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不負有心人,忍辱負重了半年之久,田心安這條土生土長的鯉魚在各個加分因素的有利條件上,以遙遙領先的實力躍過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個龍門,志得意滿之余,她對青溪轉正的關注也并不比青婦人少,當她得知青溪也魚躍龍門時,心里跟掉進沸油鍋里似的上下翻騰個沒完沒了,她不是不愿意青溪過關,相反,因為趙豐年和李山行的關系,她更愿意青溪順利轉正以避嫌,但是在青溪毫不努力的前提下居然達到了她全力以赴的結果,使她不得不懷疑自己的實力,畢竟從小到大在青溪面前,除了樣貌之外,能力一直是她保持優越性的最大支撐,如若不然,就說明青溪背后的力量并不比李山行小,這兩點不論是哪一個都讓她心里不舒服,直到她發現轉正的比例之高時才豁然貫通,可是隨即便又對自己付出的代價懊悔不迭,因為她付出的越多就會覺得自己越蠢,畢竟買同樣的物品,誰愿意花更多的錢呢?本著利益最大化的原則,她覺得需要再去拜訪一次趙豐年,把考試結果轉告給他,暗示他履行當初承諾給自己的那個位置,畢竟付出去的總得與收獲到的相持平才行吧。她先給李山行打了個電話,大意是他非常感謝趙豐年的相助,如今轉正成功,希望能夠有機會拜訪他以示感謝,但這樣的小事不需李山行出馬,她和李心平一起送些禮品過去即可,征求他的意見,送些什么東西合適,當然,她首先匯報了岳歷和青溪的事情,無奈創造了那么多的機會原來都是為他倆搭建平臺的。李山行還能說什么呢,而且李白氏果然已經提前給他打過底了,他絲毫沒有驚訝,只說這樣的結果也不錯,只要他倆真的能成,也算大家沒有白忙活一場,對于回禮趙豐年一事,他說自會準備,叫她們不必操心,不過有時間找領導單純地說說話匯報匯報工作也不無不可,但是田心安還是覺得不帶點小禮品不好張開口,正好李心平得知她要去拜訪趙豐年時,居然大方地貢獻出兩本字帖,還一反常態地要隨行助勢,田心安怕她口無遮攔,三令五申地交代她除了感謝的話外什么都不許說,才抽了個空閑時間帶她去辦公室拜訪趙豐年了。
她們到的時候很不巧,工作人員說白新帆剛被局長召喚過來,在辦公室不知說什么事情,田心安覺得這樣的場合碰到他不合適,要改天再來,李心平卻覺得正好,你說她有禮貌吧她不顧領導正在會客,徑自敲門而入,你說她沒禮貌吧,她還知道提前敲門,進門后也能夠熱情地與每個人打招呼,只是她那招呼打得一團江湖習氣,拱手抱拳道辛苦,跟個流氓地痞似的,與中規中矩的辦公室格格不入,令田心安甚是尷尬,少不得在她屁股后補救一二。這是一間寬敞的辦公室,一個會客區域,擺著經典的一拖二黑皮革沙發,一個辦公區域,一排文件柜前放著寬大的老板臺,趙豐年和白新帆分別坐在主客兩邊,白新帆正眉飛色舞地說著什么,見這姊妹倆進來,趙豐年率先起身相迎,步出辦公區域,熱情地和她們握手相見,禮讓到沙發上后又叫工作人員燒水沏茶,這待遇超出了白新帆好幾個等級,白新帆也跟到沙發上坐了,呵呵笑道:“說曹操,曹操就到。”田心安謹慎地笑道:“說我倆嗎?我倆有啥可說的。”趙豐年道:“那可說的就多了,一個是轉正狀元,一個是師德標兵,你倆能一起光顧我這個陋室,可是讓它蓬蓽生輝呀。”白新帆也附和道:“趙局對你倆可是關愛有加啊,你們可不能有負重托,一定得再接再厲,不能松懈。但是趙局,師德標兵是啥意思?”李心平把字帖放到茶幾上,道:“白主任真是貴人多忘事,你忘了書畫比賽時趙局長就承認我師德標兵的稱號了,還叫我今年暑假做匯報演講呢。趙局長,咱倆也是不打不相識,今天來也沒敢空手,這是我珍藏的兩個孤本,黃庭堅的《郁孤臺法帖》和曾鞏的《局事帖》,當然,印刷品,真跡我也沒有,真有送給你你也不敢收。”說得趙豐年不得不哈哈大笑,收了字帖邊翻邊道:“還是你會辦事,送我兩本印刷品我還得感謝你保住了我的局長之位。你的來意我知道,其實沒必要專門跑這一趟,你看我叫白主任過來是干啥哩?不過你們來了也好,那咱就擱一塊說說你這事兒吧。”
“啥事兒啊?”白新帆一頭霧水地問道,田心安也不知趙豐年有什么事情是要和她們兩個平頭老師說的,于是疑惑地望著他,趙豐年放下字帖,收斂了笑容,對白新帆道:“白主任,李心平的工資是哪兒出的?”白新帆愕然,不知局長何意,答道:“不是咱局劃撥下去的?”趙豐年點頭道:“嗯,虧你們還知道。你們鎮地處偏僻,資金短缺,人才匱乏,像李心平這種出身名校、身懷絕技的人才,教育局不惜專立帳戶,不叫你們出錢,把她擱到你們那兒,是希望你們能物盡其用,對改善你們的落后狀況能有所幫助,但是,你們是怎么對待人才的?排擠?辭退?”趙豐年在語氣、氣勢和表情上,處處壓制著白新帆,只把白主任憋得臉紅脖子粗,卻一句嘴也不敢插,“今天叫你過來主要就是這件事,要不是李心平給我打電話,到現在我還蒙在鼓里呢。你們倒好,把人辭了,還吃著這份專項資金,我就想知道,你們想吃到啥時候?”白新帆等局長終于說完才得以申辯,紅著肥實的臉龐,滿面委屈地說道:“誰辭退她了?沒有啊!要有張校長不會不跟我商量,我也不敢不向你請示呀。。”
“這就說明你的管理漏洞還不是一般的小哩。”
一聽這話的高度,白新帆坐不住了,田心安成了他的救命稻草,急不可耐地問道:“田心安,這到底兒是咋回事兒?我咋一點信兒都沒有?”
