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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1)

第二十三章

一夜飽睡,自覺頓悟的青溪展現出了嶄新的精神面貌,未經父母砸門就已主動起床,身上的傷勢也好像減輕了不少,沒再影響到她的基本活動,田心安也不計前嫌,好像什么口角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一大早就打著接青溪上課的旗號來青宅蹭飯,并且為了獲取青氏夫婦的支持捋順青溪,一邊借白主任之口夸贊青溪的業務水平深得領導的賞識,一邊把她將要調往田坡的功勞擺了出來,還描繪出一幅她即將嶄露頭角大放異彩甚至有可能步入仕途的藍圖來,蠱惑得兩位老人家四目放光,把好吃好喝的沒多量少地往她碗里送,青建成頓感預言成真,自鳴得意地笑道:“我早就說過小溪是逆天而來的,身上總要帶點兒不平凡的東西,不是有句話嗎,叫什么什么……電視上演過……啥龍馭賓天?不對,飛龍在天?……”

“你想說的是蛟龍潛于深淵,后起而破蒼穹吧?”青溪好笑地打斷他。

“哎呀管他是啥,是那個意思就行。”青建成喋喋不休道,“你看人家領導的眼睛是雪亮地嘛,就發現了你的潛力,以后可得好好干,不能辜負人家領導的知遇之恩吶。”青溪不急不躁地等父親訓導完才道:“爸,你們的要求可真是水漲船高啊,剛開始是轉正,才轉完正又叫我當官,你知當官的樂趣在哪兒嗎?在于它可以有效地掩飾自卑,滿足虛榮,可是我現在不自卑了,最起碼沒有自卑到需要當官來撐場子,所以我現在可以追求自己真正喜歡的東西了。”田心安立刻駁道:“我不同意你的理解,人家那么多領導干部都是因為自卑才去從政的?”青溪道:“那我就不知道了,自不自卑要看他們當了官都做了什么吧,我現在說的是我爸,不是你,更不是其他人,每個人的經歷不同,感悟不同,所選的道路也不盡相同。”青建成道:“你的意思是我自卑?咋可能?相當年……”青婦人打斷了丈夫無謂的證明,問道:“你真正喜歡的是啥?”青溪道:“我?……我小時候經常跟我姥去地里干活,你知道光腳跑在地里的感覺嗎?特別是剛翻松耙平的白地,軟綿綿的跟踩在面粉上樣,一步一個腳窩,那就是我最喜歡的感覺。媽,咱家的地都給誰種了,要回來一塊兒以后我種吧。”

“你神經的越來越重了!”青婦人瞪大不可置信的眼睛道,“要是想叫你在家種地我何必費勁巴拉地去求人花錢給你轉正呢?你趁早死了這個心思,趕緊吃完飯好好上課去。”青溪也不惱,道:“我又不是辭職去種地,而是業余去種地,而且專職種地是賴以生存的任務,哪有業余種地的閑情雅致,這事兒也不急,等我培訓結束了再說不遲,你要是不愿意就把我的那一份兒還給我,我自己想咋種就咋種。爸,你再去找大隊說說給我劃片宅基地吧,你要是不去等我有空就自己去,問問霍村長男女平等的政策他是咋執行哩。”老夫妻二人面面相覷,不知一大早的女兒又發什么癔癥,只得含糊其辭,匆匆打發她們上了學,再關起門來研究對癥的藥劑。

晨風習習,吹得人清爽愜意,一場酣暢淋漓的雨水,為小麥的抽穗和灌漿打下了豐沛的基礎,碧海般的麥浪趁著萬里驕陽在公路兩邊隨風輕蕩、孜孜生長,隨著城市越來越近,蒼波碧浪逐漸被不同的建筑物取代,那一份愜意也被越來越高的氣溫蒸發掉了,到了教室,田心安沒像往常那樣坐在前排,而是扶著青溪尋了后排不起眼的位置坐下來,各自做著課前的準備工作。雖然青溪的話風看似一如往昔,但經過了昨晚,田心安就是覺得有所不同,反正之前想怎么說就怎么說的隨意感沒有了,如今想要說什么,好像得考慮再三才覺穩妥,不知是因為她的負疚感在作祟,還是青溪的氣場有所變化,直拖到課中,她才在講師枯燥且賣力的授課掩護下,以傳紙條的形式向青溪發出了請愿書:

田心安:我要在田坡小學搞改革。

青溪對著這句話端詳了半天,就像要從這為數不多的字眼兒里要挑出個錯的來,半天才回了一句:???

