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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原業

第二十二章(3)

田心安挨過了她有生以來最難熬的一天,她從來不知道孤獨的真正面目如此可怕,如同頭上套了一只黑色的塑料袋,背縛雙手的她只有迷茫,窒息和無助,甚至令她忘卻了曾經賴以生存的信念,等她好不容易找回信念,仿佛重新點亮了燈塔上的那盞航標燈,光芒再次給予了她人生方向,把她從迷茫中拉了出來,重新賦予了她信心,等到了青宅門口,她就已經恢復成久經沙場的老將了。她把車子停在青宅私家停車場,在門口徘徊幾步,確定準備好了應對青溪的指責才推門而入,青宅大院里那些淘汰下來的家當都已盡數送人,沒人要的小物件丟棄在院子的角落,等逢年過節化身成烹飪美食的劈柴,清理過后庭院倒比之前更顯空曠了。首當公婆的青氏夫婦為了圓滿完成兒子大婚,這些日一直忙碌著婚禮前的準備工作,因親家揚言要陪送一輛豪車,黎曉人家原本就有房有車的,那陪送的無疑是給青澈了,青老板大小也是個老板,不想在這場本該長臉的事上掉了份兒,委屈兒子受吃軟飯的侮辱,于是扎緊了褲腰帶立志要和親家平分秋色,不是滿世界地張羅家具家電布置新房,就是翻閱老黃歷,計劃著哪日套被子,哪日家具進場,一舉一動均要討老黃歷的示下才肯實施,好像只有虔誠才能彌補他在經濟上的劣勢,所以根本無暇顧及女兒顯而易見的變故。

田心安到的時候,青老板也才回來不久,青婦人正拿了厚厚一摞錢丟給餐桌旁邊的丈夫,道:“小景拿來兩萬,這幾天把剩下的家具錢結了吧。”青建成拿起錢來,但并不高興,唉聲嘆氣道:“本來給小澈準備的錢是差不多的,要不是跑小溪轉正還有她姥姥治喪的事兒,會跟你娘家人借?你吧看中了一張書桌就要四千多,他們會寫幾個字?人家結婚兩千塊家具就置全了。”青婦人道:“咱家跟別家不同,黎曉也跟別人不同,便宜東西你覺得她能看得上?咱哪怕少買點兒,也要買好點兒。”青建成又長長嘆了口氣,道:“本想著引了只金鳳凰,誰承想先搭進去個黃金窩兒啊,咱老兩口以后從給人家小兩口賣命還賬了。”兩人正說著,見田心安推門進來,便暫停了話題和她打招呼,青建成更是神秘兮兮地招手叫她近前,壓低了嗓門道:“正好你來,趕緊去勸勸小溪吧,前天她回來一聽說韓笑的事兒就不出門兒了,這都兩天了飯也不咋吃,話也不咋說,人都瘦了一大圈兒了,我今兒正好買了她喜歡吃的嘎牙魚,一會兒你陪著她多吃點啊。”

“韓笑咋了?”田心安詫異地問。

青建成道:“嗐,那個不爭氣的妞,學她爹喝藥自殺,人是搶救過來了,可是兩條腿廢了,原來可是跑步運動員,現在路都不會走了,也不知會不會治好了。”青婦人埋怨道:“就你多嘴,跟她說這些干啥?”青建成道:“我不是想著她是當老師哩,對韓笑的付出又那么多,再說這么大的事兒她早晚會知。心安你去吧,勸勸她可千萬別學韓笑啊,小溪這妞啊跟長在我的神經條上樣,弄得人一激靈一激靈的,去吧去吧,我這就給你們做飯啊。”

田心安有些想笑,這還沒到秋天,怎么所有事情都趕在這時集中發生呢,看來老天爺也長在了她的神經條上,讓她一激靈一激靈的。她象征性地敲了敲門便推門而入,雖然樓上的硬裝已經完成,壁紙確實比噴塑的效果更溫馨舒適,可惜青溪再也享受不到,她的歸宿定格在了一樓,并且為了省錢,青老板承諾要給她新居貼壁紙的諾言并未兌現,所以,除了窗口的視覺效果從滿目的青翠桐葉變成了光禿禿的樹干外,其它的一切如舊。青溪四腳拉叉地躺在圈椅里,雙腳高高架在寫字臺上,雙手耷拉在椅背外,雖然寫字臺上堆滿了翻開的大小書籍本子,可她的目光呆滯地望著窗外無甚可看的梧桐樹桿,聽見動靜,倉促地放下雙腳,又打開隨身聽把早已到頭彈起來的磁帶翻了個面,短暫的磁帶空轉聲后,一首緩慢的靡靡之音便傾瀉而出。田心安抿嘴一笑,道:“是我。”青溪也沒有回頭,只是緊張的背影立刻松弛了,手頭上那些小動作也停了下來,又倒回了椅中,田心安在床頭坐了,靠在寫字臺上支著腦袋打量她,見她除了略顯蒼白憔悴、眼泡浮腫外,也并沒有什么大的異常,根本沒有青掌門危言聳聽的危險傾向,反而有一絲孤芳自賞的意味,歪著腦袋、乜斜著眼睛、輕挑著眉毛問道:“看啥?”田心安實話實說道:“跟好久沒見到你了樣,都覺得有點生了。”青溪淡淡一笑道:“朝如青絲暮成雪,老,也就是一瞬間的事兒。”田心安假裝沒聽懂她的意思,道:“你爸說韓笑做了傻事腿廢了,你去看她了?”