田心安這才明白李心平所謂的將計就計,韜光養晦就是為了收集證據甚至是滋生證據,不然,怎么夠得著說到工資上呢,現在她是有理有據還有帳,自然比她稀里糊涂不去學校的緣由更有力度,畢竟,誰也說不清楚到底是學校辭退她呢,還是她炒了學校的魷魚呢。白新帆問她,她卻不知該如何回答,要說清楚這件事情,勢必要得罪幾個人,既不能當著李心平的面指責她無中生有混水摸魚,也不能當著白新帆的面說張德生和王獻春玩忽職守打壓異己,只好裝著糊涂,推說她一直在投入備考,不知道事情的真實原因,還以為李心平身體原因在家養病呢,李心平不屑地笑道:“白主任,有我這個當事人在場你不問倒去問她,她敢當著我的面兒造假嗎?有道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事說起來話就長了。”于是從王獻春嫌她浪費畫材產生齟齬,設計背鍋不成反遭同事恥笑而遷怒于己,新學期故意涼她的菜,迫使她含恨離校的事情洋洋灑灑說了一遍,前前后后無不表達著王獻春無才無識,遠不是占著茅坑不拉屎的問題,而是把教育帶入歧途的問題,如果這樣的問題得不到整治,那就上升成他教育局長的問題了。田心安聽的是膽戰心驚,心道李心平這貨還真是敢說敢做,這架勢不是拉王獻春下馬是什么,而且把王獻春的下馬直接綁架到局長的正義之上,不下都不行了,這會子要是她們姊妹兩個都唱了白臉,叫趙局長情何以堪呢,于是李心平一說完她就趕緊補救道:“這個妞年輕氣盛的,說話比較沖,其實她有些話就是氣話,趙局你別輕信了,王主任的業務能力行不行,不是她一個剛入行的生瓜蛋能置喙的,人家干了這么多年還是有一定經驗的,心平是外行,一時還看不透也是有的。”趙豐年又問王獻春的情況,白新帆道:“她呢,確實也有點復雜,田坡的村長是她大伯哥,也是民師轉正的出身,你也知道,咱民師的工資都是村上發的,在編教師是鎮上發的,有時候咱還就是沒啥發言權哩。”趙豐年道:“不論是哪一級發的,代表的都是國家政府,這不能作為降低教育教學質量的理由,更不能隨意罷黜區里的特招人才,說句公道話,要不是人家李心平是田坡人,就她的學歷會輪到你們不會?而且近幾年咱區財政發展的很快,今年為啥要組織最后一批民師轉正,下一步就是收回公職人員的工資發放權,作為業務主管部門,你現在還能為這類事情找借口,把責任推到人家村上鎮上,等工資由區財政統一發放的時候,我看你還能找到啥借口。”白新帆戰戰兢兢道:“你放心趙局,我這就回去落實,要是李心平所言屬實,我一定會秉公處理,到時再向你匯報請示。”趙豐年從鼻子里哼了一聲,道:“要注意方法,穩定是大局,干部隊伍的素質水平也承當著社會一部分的公信力嘛。”
白新帆領命而去,李心平抱拳謝道:“多謝趙局長為小民申冤,還請趙叔不要追小侄狐假虎威之責呀,我也是被逼無奈,要是不在你面前表現的強勢一點,他們就會覺得我好欺負,雖然讓你委屈了那么一丟丟,但白主任他們肯定會覺得連你都讓我三分,他們以后就會投鼠忌器了,我其實也很怕你的,真的,你龍虎之資,氣勢磅礴,不怕那是假的。”趙豐年笑道:“行了行了,別說了,你自己信不信?你也不需要怕我,咱們是就事論事,發現問題解決問題罷了,但是有一點你給我記住嘍,如果是白主任查出來責任在你,我可不會姑息,處理了你,再叫你爸動用家法,嚴懲不貸。”李心平正色道:“趙局長,你打聽打聽,我李某人向來行得正坐得端,不找事不怕事,但是誰要敢找我的事兒,那我就跟他死磕到底。”趙豐年道:“你不給我找事兒就好,有好鋼就使在刀刃上,要潛下心來鉆研專業,發揮優勢,別讓雜事浪費了你的寶貴資源。行了,你倆還有事沒,沒事了就趕緊回去該忙啥忙啥吧,我這兒事也挺多,就這咱說話的功夫外面不知道等了多少人了。”田心安聞言忙拉著李心平起身告辭,順便略略說了幾句表示感謝的話,趙豐年也交代她好好參加接下來的培訓,為將來干出優異的成績打好基礎,并親自送到辦公室門口,一開門,果見門外聚集了一群人在等待,兩人側著身滑出人群,匆匆告別而去。
及到了無人地段,田心安才放松緊繃的心弦,然后就開始了對李心平的指責,埋怨她不應該瞞著自己告御狀,搞得自己在局長辦公室時那么被動,領導們會覺得她們就是聯合起來去逼宮的,李心平是不怕,區里的特招人才,處處都會為她開綠燈,但自己一個剛轉正的小民師,腳跟還沒站穩就跟著來摻和是非,再為此丟了飯碗不是讓自己白忙活一場嗎?李心平皮笑肉不笑的不屑道:“想做事就不要前怕狼后怕虎的,有什么大不了的,當不成老師難道你就餓死了?韓道榮和陸小上都巴不得為你養老送終呢。”田心安無奈苦笑道:“關人家啥事兒?咱就是想弄事兒也不能踩著人家上啊,都在一個圈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不說王獻春本人惱咱們,就是旁觀的人也會說咱手段不地道。”