田心安:我需要你的支持。

青溪:怎么支持?

田心安:還記得你自己說過的教育的本質嗎?在局限中升華自己的辦法你找到了嗎?

青溪沉思了好一會兒,才從乾坤袋里掏出自己的筆記本,把謄抄修改后的那篇《愛自己,就是最好的教育》連同傳話本子一起推還給她:這算不算?

田心安長眉緊蹙,一連研讀了好幾遍,才斟酌著給出自己的意見:好像有一定道理,但覺犀利偏激有余,慈愛包容不足。青溪看著傳話本陷入了沉默,田心安便追加寫道:你這么怨恨父母嗎?把賬都算在了他們頭上?青溪詫異地瞥了她兩眼,然后直接盯著田心安的筆尖看她繼續寫下去:但我認同你的立意,愿意和你一起論證實踐它,你能專注于這項改革嗎?別浪費精力去種地了。

青溪忍俊不禁噗嗤一聲笑了,接過本子寫道:不是不可能,只要改革的樂趣大于種地的樂趣。

田心安:我宣布,改革委員會正式成立,主任青溪,委員田心安,這樣你是不是就有使命感了。

青溪:等你當了校長這個任命才有效,現在咱倆就是紙上談兵。

田心安:便是平頭老師也有改革教學方法的權利吧,只要我們不跳出大綱,更何況現在有白主任支持,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把你的立意做為課題報給他,他同意了咱再實施。

青溪:你要覺得可取就盡管拿去,但我不能向你保證什么,因為我不想成為任何事物的奴隸。

田心安:你怎么可能是奴隸,你現在簡直是佛祖,我等皆需要你的普渡,你紅塵未了,怎能皈依農門?除非你答應我拿出一個相應的方案,否則我是不會放過你的,叫你種地也種得不能安生!!!

青溪扭頭看看田心安誓不罷休的篤定氣勢,很認真地自忖一番,既沒有因為習慣而順從,也沒有因為反對而反對,只是會心地一笑,寫道:強扭的瓜不甜,而且這件事情是需要靈感的,你越施壓我的靈感就會越匱乏。

田心安捧起傳話本看了看,不禁白了青溪一眼,她確定嫌隙的種子是種下了,因為曾經熟悉的親密無間消失了,青溪不僅不再依賴她,還在她們之間扎起一排籬笆,表面看起來好像沒什么變化,可實際上她無法跨越,這讓她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敗,仿佛失去了一股強大的推進力,亦或失去了事業之舟的風帆,事關仕途,她怎么可能這么輕易地放棄青溪這股力量呢?也許等化解了岳歷帶來的副作用,她們之間的嫌隙也就會像頭頂的天空那樣鳥過無痕吧,不過眼識下,得先拿出些東西打點住上司,于是她停下手中旋轉的筆桿,在本子上寫下一行標題:“如何將愛自己的效益轉化運用到教育教學中,補齊傳統教育的短板”,又將青溪的文章摘要謄抄上去,使其作為新篇章的開頭,最后綴了句“等你的靈感來補充完整”,便推到青溪眼前,青溪大略看了看,隨批了一個大大的好字,看得田心安嘴撇得跟桶鋬似的,伸長胳膊到青溪懷里補寫道:你倒真拿出主任的范兒了,既進了組織就得納投名狀,我等你展現自己的實力,以此為證。寫完,也不等青溪再寫,手指一抓將證據收回到自己手里,好像得勝一局似的,望著青溪得意洋洋地笑了。

