的自殺強行往她身上拉扯,就別怪他到時翻臉不認人,不是醫院里見,就是監獄里見。霍村長也褒獎了青溪,為她的付出定了性,叫韓小順家的不要寒了人家的心,韓小順的遺孀更不敢有微詞了。

替女兒出完氣的青建成把自己感動得熱淚盈眶,會后硬是拉著霍村長及自己的一幫弟兄喝了頓酒,然后搖搖晃晃地闖進青溪的房間,得意洋洋地炫耀道:“小溪,你還光說你爸你媽不愛你了,錯,那是我們的愛你不懂,往后你從看了,等辦完了你哥的事兒,第一件事兒就是給你買輛125,比那個心安她姊妹倆的還高級,中不中?叫我們小溪也在馬路上瀟灑一回。”青溪正坐在藤椅里,把傷腳高高架在寫字臺上,一邊聽磁帶一邊翻著一部晦澀難懂的大部頭,她回頭暼了一眼靠在門板上笑嘻嘻的父親,平靜地說道:“爸,我媽還沒好,我又受傷了,你能不能別再喝酒了,喝醉了誰給我們做飯哩?”青建成一拍手笑道:“我就知我家小溪可快就長大了,你看看,都知道替你媽著想了,中,我這就下樓給你們做晚飯,想吃啥咱做啥。”同時,樓下也響起了青婦人不耐煩的叫聲,叫他喝了酒不要亂躥,老實去床上睡覺,他笑得更開心了,道,“不是我吹,你爹我是有真本事在身的,不然咋可能打敗那個空軍娶住你媽哩?不然咋會有你哩?你想想,你媽都結扎了還能有你,你不是星宿下凡是啥?換個投胎哩都不可能會有這么大的能耐……”

“老建,你還不下來,胡說八道啥哩?”

青建成這才笑得跟蜜罐似的搖搖晃晃下樓去了,青溪也打起精神,起身將與岳歷有關的東西:詩集、太陽帽、拖鞋,當然,還有那條她依然沒有送出去的褲子,一起裹進一塊早就不用的方巾里塞在柜子深處,希望這是一次有效的告別儀式,希望從今往后,岳歷再不要出現到她的眼睛里、臆想里、夢里。

作家XW7IhZ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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