李心平不耐煩道:“你這人就是一個字,貪,又想要名又想要利,倒顯得我一張熱臉貼了你的冷屁股,往后你的事兒別跟我說,誰再管你誰是這個。”說著,將自己的小拇指掐出一小節比劃給田心安,然后憤憤地跨上她的摩托車,田心安笑道:“你少在我跟前邀功了,打著幫我的旗號做著為自己報仇雪恨的勾當,當我不知道呢,你還沒讓我當上主任哩就開始叫我給你背鍋了。”李心平忍俊不禁,卻咬著頰肌故意沒好氣道:“我李心平有鍋當場就砸了,用得著你背?跟你這種人共事可真累,那兩個貨色就純是被你這副皮囊給迷惑了,不知道誰倒霉要跟你這樣的女人過一輩子,累死他。”田心安跨上了摩托后座,抱好了李心平的腰,道:“都跟你樣哩,從成天給你擦屁股了。”
“你好。”
李心平總是能夠輕松用一句話噎死人,田心安不與她做無謂的爭執,一連聲地笑著“我好,我好!”說著把臉擱在她的背上以示臣服,誰叫她是為自己鋪設仕途的第一人呢,倘若真的有那一天,田心安情愿提前獻出自己的謝意。
為了不影響正常的教學秩序,通過考試的人員要分批前赴市區的一所專業院校進行為期一個月的脫產培訓,因地處遙遠,幾乎縱穿整個城市,一個來回就要花費三四個小時,但學校又不提供住宿,得到消息的陸小上覺得自己的機會到了。在農村表達愛情的有效方法是干農活,陸小上對此是一竅不通,完全發揮不出自身的優勢,但是在繁華的城市,表達愛情就可以靠花錢了,這他倒是很在行的,但前提是田心安得住在城市,所以這次他主動下山,就是要找自己陣營里唯一的死士——田媽媽,在關鍵時刻里能助他一臂之力,完成他與田心安同居的宏偉夙愿。
自從有了陸小上這個準佳婿,田媽媽隔三差五地受用著他的孝敬,兜里有了錢氣勢自然就壯,更何況已經交付到兒子們手中的蓋房錢,田媽媽連看兒媳婦的眼神兒都變成了居高臨下,這威風是她一輩子都不曾享用過的,一旦上了癮就很難戒掉,所以陸小上一找她訴苦她就害怕,擔心女兒冷落他,更擔心陸小上吃不住冷落放棄她,別說是往后的好日子了,就是之前已經收了的錢財八成也得還給人家,有李心平那個不知道遠近的丫頭,不多少還一些怕是過不去她那一關,但是分下去的錢田媽媽哪有臉再收回來,估計也沒那本事收回來,所以她只有一條道走到黑,那就是說啥也得把女兒嫁給陸小上,為此,她總是一邊耐心地安慰陸小上,給他喂定心丸,一邊想辦法找機會挾制田心安,但田心安一心都在考試上,并且仗著李心平的混話在她面前裝聾作啞,有時候無望的田媽媽也勸陸小上實在不行就當她的干兒子吧,她不在乎他是女婿還是干兒子,但人家陸小上在乎,除了女婿一概不行,她也只好慢慢拖著,見機行事。這次陸小上主動下山,又是一臉的喜悅,田媽媽以為好事到來,趕緊問是不是田心安答應他了。陸小上吭吭哧哧不好開口,畢竟是從人家老虎嘴里掏食,他還是懂生存法則的,田媽媽忍不了他不爽快的樣子,干脆先敞開了門戶誘惑道:“小,有啥你就說,在我這兒咱已經是一家人了,還有啥不好說哩,你做不了主的事兒我給你做主。”陸小上這才吞吞吐吐把想和田心安在市區租房子同住的想法說了出來。
田媽媽雖然是個沒見過大世面的農村老太太,但也在生活中淬煉出一身的狡猾來,眼看老四家已經開始往宅基地上拉磚,分給他們的錢是無望要回了,便開始發愁丈夫畫押的那張借據,陸小上的提議恰如瞌睡時遞過來的枕頭,此時不用更待何時,但卻故意把臉一沉,為難道:“小,不是我不同意,我是恨不得你們現在就登記結婚才好,但是你這不領證就住在一起傳出去多不好聽啊。”陸小上慌忙解釋道:“伯母你誤會了,我們住在一起不是真的住在一起,就是……就是跟現在一樣的了,我會尊重她的。”田媽媽道:“那咋會一樣哩?住你干大家總歸有李白和平平在,能夠避嫌,住到市里去了就你倆,到時誰能說得清哩?到時你要是得住勢兒跑了,那我們小五這輩子不是就被你毀了?我不能落個人財兩空啊。”陸小上立刻發誓道:“我拿性命擔保,一定會對她還有對伯父你倆負責任的。”田媽媽道:“你這紅口白牙的,你看你送點彩禮還叫心平那妞逼你大爺打條哩,橫豎你不吃虧,這可是小五的一輩子,你總得給我們個像樣的保證吧。”陸小上忙不迭地答應道:“當然當然當然,我可以寫保證書簽字按指印的。”田媽媽不屑一顧地嗤笑道:“你當是借錢啊,還保證書,那可是一個妞們家的名聲!保證書到時有個屁用啊……這么著吧,我看你也是不老懂,你再給我擱這兒五千塊錢,從市里回來后你保證把小五風風光光地娶走,這筆錢我就給你們壓箱底兒,你要是敢不要她,這前前后后的錢就都別跟我張口要了,這中不中?”
“怎么可能?”陸小上忍俊不禁地笑道。
“嗯?”田媽媽以為陸小上不愿意再掏錢,趕緊又改口道,“不中嘍咱就三千?”