沒有了陸小上,青溪尚不能干活,外出覓食及居家事務就全部落到了田心安的頭上,好在她還沒有被陸小上馴化成養尊處優的生活習慣,為了省錢,她也不嫌麻煩,能在廚房自給自足的就決不出去花錢,還把那張黃銅床頭的大席夢思床讓給青溪獨享,她則搬到陸小上那間小北屋,待到青溪打疫苗的時間,她見丁甫臣果然沒再出現,又少不得帶著青溪去打針,就像一個年紀尚小的母親,展現出了青婦人所沒有的包容度和奉獻精神,除了絕口不提岳歷,在田心安事無巨細的付出下,兩人倒也生活得相安無事。安頓好了日常,田心安約摸著李白氏的檢查結果也該出來了,于是趁著下午放學買了些李白氏喜歡的糕點水果,馬不停蹄地和青溪趕往醫院探望,并交待青溪暫時不要說李心平的事情,以免影響到她的病情。

為了便于照看,李白氏暫時住在李山行的醫院里,這兒雖然是一家民營醫院,但由于占了天時,其規模遠超于鎮上的老醫院,并且雖著時間的推移,地利的效益也日益凸顯出來,這里病房寬敞,設備精良,五層的回形大樓中心,開辟了一塊天井花園,供患者休閑鍛煉,特別是經營有方特色顯著的兒科和康復科,使該院在本土甚至外埠都極具盛名,在醫療這個關乎人人健康和幸福的專業領域里穩穩地占據了一席之地。李白氏因尾巴骨蹾裂,所以暫時住在骨科病房,兩人找到病床時,驚異地發現張紅琴也在,正坐在床前的凳子上一邊喂李白氏吃粥一邊說著話,從她的語氣里就能斷定不是什么好話,多半是在投訴李山行,短短幾日,李白氏就肉眼可見的萎蔫憔悴,薄的像一個紙片人似的側臥于病床,不知是粥難喝還是身上疼,亦或者張紅琴的話太苦,她無力地搖了搖頭拒絕進食。

沾著李山行的光,李白氏住了一個小小的單間,田心安將吃食放到床頭柜上,便坐在床沿以不可置信的目光仔細打量著她,李白氏一看到她們進來,眼淚早已止不住地掉下來,拉住田心安的手問道:“六姑回來了沒有?”田心安就知道千叮嚀萬囑咐的注意事項還是被張紅琴泄露了,只得臨時改變策略,含糊其辭道:“快了,我爸和小榮哥一起去接她的,她還能不回來?”又趕緊轉移話題問張紅琴,“媽,你咋來了。”張紅琴抹掉眼里的淚花道:“你們都這么忙,總得有人來看看她,她躺在床上不能動,我也幫不上啥忙,就是過來看看陪她說說話。你爸他們那邊有啥信兒沒?”

“目前還沒有呢,這幾天青溪的傷還沒好利量,方便起見俺倆暫時住在出租屋里,沒有回去守電話,媽,這幾天辛苦你了,鋪子醫院來回跑,青溪現在差不多能跟我跑了,以后家里醫院俺倆都兼顧著,一有消息立刻通知到你。”于是雙方又互相問詢了傷情癥狀,張紅琴心酸地嘆道:“真是禍不單行啊。既然你們來了那我就先走了,晚了怕坐不上回去的車,護工去吃飯了,等人家回來了你們再走啊……平平那里,不管她在哪兒,回不回來,都給我個信兒,叫我知了,心里也好踏實些。”

田心安畢恭畢敬地應著,一直送她進了電梯才折回去,然后忙去找醫生打聽李白的情況,醫生拿出一疊她看不懂的數據圖片一一分析講解給她聽,大體意思就是發現的太晚了,癌細胞已經擴散到無法挽回的地步,便是手術也失去了意義,目前最好的辦好就是放療化療,減輕癥狀,控制病情,爭取延長患者的生命時間,田心安脫口質疑道:“她可是個老好人啊。”醫生苦笑道:“俗話說好人不長壽啊。昨天結果一出來我就向李院長匯報過了,他的意思是轉到專科醫院,但他在外地一時回不來,叫我配合你辦理一下手續,你看什么時候去,那邊已經聯系好了。”

“我?”田心安沒想到李山行留給她這么大一項任務,但在醫生篤定的點頭回應下,有些心虛地說道,“……她本人知道病情嗎?”