“沒有,”青溪垂下頭,道,“我想,要不是我硬要把她帶回來,她或許能夠生活得比現在好,我的看似的善舉,只不過是站在個人山頭上的自以為是罷了,卻擅動了別人的因果,加速了別人的悲劇。”田心安道:“你也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些,別人的命運豈是你能動得了的?你以為自己所改動的其實只不過也是命中注定的,你只是其中一環而已,還真當自己跳出三屆外,能主宰蕓蕓眾生了?”青溪想了想,搖頭苦笑道:“也是,有道理,我不過是天地間一塵埃,能借助風雨找到自己的著陸點就是幸運的了,咋可能還有能量改變別人。”田心安道:“你呀,不是激進就是消極,不讓你不自量力可不是讓你妄自菲薄的。”青溪不耐煩地一擺手打斷她道:“你最大的快樂莫不是不停地否定我吧?我咋做在你看來都是不恰當的,是不是這樣就能讓你覺得只有你做的才是最恰當的?”田心安愕了一下,沒想到看似老實的青溪一旦釋放了自己內心的惡魔,說出來的話竟如此扎人,讓她有些猝不及防,于是越發地小心翼翼,生怕她不顧這十年的友情說出興師問罪的話來,兩人都沉默了片刻,田心安這才把話題引入今天的正題。

“你知道嗎?李心平走了。”

青溪抬起疑惑的眼睛,道:“去哪兒了?”

田心安啞然失笑,道:“誰知,留了兩句詩就不見了,我們已經找了兩天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田心安見她一副反應不過來的樣子,于是干脆將這兩天的事情一股腦端了出來,然后靜靜地看她在震驚中一點點消化、理解,好半天才總結了一句:“她的心一定是傷透了。”田心安道:“誰的人生就十全十美?不過,當我干娘頭也不回的跟那個男人走時,我還有些理解她的,我看,她只不過是維系我干娘與前夫關系的紐帶罷了,一旦得知沒有可能和我爸復婚了,她也就變成前女兒了,還不如我媽眼里的我重要。小陸他媽可比我媽厲害多了,不知那天要走了多少錢,你看吧,少的錢我媽還得從我這兒找回去,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兒,我對她來說都是至關重要的,所以到現在我都不敢回去打探消息,就怕她跟我提錢。”青溪道:“李心平在她的家庭關系里一直扮演著失敗的角色,在既渴望又怨恨的矛盾調和過程中,逐漸形成了以拒絕為討要的關系模式,她渴求愛卻無法享受愛,因為她渴求的愛只是一場證明自己比別人重要的戰爭,不論是在親情還是在愛情中,她最終都以證明自己沒有別人重要而告終。你當然和她不同,因為在所有的關系里,你總是重要且正確的那一個,你是跟父母互換了角色的,他們是你的孩子,你是他們的父母,你們共同利用著一個孩子對父母忠誠的天性各取所需,你不僅因為自己是他們重要的工具而沾沾自喜,還秉承家訓把你周圍的人都當成了你人生目標路上的一個個工具……包括我。”

“青溪!”田心安驚恐地叫道,“你知不知你在說啥?”

“知道,你知道嗎?”青溪平靜地望著她,沒有絲毫的退卻。

田心安就確信她和岳歷通過了氣兒,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可是真相并非他們以為的真相,既然該來的總會來,那她也不再回避,迎面而上,理直氣壯地否認道:“不知,麻煩你給我說清楚吧。”青溪又是淡淡一笑,如得道的高僧似的,道:“沒有啥好說的,知道有知道的領悟,不知道有不知道的清靜,何必為難自己。”田心安卻不依不饒道:“你剛才分明是在指責我,話說一半藏一半,我現在是既沒有領悟,又不得清靜,你還是說清楚的好。”青溪便慫了,那些話她現在確實是還說不出口,她想,可能是因為她還沒有做好失去田心安的準備,她還從來沒有考慮過失去田心安的她會是什么樣子。田心安見她沉默不語,又以為自己會錯了意,他們并沒有參透真相,畢竟那時候自己并沒有把話說死,那一切都只不過是自己的善于觀察和勇于撮合罷了,不論什么結果都可自圓其說,要怪就只能怪青溪為愛不矜,于是,青溪越是沉默,田心安就越是自信,語氣都比之前強硬了不少,一副委屈冤枉的樣子道,“這兩天出了這么多事兒,除了你我連個傾訴的對象都沒有,你不說安慰安慰我,倒落井下石給我按一些莫須有的罪名,青溪,咱倆十來年的情分了,你就這么對我呀?”青溪瞟了她一眼,甚至也開始懷疑起岳歷的猜測來,畢竟那也只是他的猜測,并未求證過,也許,真相正如田心安曾經說的那樣,他不愛她,他只是很有風度罷了。