“不是,我不是說錢,我的意思是我怎么可能會不要田心安呢,她就是我的一切。”
“哦,那就好,嚇我一跳,那就五千說定了,不是我不信你,你看你大爺也立了字據給你,你也給我立個字據吧,既然你鐵了心要娶小五,這字據也就是走個過場做做樣子。”
陸小上也痛快,根據田媽媽的口述三下五除二就寫了一張聲明,大意就是自愿將五千塊錢提前交女方家做押金,等雙方結婚時作為壓箱底陪嫁給男方,若男方拋棄女方,該押金及之前的彩禮被視為自動放棄,作為對女方的賠償概不退換。田媽媽看著陸小上簽完名字按上紅印,一顆心終于落回到肚子里,便問錢在哪里,陸小上道:“我這兩天就去培訓學校附近找房子,回來時取了給你送過來,你一定要做好田心安的思想工作,讓她同意和我一起住在市區呀。”
“啊?”田媽媽有點懵,“還要我說?不是你倆商量好了?我咋能說動她?那個死妞有主意的很。”
“伯母,不帶你這樣大喘氣的,”陸小上都快急哭了,道,“我們要是商量好了還用來找你想辦法啊?保證書我都寫過了,我……我下午就去銀行取錢,你可不能違約啊。”
看在這么一大筆錢的份兒上,田媽媽決定接下這個艱巨的任務,懷著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叫陸小上回去通知田心安辦學后下山一趟,打算對她施以最犀利的打擊、最冷酷的建議——還債,該是妞們為家出力的時候,誰也跑不了,這就是她的命,只是這么一來,田媽媽又覺得錢要少了,有點遺憾。
田心安也正在為這遙遠的路程發愁,把希望寄托于青溪的小木蘭上,雖然小木蘭力量弱,但也聊勝于無吧,所以當她聽說陸小上想在培訓地點租房子時可以說是喜出望外,她居然不知還有租房這樣的好辦法,但當田媽媽說出陸小上想要趁此機會與她行同居之實的意思后,驚訝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特別是母親一副大力支持的樣子,和當初因為只是誤以為與陸小上私定終身就遭她巴掌的母親相比大相徑庭,這前倨后恭的巨大轉變震得田心安都笑了,道:“這你就不嫌我浪了?”田媽媽老辣地嗔道:“你傻呀,真跟他睡?我答應他純是為了你大那張字據,總不能臨老了去給人家賣身去,現在他也有白紙黑字在我手里,你大那張就作廢了,不管你倆成不成給你哥的錢就不用再還了。其實成了更好,你跟著人家吃香的喝辣的去享福,不成了你也不損失啥,這樣的好事兒哪碰去?”田心安愕然道:“放鷹啊?你這是犯法知不知?”田媽媽理直氣壯道:“我犯啥法?這白紙黑字他自己寫得明白,他先不要你我才不還他錢哩,咋,人家閨女是他想要就要不想要就能扔哩?你要是覺得我犯法了也中,那就乖乖嫁給人家,反正那筆錢現在是已經還不了了,你沒見你四哥都開始拉磚了。”田心安無可奈何地抗議道:“媽,他幾個蓋房你為啥就非得把我賣了?他們不是缺胳膊少腿的殘疾人,落魄到沒吃沒住的地步了,誰手里沒存幾個體己錢,用得著你為他們瞎操心,你還嫌李心平罵的你輕啊,你偏心得也太過了。”田媽媽毫不相讓,道:“平平那么說是因為她家就她一個,沒有兄弟叫她幫襯,她爹娘也有錢,不用她幫襯,你能跟她比嗎?比得起嗎?別以為擱她家住了一段時間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小五,這就是你的命。”
說實在的,田媽媽這句話可謂是殺人誅心,把田心安剛剛建立起來的優越感給擊垮了,不論是她贏得了兩個男人的追求,還是遙遙領先的轉正成績,亦或者是她引以為傲的容貌和能力,在“命”這個偽命題前都被秒速擊潰,使她認為不管自己有多么努力都無法擺脫命運的支配,她將永遠生活在李心平好命的陰影里,沒有希望。
田媽媽見終于殺住了女兒的威風,便趁熱打鐵地繼續蠱惑道:“再說,人家小陸家又不是火坑,我活了大半輩子了,還能不知道誰好誰賴?人家小陸家大業大,拔根汗毛比你的腰都粗,他又是八百畝地的一根獨苗,趁他現在還熱乎你,不嫌你出身農村,就得趕緊抓住機會,將來他的家業還不都是你的?別說你能過上跟平平那樣的日子了,就是你以后有了孩兒也能過平平那樣的日子不是,你看你老是不搭爪,弄得他心涼走了,你還哪兒找這樣的人家兒?”田心安凄涼地一笑,道:“你想得還真是長遠,陸小上是不嫌棄我這個農村姑娘,但你知他爹娘嫌不嫌棄我這又窮又貪的爹娘呢?也不看看自家的瓦片能不能對上人家的大門?要說咱家還真是窮,窮得連人情味兒都淡了,還真是比不了人家李心平。既然你都說到這兒了,我答應你,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啥?你說!”田媽媽滿懷希冀地問。
“你叫陸小上帶他爹娘來提親吧,只要人家愿意跟你結親家,我嫁給他沒問題。”
“嗯?”田媽媽乍一聽覺得這個條件很簡單,盡在情理之中呀,早晚都要走這一步的,但轉念一想又覺得沒那么簡單,倘若真如女兒之言人家父母相不中自家,那筆錢就有被要回去的風險,再倘若陸小上的父母是個厲害角色,那再想掏陸小上的錢可就沒這么容易了,俗話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在這兩萬五千塊錢沒能拿結實之前,田媽媽決不能冒這個險讓陸家大人出場打亂她的好事,于是神秘兮兮地湊到田心安臉前給女兒喂招,道,“你咋光冒傻氣哩,他們要是真看不上咱家,這筆錢不就泡湯了?”田心安心中更是悲涼,田媽媽的話讓她覺得在金錢和地位面前,她的魅力并沒有自以為的那么具有殺傷力,于是泄氣地冷笑道:“你也有自知之明啊,明明沒有把握,還逼我貼上去扮丟人,為了那點錢就不顧我的死活了?”田媽媽驚道:“一點兒錢?你自己算算多少年你才會掙過來這一點兒錢?你要是現在能把這個錢還上隨你嫁給誰,看我管你不管?