“我們沒有通知本人,這件事情還得你和李院長拿主意。”

接到任務的田心安左右為難,她不想當那個晦氣的黑白無常,但又無法隱瞞事實,李白氏又不傻,轉到專科醫院無疑就是正面通知,看她病入膏肓的樣子,倘若被噩耗打擊有個閃失的,自己怎能負得起這么重的責任呢?她想等李山行回來后再轉院,又怕這一耽擱加速惡化了李白氏的病情,李山行回來也會責怪自己辦事不力,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先試探試探再說,如果不慎被她感覺出來了,那倒也省得張口了,畢竟在她后繼無人的情況下,她有權利知曉自己的病情,也有權利決定自己的治療方案。田心安心事重重地回到病房,護工已經吃完飯回來了,幾個人聊了幾句護理常識后,李白氏突然叫護工去買幾根咸菜吃,說嘴里淡得很,老想嚼點味兒重的,護工答應一聲去了,李白氏這才叫田心安坐在剛才張紅琴的位置上,看她如此鄭重嚴肅的樣子,田心安心里咯噔一下,以為是知道了自己的病情,但在話沒說透之前,田心安依舊佯裝不知,努力堆起一副云淡風輕的笑容等著她先發話,李白氏也不躊躇,開門見山地說道:“有件事兒在我心里擱了幾天了,山行奶告訴我六姑走時我就起了疑心,她是在那個小媳婦兒那兒受了委屈,但也擱不住離家出走啊?那天晚上回來我分明聽見韓道榮是跟她求婚來著,還說必須當著我的面兒求才算數,還有啥報仇的話,是不是還是因為姓陸那小啊?韓道榮因為六姑幫小陸撮合你倆,就找六姑尋仇哩,尋仇就尋仇,咋會說到求婚上哩?心安,現在你干娘干大都不在,青溪你倆就給我說清楚,六姑離家出走是不是因為那個韓道榮?不是因為他,他為啥跑得那么靠前,那么好心幫山行爺出去找人哩?”李白氏的問題環環相扣,田心安裝出來的云淡風輕根本抵御不住,她尷尬地望著李白氏探究期待的眼神,不知該如何回答,李白氏急得流淚道,“那天我問你,你就糊弄我,現在六姑都丟了,你還不該給我說句實話哩?”

田心安知道無法再隱瞞下去,也不能裝作什么都沒發生過了,只好將這其中的前因后果揀關鍵的環節說給李白氏聽:“你別急,現在身體最重要,我不是要糊弄你,我是不知該咋跟你說清楚。你知心平為啥要撮合小陸我倆?那是因為……她喜歡韓道榮——這是她親口說的,可不是我瞎編的,你應該也看出來了吧,在跟韓道榮接觸的這一段時間里,她的變化還是很大的——韓道榮也確實因為她撮合小陸我倆的事情耿耿于懷,特別是后來,你知咱一起上山賞梅那回,小陸和心平因為吳潛的事情大打出手,心平還為此犯了心臟病,然后大家就都知心平的往事了,她的病就是因為吳潛而起,韓道榮因為她……因為她未婚墮胎……持刀行兇……”

“你說啥?”李白氏驚愕地打斷田心安,從病床上支起了上半身問道,“打胎?殺人?”

