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棠看著跪在地上的洛安,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這樣做,洛安與她說過,他的家在城郊西面的桃花坳,他還想等到出宮的日子回家去呢。
“洛安!不是你做的,你別認!你還要回家呢!”沈青棠拼命搖頭,給皇子下毒可是要死的啊。
“來人,把那宮女壓了。”總管站在臺上,趾高氣昂地指揮著手下的小太監。
“放開我!”兩名小太監上前按住沈青棠,強迫她跪下,可哪知根本壓不下去,兩個小太監使了力氣,又召來一個才勉強按下。
“這小宮女,骨頭倒是硬得很。”
洛安跪著移向管事公公,拽著他的衣擺哀求“求公公放了她,此時全我一人所為,與她無關!”
那管事向下睨了眼洛安,一腳踹在他胸口,“倒會攬些事兒,那咋家就成全了你。來人!拖下去杖斃吧。”語氣平淡,悠悠柔柔,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在管事公公眼里,還不如路邊雜草。
一張狀紙,一個手印,就敲定了洛安的死路。
洛安就跪在那,兩個小太監拿著長木板,那木板一下又一下敲在身上,破了衣裳,流出鮮血,染紅了青磚地,滲進縫里,那縫中生的雜草,是怨魂長的骨頭嗎?
“你們沒有證據!憑什么決定他的生死!”沈青棠掙扎著,惡狠狠地瞪著管事公公。
管事公公拿著狀紙,戲謔的看著沈青棠“怎么會沒有證據呢?白紙黑字的押已經按下了。”
“你作為月華宮的宮女,辦事不力,那便杖二十吧,也好挫挫你的骨頭。硬骨頭,不該出在宮里。”
一杖又一杖,皮開肉綻,原來就是這樣的痛。
“住手!”一道聲音傳來,沈青棠聽著像是晏池的聲音,可她堅持不住了,昏死了過去。
再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晚上了,濃厚的藥味刺激著沈青棠的神經,爬在床上,渾身的刺痛與灼燒感讓她不由皺了皺眉。
晏池見沈青棠醒了,連忙打起精神來“棠棠,你終于醒了,感覺怎么樣?”
沈青棠卻沒有回答晏池這個問題,而是拽住晏池袖口,眼角的淚花也不知是心里太急,還是身上的傷太痛“洛安呢?洛安他在哪?毒不是他下的……”
“棠棠,對不起,是我太沒用了……”晏池不敢看她。
沈青棠的身體軟了下去,攤在了床上,這個結果,她或許早就料到了,“那他們會把他藏在哪里?”
“亂葬崗吧。”
在這吃人的地方,人命比御花園的雜草還不值錢——雜草尚需太監們定期修剪,而宮人死了,連裹尸的草席都未必能得一張完整的。
“他說他攢了些積蓄,希望可以帶給他的家人。”洛安被人威脅,最可能是以他家人的命危險,所以洛安認了罪,希望那貴人可以饒了他的家人。
謀害皇嗣,沒有株連九族已經是最輕的處理了,該悲哀,還是該做慶幸呢?
“硯舟,我不想呆在宮里了,我們一起出宮去吧,好不好,遠離這個吃人的地方。我求求你,帶我出去吧,硯舟……”沈青棠或許是糊涂了,他們倆一個宮女,一個不得寵的皇子,怎么逃出這宮去。
晏池確實沉默了,可過了片刻,沈青棠聽見少年說,“好。”
應該是自己聽錯了吧……
那年的冬天,可真冷啊。
那年冬天過后,開了春,沈青棠與晏池便搬出了皇宮,沈青棠問晏池,晏池也不說,只沖她笑著。
莫名其妙的,到了宮外,有一處小院,不比皇宮富貴,卻也一應具全,木屋三兩件,小廚房也有,正值春日,這處小院又在城郊,景色宜人秀麗,柳條如絲,拂風揚起。
兩人都換上了粗布麻衣,沈青棠梳著兩條小辮,用青色發帶綁著。
沈青棠站在小院門口,望著遠處綿延的青山,仍覺得恍惚。
幾月前,她還在深宮里,跪在冷硬的石階上,看著洛安的血滲進磚縫。而今日,春風拂過她的鬢角,帶著泥土和野花的香氣,真實得幾乎讓她眼眶發熱。
“怎么,不習慣?“晏池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她回頭,見他倚在門框邊,手里拎著一把剛摘的薺菜,袖口還沾著新鮮的泥痕。陽光透過柳枝,在他肩上投下細碎的光斑,襯得他眉目溫潤,哪還有半分冷宮里陰郁隱忍的模樣。
“不是不習慣……“她抿了抿唇,“只是沒想到,你真的能帶我出來。“
晏池底笑一聲,走過來,將在路上采的花給沈青棠。“我說過,我會帶你出來的。”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
“我想讓你開心,我想好好活。”
沈青棠低頭看著手里的花,粉紅的花瓣還掛著晨露。她忽然想起冷宮里那些干硬的饅頭、發霉的藥渣,和永遠揮散不去的寒意。而現在——
遠處傳來牧童的短笛聲,炊煙裊裊升起,木屋前的石桌上擺著剛煮好的茶,熱氣氤氳。
她終于笑了。
“硯舟。“她輕聲喚他,“這里真好。“
春風過處,柳絮如雪,紛紛揚揚地落了一地。
沈青棠如愿,在這里有了一塊小菜地,只是她還不太熟練種菜,不過調整調整還是好的,總算活了。
沈青棠做飯,晏池看火挑水。兩人倒有些鄉村夫妻的模樣。
他們吃的,也終于不再是冷宮里發霉的食物了。
晏池夾起菜,放到沈青棠碗里。
“硯舟,我們去桃花坳看看吧。”沈青棠停下動作。
“好。”
桃花坳的名字確實和地方一樣,桃花坳種滿了桃樹,正是桃花盛開時,花瓣時不時落下,同仙境一般。
“洛安也總念叨家里的桃子呢……”說這話的時候沈青棠有些哽咽。
“走吧,去找找洛安的家人。”晏池拍拍沈青棠的肩膀,似是無聲的安慰。
一老漢挑柴,唱著山歌,悠哉悠哉。
沈青棠上前詢問,“老伯,打擾了,您知道洛耀祖家在哪兒嗎?”
那老伯神情惋惜,“你說老洛家啊,你是他什么人,老洛家兩年前全家得了病,走了。”
沈青棠不敢相信,“怎么會呢?”怎么會呢?他的家人走了,那為什么要以洛安的家人要挾他認罪呢?