我也知這對你的名聲不好,但是為了咱這一大家子你就先委屈委屈,等你們從市里回來了再叫他爹娘來提親,那時他們要是不來或者是小陸他家里不同意,就沒法張嘴管咱要錢了,咱也仁至義盡了,那時你就是再尋韓垌那小,我也不說啥了,彩禮也不要他的,可是以后跟住他吃苦受累也別跟我說,那都是你自找的。”田心安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道:“這弄的算啥事兒?合著人家陸小上是來替他送彩禮錢的?人家出錢他白得一人,你咋會想出這種缺德點子哩。”田媽媽得意地一撇嘴,道:“我弄啥哩,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都多,我這還不是為了順著你的小心思兒,倒叫韓垌的白撿個便宜,你就說這樣中不中吧,但你可一定要記住,前提是人家小陸不尋你,你才能有后面這些事兒。”
田心安長長地吁出口惡氣,腦海里開始翻江倒海地打起仗來,不能說毫不心動,畢竟田媽媽的計劃把她想的都做到了極致,不論是什么結果,不論她最后和誰在一起,都是最接近完美且不得不接受的結果。她確定自己沒有明確拒絕陸小上就是因為貪戀那種紙醉金迷的愜意人生,她想以有錢人的身份樹立起自己的尊嚴,這是她生命旅途中積攢起來的最為迫切的渴望,可是韓道榮又讓她猶豫不決,因為她更貪戀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霸道柔情,可以平息她內心的躁動,讓紙醉金迷顯得沒那么重要。母親的欲望和誘惑為此刻她的心理天平上添加了一個沉重的砝碼,她被那幅藍圖所誘惑,天平開始傾斜,開始游說自己那只不過是一個月的時間,若她能在這一個月里不僅讓自己對富貴的生活死心,還能為奔赴韓道榮掃清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所有障礙,難道不值得嗎?只要她懂得保護自己,守好底線,只要韓道榮足夠愛她,敞著懷抱接納她,就都沒有問題,而且由于韓道榮忙活事業,也許也因為他對陸小上的嫉妒近期并不常來,正是改變格局的契機,說不定等他再次出現到田坡時,陸小上早就成為過去時了。
“好!”打定主意的田心安以一種視死如歸的語氣道,“就按你說的,我盡力而為,但是你也要記住,打這以后,我再也不欠你一分一毫,不管最后你有沒有保住這筆錢,都不能再插手我的事兒,要還是這么支叉,啥事都想插上一手,我就讓你一根指頭都插不上。”
“說哩,跟誰好管你的事兒樣,還不是看你迷瞪著臉想去跳火坑才拉你一把,擱別人看我連問都懶怠問。”田媽媽撇著嘴,有些不服氣,但她也清楚,想壓制住這個女兒,難,軟硬兼施都不一定湊效,裝起可憐來比自己還顯得委屈,也只能在心里暗暗怪自己慣得她六親不認,把娘大像對待她班上的小孩子那樣玩弄于掌股之間,看此刻她又是大模大樣地威脅警告自己,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要不是看她同意了自己的辦法,田媽媽怕是又要劈頭蓋臉一頓打罵了。
同居這個詞,就像飽含毒素的病毒似的,想一想腦細胞就會被感染,在這件事上她決不允許自己跟李心平同流合污,在李心平一出生就贏了的時候,她的失貞就是自己超越她好運的彎道,所以,田心安心里早已想到了一個折中的辦法——青溪。青溪是田心安在人生中遇到的第一塊瑰寶,擁有她想要的一切東西,一間單獨的臥室、一輛屬于自己的自行車,一對不把孩子當鷹或者牲口的爹娘,和一段不必辛苦勞作的人生,最讓她難以自拔的是青溪愿意和她分享這一切,甚至可以說是奉獻出這一切,青溪就像她肚子里的蟲子,總能捕捉到她尚未言明的一些企圖提前予以滿足,免去了她開口表達的窘迫,這種愛多多少少有些迫切,失去了它應有的綿軟尊貴,所以田心安有一種接納使臣晉獻貢品的優越感和普渡眾生的施舍感,這種復雜的感覺使她堅定的相信不論何時何地何事,青溪都會傾其所有幫助她,好像不傾盡所有就會失去她一樣,所以,在與陸小上所謂的同居中,她打算帶青溪一同入住,以阻擋陸小上有可能的非分之想,保全自己的閨名,青溪一定會欣然同往,畢竟也免去了她的勞途奔波不是。
天已擦黑,正是勞作了一天的人們回家吃晚飯的熱鬧時刻,田心安一路和熟識的村鄰打著招呼往山上走去,剛拐進李府的路口,便見陸小上在路邊急不可耐地踱著步,一看到田心安的身影跟彈出來的箭似的躥了過去,夜色中依然看得到他滿面的希冀,聲音里飽含著激動與喜悅,仿佛田心安回家一趟他便能心愿得逞似的,明知故問道:“心安,你媽叫你回家做什么?”田心安卻不動聲色地踅摸一周,未發現閑雜人等才答非所問道:“這么晚了你在這兒干啥?咋不回去吃飯哩?”陸小上道:“等你呀。”田心安道:“要等在家等就行了,何必再跑出來,叫莊上人看見了又要說閑話。”陸小上輕輕嗯了一聲,答應道:“我明白的。但是,你下周就要去培訓了,他們再也看不到你了。”田心安抿嘴笑道:“我是去培訓又不是去就義,總是要回來的,走吧,咱先回去,估計李白把飯都做好了。”說著,她去扯陸小上的袖子,被陸小上輕輕一扭掙脫了,道:“我有話要跟你說,不想讓老李她們聽到。”田心安像看孩子撒嬌似的,笑道:“好啊,想說啥你說吧,但也別站十字路口啊,往里走一點,省得遇到熟人老得打招呼。”
兩人緩緩步入一個更加隱蔽的黑暗角落住了腳,田心安與他隔了一個安全且親密的距離,等著陸小上主動開口,這種事情,陸小上也需要運運氣才能說出口來,他將手插進牛仔褲袋里掩飾著他的緊張,道:“是你說的等你轉正考試結束了就和我在一起的,你不能說話不算數,現在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你媽媽也不反對了,你也如愿考上了,你得履行諾言和我在一起了。”田心安也把手抻進褲袋,悠閑地踢著路基笑問:“那你說咋算在一起?”