“你不知?”田心安也驚訝地反問。

“沒人跟我說過呀?”李白氏定睛思量片刻,轟然倒了下去,淚水奪眶而出,她咬著嘴唇強忍住哭聲哀嘆道,“我的乖乖呀,她這是遇到多大的難了。”田心安拽了一團衛生紙給李白氏擦眼淚擤鼻涕,道:“我還以為你都知道哩……你別著急啊,好在那些事兒都沒有釀成啥嚴重后果,而且都已經被我爸擺平了,可能是怕你知了難過,所以我爸才沒跟你說,你看看,還是難過了吧,那就別想了,等心平回來后咱還是都裝作不知吧,省的她不舒服,你現在的首要任務是治好病,趕緊從病床上爬起來,等心平回來了好天天給她做你的拿手菜。”

“既然韓道榮知六姑的事兒,嫌棄我們了,為啥還要求婚尋她哩?”李白氏血紅著一雙淚眼接著上題追問道,田心安無奈地勸慰道:“你看你還是要操心,把你的身體養好后再說吧。”

“你不說清楚我還哪有心情養病?六姑現在還沒個影兒,不知在哪兒受苦受累呢,連句關心的話都聽不著,你叫我咋安得下心躺著哩。”說著又去拭淚,田心安嘆了一聲,無奈道:“還不是因為陸小上,當著韓道榮和心平的面兒說些無中生有的話,惹惱了韓道榮,不僅把他打了一頓,還拼了幾瓶高度酒,一個個都喝得找不著北,韓道榮知道心平的心思,他是借著酒勁兒說醉話,李心平當然不相信,但她又希望韓道榮是發自肺腑,所以到家后又追了一句,當時韓道榮就猶豫了,答非所問的,心平就明白了……所以她才會那樣……我知的就這些了,把聽到的看到的還有分析出來的都說了,就是這么個情況,與其說心平是因為韓道榮和我爸的打擊離家出走的,倒不如說是為了逃避她心里解不開的疙瘩,當然,我爸和韓道榮他倆辦的這場事兒都各有各的混蛋,不同程度地傷害到了心平,所以由他倆出去把人找回來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啊。”

李白氏聽得很仔細,忖得也很認真,思考良久又問道:“姓岳那小是不是也知六姑的事兒?所以也跟韓道榮樣嫌棄咱?”

提起岳歷,田心安迅速瞄了一眼坐在床尾的青溪,但見她垂目頷首,不知道是不是也在認真聽她們的談話,于是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回道:“這我就不知了,誰知他會不會從別的地方聽說。”她想說畢竟寧容是他家的親戚,而寧容又掌握了李心平的第一手資料,但為了避免說得過多引起青溪的不快,想了想還是把這句話咽了下去,并且迅速轉移了話題,道,“心平交給我爸和韓道榮,咱暫時先不用操心她,操心也沒用,接下來還是說說你的事情吧。剛才我去問你的主治醫生,他說我爸交代了叫你轉院治療,我想問問你的意思。”

李白氏聞言一頭霧水,疑惑地問道:“住得好好的,為啥轉院?他想把我轉哪兒去?”田心安故作輕松地笑道:“當然是更專業的醫院,這里最好的是兒科,不適于你這個老婆兒嘛,我爸都跟人家聯系好了,你要是同意,我這就去和醫生約定時間。”

“去哪兒呀?”

“……好像是叫啥……腫瘤醫院…”

李白氏沉默了,仿佛被抽了筋骨一般氣勢立刻就塌了下來,良久,她無奈地苦笑了一聲,道:“這是我家掌柜的在地底下叫我了。”田心安蒼白地安慰道:“你千萬不能灰心啊,現在這種病也常見,我爸一定是給你安排了最好的大夫,你就放心配合治療就行了。”

“我怕是再也見不到六姑了……”李白氏好像根本沒聽到田心安的話似的,自言自語道。

“咋可能呢?”田心安道,“別人你不信,我爸你還不信嗎?”

李白氏回過神來,道:“心安,你再給我說句實話吧,我還有救沒?”

田心安道:“為了心平,你也得樹立信心,積極配合啊,現在我爸媽離了婚,家里要是再沒有了你,心平她還會再回來嗎?”