恰時晚飯做好,青婦人來叫二人吃飯,這個話題便適時地擱淺了,田心安本來是要叫青溪跟她去田坡住的,但由于這個話題終是造成了她們之間的嫌隙,青溪還是以受傷不便為由婉拒了,田心安又提議明日一早來接她上課,并以她受傷不便的原由和青氏夫婦達成了一致意見,結業前還是住在出租屋里,反正租金不退,不住白不住,青溪不敢執拗,答應了下來。合家送走了田心安,青溪返回到臥室,重新在藤椅里坐了,用傷手在本子上歪歪扭扭地寫下了田心安的名字,心道,好吧,既然你對我如此重要,那就不妨扒開重要的面紗,看看你為何如此重要吧。

青溪在田心安的名字下面列出序號,給每個序號都注上了一個標題:好看、聰明、強大……。青溪承認,她所看到的田心安如果不是自己的影子就是自己的希望,不可否認,她列舉出來的都是她最想要得到的。田心安好看,那是不爭的事實,美麗的容顏對一個人來說是多么的重要,就如游戲里無限滿血復活的功能,令人欲罷不能。曹操愛才還不用張松,朱元章精明還罷免了郭翀,男人愛看美人那是本性,皇朝需要顏值是為塑造帝國形象,那她青溪追尋美人又是為了什么?青溪反問自己,并且毫不留情地扒開自己的包裝、皮肉,深深探入靈魂中那最隱蔽的一面:虛榮!她在“好看”一詞的右邊,重重寫下這個詞語。啊,這亙古不變的話題啊,青溪都已經反思膩歪了,可是至今她都不能從中逃脫,依然由它重創著自己的命運。她記得第一次見到田心安的情景,她就坐在自己的斜后方,像一顆裹在破敗棉絮里的冷水珍珠,珍珠灼灼其華,燦若云霞,一剎那間,令青溪恍惚以為自己就應該是那個樣子,所以當田心安主動成為她的朋友時,她就覺得田心安的容顏照亮了自己,拉高了自己在別人心目中的高度,當別人向她們投來關注的目光時,總能讓她的內心泛起驕傲的漣漪。相貌對于青溪來講雖然是人生命運的基礎色調,但它也不可能強大到控制一切,倘若田心安不做些什么來鞏固兩個人的關系,僅憑著美貌豈會與她共行十余年?是的,田心安不僅擁有絕世容顏,命運還賦予她一項青溪同樣所不具備并且像向往美貌一樣向往的能力——與熟悉不熟悉的、有利益或沖突的、社會地位高亦或者低的、喜歡甚至討厭的,她都能表現出親切的態度、禮貌的舉止、與之融為一體的自信和手段,這使得她輕而易舉就獲得了他人的親近與接納,便是對她頗有微詞的青婦人,也把她當做為女兒的參照物,照出青溪的種種不是來,青溪想,青婦人對田心安的排斥并不是因為她本身,而是和她對比下顯得毫無成色的女兒激起了她的絕望吧。擁有這種能力的田心安仿佛飛鳥于天際、游魚于海洋,任何關系面前都游刃有余,從而化腐朽為神奇,止干戈為玉帛,在青溪的臆想中,有多少次幻想著擁有這項能力,像田心安那樣享受著萬眾矚目的敬仰,她就像是一只寄居在海螺殼里的寄居蟹,把螺殼進化成了自己身體上的一部分,從中獲取著心理上的滿足。

青溪停止了自憐,因為她突然發現,自以為軟弱無能的她其實也一樣的兇悍殘忍,不僅在人性的深淵里蠶食著他人安然茍活,還殺出了一片屬于自己的舒適區域,這樣的成就怎么可能會是弱者?弱,也許是她手中向他人收割生存的一把利器,畢竟在她還沒有掌握其他存活技能的時候,看似軟弱為她爭取到了賴以生存的心理價值。人的本質果然是趨利的,哪有什么所謂的深情呢?哪怕是她為之癡迷的岳歷,在她的生命里都和田心安一樣扮演著相同的角色——以超越父母的高度來滿足她嬰兒般的渴望——可是他們尚且不能自足,怎會滿足她的欲求,那種深切的依戀、毫無邊界的親密連真正的父母都做不到,更何況是他們這些贗品呢?薩特說,在黑暗的時代不反抗,就意味著同謀,也就是說平庸懦弱的她只不過是配合父母的結果,并不是她真實的樣子,她卻一直把這套方法用在了自己身上,并強求所有人配合自己打造出平庸懦弱的人設以攫取潛在的利益。可是她現在長大了,那種利益滿足不了她日益增長的胃口大,否則她怎么會活得如此不快樂?該是拿起那把主動權的利刃揮向自己的時候了,停止怨恨,不再恐慌,恢復他們以及自己最真實的樣子,而不是她殘缺的心反射出來的幻影,就像從丁甫臣手中接過她曾視為救命符的那袋東西,丟棄在茫茫雨夜那樣,讓一切如是。

作家XW7IhZ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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