“我們去市里租房子住吧?”陸小上興奮地拉住田心安的胳膊道,“反正你的培訓學校那么遠,總不能天天披星戴月吧?而且要是遇到風雨天氣不就更難了。”
“嗯,還是你想得周到,我都沒想到還能去租房子住,光想著要和李心平說說用她的車子呢。”田心安道,“但是我還要上課,怕周末臨時去找房子又來不及,你和心平這幾天沒事兒,能不能先去偵察偵察,看看那一帶房子好不好找。”陸小上一聽自己的提議這么順利就通過了,高興得恨不能跳起來,語氣立時就變得自信起來,道:“哪里用她?我自己就能找到,等我把房子收拾妥當了再接你過去就是了,咱們最好找個帶廚房的,白天你去上課,我可以在家為你燒飯,你不上課的時候我就帶你出去玩,吃好吃的,心安,這樣的生活你喜歡嗎?”
“那你需要找個大一點的房子,總得給你這個后勤主任專門開辟一間臥室吧,”田心安半是戲謔半是認真地說道,“最少得兩個臥室吧,心平我們三個可以擠一間,你自己住一間。”
“啊?什么意思?”陸小上茫然道,“我的意思是……只有我們兩個。”
田心安道:“青溪和我同一批培訓,難道你要拒她于門外?李心平這幾天正在家里閑得發霉,她能不去湊熱鬧?小陸,你的意思我明白,我媽也跟我說了,但是現實問題你不能不考慮呀,就眼前這倆人,你拒絕得了哪個?瞞得住哪個?”陸小上的喜悅還未攀上頂峰便跌入谷底,田心安眼見他的笑容漸漸凝固、消失,又有些于心不忍,開導他道,“小陸,你是我生命中唯一一個從那么遠的地方專程來看我的人,而且為了能和我在一起頂著壓力一呆就是這么久,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村姑娘,能擁有你這樣的情意實屬難得,令我非常感動,也很驕傲,我也想給自己一個機會試試,看命里有沒有這個福氣,所以我媽跟我提你打算租房子的事情時,我沒有反對,但是實際問題依然擺在眼前,我和心平找過領導反映了她被排擠的事情,估計她很快就會返校上班,但青溪肯定是要一起的,這是其一,其二就是我的私心,我是一個姑娘家,雖然我家里同意咱們處對象了,但是你家里還沒同意吧?我認為要好就要好得明明白白、踏踏實實的,你也看到盲目談戀愛的后果了,我不想變成心平那樣,好好一個姑娘,被一個所謂的男朋友毀了一生。小陸,你若愿意聽我的,就先和你家里商量商量再定不遲,省的以后產生不必要的麻煩。”
陸小上道:“能有什么麻煩?你這么好,我這么喜歡你,我家里一定會同意的,你不要杞人憂天了。”看陸小上這么篤定,田心安倒有了些遺憾,她覺得韓道榮正在慢慢離她而去,于是不死心地再次提醒道:“我不僅是為了自己,同時也是為你好,我媽仗著你生性大方,總是想方調點地叫你花錢,萬一將來你家里知道了追究起來,兩家難免鬧得不好看,不如提前確定好,你也能及時止損。”陸小上搔著腦袋吞吞吐吐道:“不是我不愿和家里人說,其實……其實我這次出來是騙家里隨學校安排在BJ實習的,我怕現在告訴他們就露餡兒了……”田心安對這個理由更加失望了,自己家為了陸小上已經鬧得人仰馬翻了,陸小上家卻還蒙在鼓里毫不知情,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存在,這種對比是多么的可笑諷刺啊,她勉強地笑了笑道:“那你干嘛要急著和我們去市里租房子呢,要是因為我耽誤了你實習的正事,我可負不起這么大的責任啊。”陸小上道:“我還不是怕韓道榮那家伙趁虛而入,他上次來就是要一探虛實,巴不得我走了好來追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來,這種時候我怎么能放心離開呢?”田心安嘆道:“唉,這下可成死局了,咋辦?我看你還是安安生生再玩兩天就回去吧,畢竟你老待在這里也不是長久之計,不是我言而無信,有李心平這個前車之鑒,我不得不多想一步,同時,我也是真的不愿你等到家里反對時才發現為時晚矣。”陸小上聽出了田心安弦外之音,急得跟溺了水似的,不自覺地抬高了聲音道:“你不要趕我走!你知道在田坡這么久我最怕聽到的就是這句話,我鼓了多少次的勇氣才敢踏上來找你的列車,又承受了多少的煎熬終于等到了這一天,你卻要趕我回去,我不走,除非你和我一起走。”
“瞧你又冒傻氣了不是?要是我愿意跟你走,你能帶我去哪兒?”
“回家!或者天涯海角,只要是你愿意去地方我都陪你。”
“那好啊,你就試試帶我去你家吧?”
“……”
“怕了?”
“誰怕了?你等著,我會找合適的機會跟家里說明白,然后帶你一起回家的。”
“誰要等你,女孩子家青春易老韶華易逝,我才不會等到容顏衰老,再被你家拒之門外的。”田心安半真半假地嗔了一句,扭頭往家里走去,她的模樣不像是惱怒,倒像是撒嬌,讓陸小上把吃癟吃出了蜜糖的感覺,趕緊笑瞇瞇地跟上去巴結道:“你說得對,是我考慮不周,這樣吧心安,目前找房子是最緊急的事情,等我安頓好了房子立刻跟家里說,然后帶你回家去見他們,好不好?”田心安卻又退縮了,萬一陸家真同意了,那她不就無法脫身了嗎?于是道:“誰說要去見他們了?我是怕你被我媽的話沖昏了頭腦不計后果,到時連累著我給你們收拾爛攤子,以后沒有我的允許,你不準再給她一分錢了,聽到沒有?”