一句話,說得李白氏埋頭痛哭,哭罷了,她漸漸安靜下來,拉著田心安的手推心置腹道:“心安,不瞞青溪你倆說,雖然按輩兒我管平平叫一聲六姑,實則我是把她當自己親妞看待的,不是我不愿等她,實在是生死由命,山行爺又不是神仙,情知這種病無藥可治,我要是還楞住在醫院那不是白白浪費錢嗎?我一個孤寡老婆兒又沒進項,還不是得花山行爺的錢?我心里過不去,不如把這些錢都留給六姑,將來她都用得著的。你跟山行爺說一聲,要真是這種病我就不治了,等他回來就把我接回去吧,我把自家那個院子稍微整整還搬回去,總不能死到別人家去。”田心安紅了眼睛,道:“你看你,一家人說啥兩家話,雖然我不比心平,但好歹在山上這么長時間也被你照顧著,現在輪到你需要人伺候了,我能仍下你不管嗎?就是青溪也會盡一份力來照顧你的,我爸才不會讓你搬回去哩,再說,你那房子空了這么多年,還能住人嗎!”李白氏感激地拍拍她的手,又去拍了拍青溪的,道:“六姑就你們倆姊妹了,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們好歹多關心她點兒,她是受了罪了。”田心安打斷她的話道:“別說這些喪氣話了,你且得活呢,我們再多的關心也比不上你的關心呢,是不是青溪?”青溪這才抬起視線定到她們臉上,誠懇地點了點頭。

李白氏好像打定了主意不轉院,誓要把節省下來的錢都留給李心平,田心安也不好強求,只得暫時作罷,繼續留在原地治療,但等李山行回來再做打算,她除了培訓以及擬定各類方案計劃,把所有的課余時間都用在了照顧病號上,每日奔波在學校和醫院之間,不斷地給萎靡不振的李白氏打氣鼓勁兒,共同等待著李心平的消息。約摸又過了兩三天,李山行和韓道榮才終于不出意外地無功而返,他們為了找到吳潛,僅存留著早期信息的李山行不得不轉展跑了多個地方,雖然最終得以相見,卻沒有李心平的絲毫消息,吳潛也把能聯系的人都聯系了,能做的事情都做了,最后還是勞而無功,李山行的心理防線快要坍塌了,要不是有韓道榮撐著,他隨時都能倒下去,然而更絕望的還是李白氏,失去動力的她迅速就被那些可怕的癌細胞吞噬了,成為了一具尚有呼吸的骷髏,作為家庭支柱的李山行不得不打起精神,強行將她送到腫瘤醫院去續命,李白氏也深知他是在良心的驅使下行使他的關懷罷了,拒絕只會加深他的自責,于是也配合著治療了一個星期,但她太小覷那些藥物的副作用了,雖然疼痛減輕了,但隨之而來的惡心嘔吐就折磨得她生不如死,更別說還有發炎發熱、消化不良等各種不適,你來我往輪番登場,有時甚至商量好了似的蜂擁而至,每種不適都得介入相應的治療,她就像一個八下漏氣的氣球,一邊堵一邊漏,堵住這個眼兒漏了那個孔兒,按住那個縫兒又漏了這個洞兒,堵得沒有漏得快,不論怎么努力,她這顆氣球終究還是漸漸癟了下去,直到田心安的培訓接近尾聲,家里有了人手照應,李山行才同意她出院回家,并開了一大堆的藥材,為保障她的生命質量做著最后的努力。

同為學校和家庭肱骨力量的田心安,在第二批教師離校脫產培訓時就立即被填補進繁忙的工作任務中去了,盡管和張德生協調好了不坐班,沒課的時候可以回家照顧病人,但依然無法完全兼顧離不開人的李白氏,而青溪作為候補護理人員,同樣在學校肩負著雙倍重任,放了學還要實施她的種地計劃,分身乏術,偶爾來田坡探病,倒像個客人似的,只是陪著李白氏說幾句話,亦或者默默地坐個片刻便回去了,好在李白氏有幾個相好的鄰居婦女,可憐她重病纏身又無兒無女,便商量了輪流來補替田心安的空缺。韓道榮由于誤了開業,便把精力偏重于工作,找補被耽誤下來的進程,又見田心安不計身份不分日夜地照顧著李白氏,衣食湯藥、清洗護理、乃至病情監測,充分揮灑著善良勤勞耐心的美德,不禁令他心生敬佩與疼惜,便把田坡當成了自家,忙完了工作就回來打個幫手,晚上住在陸小上曾經住過的客房里,以防李白氏的病情有什么突發狀況,不僅解除了大家的后顧之憂,同時也滿足了他對田心安愈發濃重的眷戀之情。剛開始李白氏并不領情,把李心平的離家出走完全怪罪到了他的頭上,本來被病痛折磨就不好看的臉見了他更加沒有好顏色,韓道榮只當是她因病而來的苦楚,且有愛人相伴在旁,所以并不放在心上,反而因為對李心平的愧疚,對她的這位假母越發地關懷備至,俗話說久病床前無孝子,可這兩個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年輕人卻毫不吝嗇地給出了他們無微不至的關懷,最終還是打動了李白氏,改變了對他的態度。李山行也三天兩頭地往回跑,主要是根據李白氏的癥狀調整用藥以及劑量,確保把她的病痛控制在最低值限以內,有時他也問一下李心平的最新情況,有沒有往家里打電話,或者同學朋友們有沒有傳回什么消息,然而每次都是白問,什么都沒有發生,她就像回歸滄海的一朵浪花,隱于深水之中無跡可尋了。

未找到李心平,原就在田心安的意料之中,一個故意躲起來的人,怎會輕易被人找到呢,但是她現在已經不擔心了,在外面跑慣了的李心平有著豐富的旅行經驗,只要她不自尋短見,就沒有那么容易出事,常言說,沒有時間治愈不了的傷痛,沒有時間結束不了的沉淪,等時間沖淡了一切,不需尋找,也許她自然就會歸來。幸虧李白氏的病情纏人,把大家因李心平出走而無措的茫然擠到了腦后,只能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忙碌緊張中,疲憊地應付著每一天,可是盡管每個人都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她的身體還是每況愈下,她知道自己大限即到,便趁著李山行回來交待起后事來。她情知自己身外無物,一應吃穿皆受用于李府,便是存起來的一些體已錢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自然應該全部歸還原主,而且身后之事,也少不得李山行出錢來操辦,屬于她的只有那個破敗的小院,便將一應地皮財物悉數留給了李心平,并囑托李山行只需將她簡單地和李中立合葬即可,不必多花錢,不然地下有知也難得安生,等李心平有信兒了,就叫她回來去墳里說一聲,自己也就無牽無掛了。她的遺囑一句都沒有提及正傾力照顧她的田心安和韓道榮,令田心安有些失落,相較于什么都不用做在樹蔭下乘涼的李心平來說,她感覺自己又一次被生活的不公平擊潰了,她這么賣力地奉獻著自己的精力和善意,可是大家還是把關愛都給予了李心平,連曾經形影不離親密無間的青溪也開始漸行漸遠,更別說只想在她身上榨取利益的家人,只有韓道榮以一己之力默默幫襯著她,讓她強烈地意識到只有他才是她生命中的最終依靠。

送走了李山行,安頓好了李白氏,田心安半躺在沙發上依偎著韓道榮,因為怕攪擾李白氏休息,他們總是把電視聲音調到最小,其實電視只不過是一個幌子,他們根本不在意播放的內容,在意的只是能夠親密地依偎在一起,借以對沖這種糟糕透頂的日常操勞。田心安往深處拱了拱腦袋,找到一個最舒服最可靠的姿勢半瞇縫著眼睛道:“你累不累?”韓道榮干脆將她攬進懷里,一邊盯著電視一邊下意識地撫弄著她的發絲,無精打采道:“不累。”田心安覺得好笑,瞥一眼他無動于衷的臉龐道:“說話都有氣無力的,還說不累。”韓道榮把手中的發絲換成了田心安的手,依然面無表情地盯著電視道:“那要看你想叫我干啥。”田心安也撓著他的手心撩撥道:“那叫你干啥你不嫌累?”韓道榮手上用力,捏著田心安的手不讓她亂動,好像不相信自己的定力似的,道:“明知故問。”田心安撒嬌道:“我就是不知嘛。”韓道榮便掐住她的脖子按到自己腿上,敷上一個霸道的深吻,直到田心安手腳并用去捶打他才放開她,道:“現在知了吧?”田心安輕踢了他一腳,嗔道:“我的意思是你要是不累,我想跟你商量個正經事兒。”韓道榮長噓了一口氣,仰靠在沙發背上道:“好,你說吧,啥正經事兒。”田心安便把考慮已久韓垌小學該改建成幼兒園的事情說了一遍,道:“方案我已經擬訂好了,現在有兩件事情需要跟進,一是跟你們村里打個招呼,征得他們的同意,再一個就是找個有實力的投資人,只要條件談妥一放假就可以推行,這兩件事情都需要你的幫助。”