“當然,我以后只聽你一個人的。”陸小上的心就像嘴里的糖果,都要甜化了,忙不迭地答應道。
“還有一件事我必須提前給你說清楚,小陸,在你家同意我們交往之前,我不會給你任何承諾,也就是說在市里住和在家住是一樣的,我們還是普通朋友,你要是有其他齷齪的想法趁早不要摻和租房子的事情,我賠不起的。”
“我明白,我明白,”陸小上連忙擺著雙手表態,深情款款地說道,“我很尊重你的,絕對不會違背你的意思,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便是你要我的性命我也毫不猶豫的。”田心安噗嗤一聲笑了,意味深長地說道:“我要你的命有啥用?我只愿你不要被我媽的話沖昏頭腦,被她騙了錢財。”
“不會不會,”陸小上深信不疑道,“你忘了,李心平叫你爸寫了借據,你放心,有了借據咱倆再在一起就沒人會說你是為了那些錢了。”田心安啞然失笑,看來,誰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打算著既得利益,并且三個人的利益還找到了一個共同的交叉點,既然每個人都為自己留了退路,那她就不必為母親的貪婪承擔罪惡感,也不必為陸小上的執拗承受愧疚感了,但還是再次提醒道:“雖然我爸打了條子,道理上來說這筆錢跟我就沒什么關系了,但你還是要再想想辦法趕緊要回去才踏實,畢竟不是個小數目,我還是有點兒心理壓力的。”陸小上覺得田心安能松口和他一起租房子,還談到了雙方父母的意見,已然表明了他們的關系有了質的飛躍,不枉自己看著他人臉色挺了這么久,希望就在眼前,他接下來的每一步都更接近黎明一步,早就心花怒放了,哪里還會在意田心安的弦外之音,拍著胸脯笑道:“你放心了,我不是小孩子了,知道事情應該怎么辦了。”田心安道:“行吧,那咱回去吃飯吧,有空了多想想我今天跟你說的話。”
兩人商談完畢肩并肩地一起回到家里,陸小上肉眼可見的亢奮,說說笑笑,上躥下跳,處處都昭示著他的激動,惹得飯桌上正在吃飯的李心平白眼相看,警告道:“別在我面前秀恩愛,小心攪黃你們。”田心安戳她一指落了座,道:“你就是個攪屎棍。”李心平毫不示弱,道:“那你們就是屎。”幾人正在干噦,李白氏挑簾進來了,見田心安回來便抱怨道:“正好你回來了,那個少白頭打來的電話,還打咱家弄啥?!叫你去接電話哩,我看八成是托你聯系青溪,叫我說都別管他,青溪家不是有電話,弄啥老是麻煩別人哩?”李心平詫異道:“你這么憤憤不平的,連人家正經名字都不叫了,難道是也沒相中岳歷?”陸小上問道:“也是什么意思?”李心平壞笑道:“你還問,她不是沒相中你嘛,她唯一相中的就是韓道榮。”李白氏訕訕道:“吃飯還占不住你的嘴,我啥時候說過沒相中人家小陸了,這小就是懶點兒,眼里沒活兒,又不好說笑,成天看著沒精打采的沒個年輕人的朝氣。”聽得李心平哈哈大笑,道:“這還不叫沒相中嗎?在你眼里他還一點兒好嗎?”田心安沒跟著他們一起說笑,早離了座去客廳接電話了。
這是岳歷頭一次因為青溪主動打電話來,田心安有預感,她的謀劃起作用了,但她又想不明白,三個女孩子中,他為什么真的喜歡了最不起眼的那一個,難道僅僅是因為自己的誘導嗎?她實在不希望岳歷混進自己的圈子里來,因為她不想他們的關系越走越近而使自己東窗事發,盡管她已經鋪好了最完美的退路。她拿起聽筒喂了一聲后,岳歷彬彬有禮的聲音便傳了過來,先問了眾人的好,然后就轉到了尋找韓笑的事情上,道:“你們找到韓笑了嗎,為什么這么長時間沒有行動?”田心安也保持著禮貌的距離感,先是感謝了他對該事件的關注,又解釋說因為青溪被禁足禁電話,根本出不了門也不好聯系,她們之間也是偶爾通過學校電話聯系的,岳歷詫異地問她為什么被禁足,田心安笑道:“還不是因為轉正考試。”
“她沒有考過去嗎?”岳歷問。
“結果出來之前以為沒考上,結果出來后發現她也通過了呀,不知道為啥還沒有被解禁,我就說抽時間過去看看是啥情況哩,不過她媽很厲害的,我心里也有點怯。”
“哦,是這樣。”岳歷的聲音有一點失望,想了想還是說道,“那就看你們方便吧,如果需要幫忙繼續找人,我這周末都有時間的,或者你們想玩什么提前告訴我,到時我開車去接你們。”
田心安的擔心還是來了,看樣子岳歷終究還是對青溪有了意思,這明顯就是要通過自己去約見心上人嘛,她敷衍著岳歷掛了電話,猶豫再三,還是撥通了青溪的電話,電話居然意外地通了,不知是青婦人大發慈悲解了青溪的禁,還是青建成恰巧要用電話,因為電話是青建成接的,一聽是田心安,便熱情地邀請她去家里玩,田心安和他熱絡的寒暄片刻便叫青溪接電話,青建成卻咳聲嘆氣道:“我剛把她送到樓上,她腳趾甲蓋兒受傷了,上下樓不方便,你要是沒啥急事兒明兒個我讓她給你回話。”田心安驚問怎么受的傷,青建成便把女兒勇斗流浪漢,智救離家女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聽得田心安瞠目結舌,道:“她咋一個人去找了,咋不叫我們一起去?”青建成道:“那天韓校長派她公干,她就順路去了,嘿,你看看,去的早不如去的巧,還真碰到了,就是腳傷得不輕,這兩天都是韓校長親自來接送她上下班哩。”