“這不是三贏的好事嘛?”韓道榮饒有興趣地望著田心安,揉了揉她的后腦勺道,“沒想到你這顆小腦袋瓜兒還怪有用哩,跟老霍談肯定沒問題呀,我的面子他不敢不買,再說村里又不吃虧,關鍵是需要投多少錢,我好給你踅摸踅摸合適的投資人。”田心安翻起眼睛盯著他,抿嘴兒笑道:“你。”

“我?”韓道榮有些驚愕。

“是啊,”田心安點著頭道,“既然是好事,當然要先問問自己人了。我本來的打算是找我爸,但家里這個情況他恐怕沒這個心情了,而且……”田心安頓了頓,終還是放棄了芥蒂繼續說道,“哥,幼兒園建在你們村轄內,你能從中獲取的利益應該比我爸更多,而不僅僅是利潤上的回報。其實,雖然校舍地皮都是你們村里的,但在大家的固有觀念里學校是屬于教育部門的,毫無產權意識,白主任完全可以在你們村沒有反應過來之前把學校改建成功,那樣就沒你們村里啥事兒了,我想,如果由你去和村里溝通這個事情,那你就成給村里帶來創收的有功之臣了,并且你們村基本上是不毛之地,這個收益還是很耀眼的,如果你有意在你們村里拜相入閣,我覺得這應該是一個很好的機會。”韓道榮的表情越來越不可思議,沒想到田心安一個小妮子會向他拋出這樣一支橄欖枝,誘惑他滑入利益和權勢的泥沼,內心不由得泛起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不適感,看她的眼神也從居高臨下的寵溺變成了遙不可及的肅穆,道:“你想讓我去大隊混混?”田心安馬上裝癡賣傻地嬌笑道:“誰要管你去哪兒混,我只是把知道的消息分享給你,希望能幫你多提供一個選項罷了,最終的決定權還在于你自己,我只是一個弱女子,要說教學上的事情還略知一二,其他的我又不懂,你一個大男人不要來問我。”韓道榮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直看得她有些如坐針氈,然后又扯住她的手湊到唇邊,以一種妥協的口吻道:“田心安,咱倆結婚吧。”

“呃?”田心安愕然,不知哪句話這么不合時宜地觸動了他的歸屬感。

“結了婚,任你咋作都行。”

“我不明白。”田心安疑惑地望著他。

“既然你已經把我規劃到你的未來了,我就把自己也交給你,任你差遣吧。”

瞬間,田心安淚濕雙目,那種塵埃落定的松弛感猶如一雙技術高超的妙手,消除了她長期積累的疲憊與焦慮,這應該就是婚姻帶來的最大實惠吧,她想,于是爬起來跪在韓道榮身旁,把他緊緊擁入懷中。為了便于夜間照顧病人,李白氏返家之后田心安就從樓上搬到了樓下李山行夫妻的主臥里,與韓道榮三人各占一間鼎足而立,夜不閉門卻從無逾禮越制,是夜,韓道榮便將田心安抱到了自己的床上,田心安沒有拒絕,但韓道榮還是謹遵前言,只是把她抱在懷里一夜安眠,既深情又自制,令田心安如沐春風,甚覺自己所托未負。

作家XW7IhZ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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