“哦,你看我都不知,你家電話一直打不通,我這就過去看她。”
田心安撂了電話,飯也顧不上吃了,和李心平簡單一說,李心平又驚又喜,也撂了飯碗,把家里好吃的好喝的搜羅了一大包,和著暮色里的一束遠光燈直向青溪家飛馳而去。
青溪正橫躺在床上,背后靠著厚厚的被垛,手里捧著一本蔡志忠漫畫看得津津有味,傷腳仿佛一面勝利的旗幟高高翹在寫字臺上,好像在謳歌它的豐功偉績,田心安姊妹兩個一進來,青溪趕緊放下腳坐到床沿,驚異地問她們怎么這個時候來了,李心平把她的傷腳重新架上寫字臺,像瞻仰烈士紀念品似的輕輕撫摸著紗布嘖嘖嘆道:“英雄啊,為了救回自己的學生,即便是受了傷也在所不惜,聽你爸說趾甲蓋兒都掉了?啊呦呦,聽著就疼,你好好跟我們說說當時的英勇事跡唄,還有啊,你跟韓笑說了沒有,我們可是都參與了找人活動的,不能因為你正好碰到她就昧了我們的苦勞啊。”青溪被她扳得又半躺回去,直到她感嘆完才放下腳再次坐好了道:“沒掉,聽我爸吹牛,只是微微有點松動,韓笑那里我還沒顧得上和她細聊呢,我現在行動不方便,她這兩天也在家里修整還沒返校呢,經過這一劫,不知道她需要多久才能恢復。”田心安挨著她坐了埋怨道:“你也是,去找人也不說叫我們,找到了也不通知我們,受了傷也不告訴我們,咱還是不是朋友了?”青溪訕訕道:“就是去碰碰運氣罷了,我也沒想到會真碰到她,其實,當時她寧可跟著那個利用她的流浪漢也不愿回家,要不是我的腳受傷,她早就跑掉了。”李心平躺到藤椅里道:“你爸可神氣了,好像韓笑是他找到的。”青溪道:“我爸確實是功不可沒,前前后后都是他張羅的,又是去派出所領人,又是組織村委開會募捐,說實在的,到底比我想得周到多了。”田心安撫著青溪的傷腿笑道:“我正想著培訓學校太遠,咱倆不如在附近找個房子住,省的來回跑耽誤時間,你這好,傷的真是時候,這下租的更值了。”
“租房子?”李心平愕然道。
“是啊,每天路上來回至少得三個小時,要是再趕上個刮風下雨,我們兩個還不得被老天爺拍在路上。反正你現在也沒事,不如和小陸先替我們去找找房子唄,到時你也一起去,反正這段時間你在家也是閑著。”田心安熱情地規劃道,李心平卻對這個話題沒有興趣,不說愿意,也不說拒絕,漸漸變得沉默寡言起來,青溪卻也一反常態,意興闌珊地推辭道:“我還是算了吧,我的腳這樣估計得請假,再說現在天氣也暖和了,等我能去上課時騎摩托就不冷了,跑一跑也無所謂的。”田心安愕然,沒想到青溪居然拒絕了她,一時有些措手不及,道:“你不想和我一起住?是不是我哪里得罪你了?”
“不是不是,你看你想到哪里去了,”青溪慌忙笑著辯解道,“我是怕拖累你,到時吃喝拉撒啥的都需要別人幫忙。”
“我是怕你拖累的人嗎?青溪,咱倆十來年的交情了,你少累掯我了?沒想到你對我這么見外。”
“不是不是,”青溪被逼無奈,也不敢再反駁了,道,“那……那你先找房子吧,等我腳好了再去住,租金我會出一半的。”田心安站起身,扯了扯李心平道:“這才是熱臉貼了冷屁股,咱為她考慮她倒像是被迫樣的,心平,我看咱倆還是走吧,她不怕風吹雨淋天黑路遠,就怕承我們的情,分明是不把咱們當朋友了。”青溪擔心被她看出什么端倪,只好就范道:“怕了你了,在你面前我就沒對過。既然你這么說了,我就不跟你外氣了,這一個月我就包給你了,吃喝拉撒一應花銷都由你負責,敢有一點微詞就說明是你沒把我當朋友看。”田心安不可思議地托起她的下巴,道:“青溪,這該不是你的策略吧,以退為進,得寸進尺?”青溪撲甩掉她的手冷笑道:“你跟我媽還真是有異曲同工之妙,說出來的話一模一樣,逆著你是錯,順著你還錯,叫我等弱小還怎么活?”田心安被奚落得哭笑不得,只好彈了一下她腦門,道:“今兒是咋了,也長刺兒了?還不知你這么厲害,倒叫我沒話說了。”
“那就別說了,你倆還是趕緊回去準備錢租房子去吧。”青溪說著站起來,一條腿跳著把她們推出房間,李心平一抖肩,甩掉青溪的手,沒好氣道:“跟我什么關系,我沒錢,也沒興趣,別找我。”說完,徑自出門下樓去了,田心安又向青溪嘆道:“你倆啊,一對兒神經病,翻臉比翻書都快,你說這是咋她了,就跟咱們吊臉子,行了,你快去躺著吧,我再去哄哄那位。”
下得樓來,田心安匆匆別了青氏夫婦,就怕李心平真的不等自己開車先走,還不敢打探她惱的原因,一問她就借機發泄,懟得人懷疑人生,后來認真想了想,覺得應該是租房子勾起了她的傷心事,除了這個原因真找不到別的理由讓她突然變臉了。既然如此,租房子的任務只能交由陸小上全權負責,陸小上跟領了圣旨似的,忙得不亦樂乎,一連三天早出晚歸,終于在培訓學校附近找到一套他滿意的房子后,便留在那里收拾房間添置物品,準備以視覺上的沖擊和感官上的顛覆給田心安一個驚喜。
田心安并沒有將獲得的一手情報和接下來的動態反饋給岳歷,而是希望通過這次冷處理終結這場不合時宜的關系,她覺得岳歷懂得這樣的操作,而青溪又卑又傲,只會縮在自己的殼里默默等待悲痛漸漸消失,從此往后他們可能再也沒有交集了,為了彌補對青溪的虧欠,田心安打算未來住在城市的一個月里,傾其所有地去愛護她,把曾在她那里感受到的愛再十倍于反哺回去,讓她忘了這段本不屬于她的小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